高陽梁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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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雖說是清兵入關也快有十二年了,但南明還是有紹武,永曆二個政權與滿清抗衡著,燕趙齊魯楚各地反清複明鬥爭此起彼伏,河北保定府也湧動著各種反清暗流。自多爾袞順治四年占領南京後頒布剃發令以後,民間義士,前明降將和各地鄉紳紛紛起兵或糾集鄉勇反叛,順治朝四處出兵鎮壓,一直保持著野蠻殘忍的高壓民族政策,保定也然,城裏氣氛緊張,時刻會出現一隊隊披掛鎧甲的騎兵巡檢,城門口更是如臨大敵,脖子盤著發辮的清軍步兵營手持刀劍嚴陣以待,過往百姓盤查甚嚴,發現南方口音或者是剃發漢化的人立即抓起來,扭送直隸總督府。
楊小樓從抱陽山下來一路往西,行的百餘裏就到了保定滿城縣境,一路苦思該如何搭救霧靈山上一幹婦幼,尤其牽掛義女紅玉,眼見青煙門求援無果,不免心急如焚,思來想去還是回保定清苑自己的武館再說,往昔的歲月浮上腦海,1642年崇禎十四年秋李闖王破洛陽前經過河南信陽,當時的楊小樓攜帶家眷辭官正居住信陽,李闖手下大將李過和高一功率部圍攻信陽,打算破城開倉以資大軍攻打洛陽,三日圍攻炮火甚烈,眼看不日城破百姓生靈塗炭,是楊小樓說服守備遊擊將軍張存仁出城談判,由李岩李將軍力保,信陽滿城百姓才得以保全,獻出軍糧後,大軍繼續向洛陽進發。楊小樓和李岩自紀縣一別數年,再見時彼此欣喜又感慨,那日秉燭暢談至深夜,對時局的看法包括如今天下思定以及民間疾苦的看法一致,雖婉拒了軍中效力的邀請,但還是欣然答應攜家眷跟隨大軍一路北上,和李闖王部下同吃同住,李岩更是讓才出生不久的小紅玉拜楊小樓為義父,冥冥之中似乎預知身後之事而重托愛女。洛陽城破後楊小樓才攜家眷繼續北上,先到保定的富昌安家,大順朝西安立國後揮師北上,為避大順朝尋人做官楊小樓又搬家至保定南郊的清苑。
隨著一聲吆喝,楊小樓收回思緒,馬車外出現了一隊騎兵,大聲吆喝行人讓道,稍有遲緩馬鞭就狠狠抽打過來了,楊小樓所雇馬車的馬受驚,噴著響鼻,前蹄刨地,幸好趕車的馬車夫經驗豐富,趕緊提韁喝止,嘴裏嘟噥道“可惡的韃子狗,急著送死去咋地哦”
楊小樓用折扇點點馬車夫的肩,示意禁聲,手指向騎兵後,隻見後方塵土飛揚,除了騎兵,步兵,夾雜著馬車拉的鐵炮營,遠遠望去,一眼望不到邊。於是小聲道“兄弟你勒馬往南吧,現在退回去還來得及,前麵官道向東去高陽吧,車資多多給你便是”
高陽地理位置特殊,明時候一直駐紮著一標人馬,守備為參將,清兵入關後橫掃河北山西,高陽守備隨同保定府都指揮使一同先是降了大順朝,清兵到時候又降了清軍,此時的高陽守備是遼東降將祖大壽手下漢八旗參將劉武元手下,姓梁,名有德,梁有德早年跟隨關寧鐵騎一直在遼東祖大壽手底下鎮守遼東,後在山海關之戰後降清,編入漢八旗中的鑲白旗中任千總,順治六年追隨劉武元鎮壓大同總兵薑瓖的反清起義,在左雲的攻城戰中沒有像別的清軍那樣實行屠城,左雲城破後立即張榜安民,暗地裏也私自放走了不少前明軍將士,這個在當時是冒著身家性命之舉,給梁有德在漢人中贏得了口碑。戰後經劉武元保全,以軍功從千總升為參將,帶人馬駐守高陽,這些年來一直結交保定府降清的各方權貴和江湖人物,所以幾年來也一直和楊小樓有來往,小樓雖對梁有德投降滿清的行徑嗤之以鼻,但聽聞梁在率部鎮壓大同起義中私下放走反清將士和善待百姓的舉動,內心對梁是欽佩和不解的,小樓以前明官吏的心理去理解,也或可認定梁是迫不得已降清的,內心和操守還是可以理解和受人尊敬的。為此在梁守備數次拜訪後,楊小樓也進行了回訪,彼此來往和傾談的次數多了後,梁有德對小樓的才學武藝欽佩不已,也數度勸說楊小樓仕官滿清新朝,無奈小樓婉拒,但並不影響二人的私交,逢年過節更是置酒互邀,今既然青煙門無情無義求援無望,或可到高陽一試,勸說梁守備起兵接應。
高陽城其實是一個小城,但地理位置很重要,處在保定到石家莊的官道上,高陽城內城外各有一營人馬駐紮,一挨敵軍攻城,守是守不住的,城小牆薄,但可以飛馬傳信至石家莊和保定城。
三
再說小樓緊趕慢趕,於黃昏終於趕至高陽守備府,本想請府衙守衛通報入內,不成想今晚守備府氣氛有些怪異,除了些持刀守衛外,多了些重甲侍衛四處巡視,一眼看去就知是滿清八旗兵丁,如此戒備森嚴是不是直隸總督府來了人了,這就奇了小小高陽城滿清高官怎麽會前來?。看陣勢今晚是無法見到梁守備了,小樓心裏一緊,無奈之下隻得轉身退回,打算尋個驛站先住下再議。
忽見數騎快馬奔來,領頭之人一聲勁裝黑衣,那馬奔的太快看不清馬上之人的長相,隻能看見來人一雙羊皮馬靴上的銅釘閃著光亮,腰間纏著軟鞭,頭上發髻似用錦緞紮成幾簇,分明是女子裝扮,身後數騎清一色對襟黑衣腰纏黑帶,似家丁裝扮,待數騎奔近,楊小樓不免心頭一喜,看清楚了來人,正是梁守備女兒,姓梁,單名一個宇字,這些年沒少出入守備府衙,內宅家宴也曾一起飲酒過,俗話說將門無犬子,這梁宇自小熟讀詩書,一手工筆小楷寫的極為秀麗,但不喜女紅,自幼喜歡舞槍弄棒,缺點是頗為驕橫任性。但對楊小樓很敬重,平日裏常隻身飛馬去清苑小樓的武館來,總是盤桓一天才回,眉眼裏可以看出對小樓的幾絲情愫,但小樓佯裝不知,自元配王氏病逝,小樓尚有一妾名桂枝,生的也算是麵容姣好,對小樓百依百順,雖小樓有心續弦,對梁宇也很是上心,無奈人家官家少女,續弦怕委屈了人家。
此時看見梁女小宇,小樓心頭一喜,趕緊施展輕功飛起,邊招手示意邊連聲急呼“梁xiǎo jiě,梁xiǎo jiě”,這邊府衙守衛眼見有不速之客近前,帶刀侍衛紛紛拔刀聚攏來,持槍的府衙守衛識得是本府xiǎo jiě回來,又眼見有人出來攔阻,也立馬呼啦一下包抄過來,隻見梁xiǎo jiě勒馬打了了回旋,戰馬嘶鳴著人立起來,噴著霧氣停著楊小樓麵前,“咿,楊先生你咋在這兒呀,我昨日到今日都去過清苑尋你不著呢”邊揚起馬鞭淩空抽了一個響鞭“瞎了眼了你們,這是楊先生,怎麽不認識啊”跟上來的數匹快馬忽地也生生勒住馬韁,齊齊嘶鳴著停住。那些侍衛聽得本府xiǎo jiě叫罵,一言不發快速退回到門口。
“梁xiǎo jiě’小樓說道“一言難盡啊,這二天我去了滄州一趟,對了,守備府今日為何戒備森嚴?何人到此了?”“我也不是很清楚,爹不讓我去前堂,聽家丁說似乎是朝廷要前往封龍山去剿匪,來人是英王阿濟格手下一個貝勒,從保定來,爹說今晚會走”
“哦,”小樓怔了一怔,心想勸說梁守備出兵接應恐怕已成泡影了“既然如此,那本人就此別過,煩請xiǎo jiě稟報梁將爺,說小樓來訪,既然有軍情不敢打擾,改日再訪”拱手施禮,打算回清苑再說了。
“啊呀先生此言差矣,既已然到了門口豈有立馬回轉之理呢,先生隨我去後院,容我差人去稟我爹爹,先生先用茶點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