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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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陵第一劍田泰文的女兒叫田小草,田小草這個名字很俗,很土,但她卻很喜歡這個名字,因為別人一聽這個名字,就會誇讚她,盡管她知道人們誇讚她是因為她的父親。

    她對這個名字很滿意,所以她想,醒來的第一件事就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以往聽到她名字的人都會奉承她,她覺得對方就算是奉承她一兩句就行了。她是個淑女,當然知道什麽叫過猶不及,淺嚐輒止。

    可是當她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他隻是點了點頭,道:“哦。”

    哦?哦什麽哦!她從大床上坐起來,目光尋找著發出那聲音的主人在哪裏,你在哪裏?她很快發現那聲音是從床底下傳出,她一張臉頓時變得紅撲撲的,好像夕陽的紅霞。

    她跳下床,看到一個大屁股撅起來,腦袋已經伸進了床底。

    張大真把頭抽出來的時候,田小草手裏的劍又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登徒子!”她恨不得一劍殺了他!

    同一個招數用的次數多了自然就威力大減,張大真全然不看自己肩膀上的劍,而是道:“你來看看。”

    他從床底下退出來,一腳把大床踢翻,露出床下掩蓋的東西。

    床底下竟然有一個大洞,這大洞本該遮掩的很好,但是現在則是很直觀,也很明顯。

    張大真道:“他們是從這個大洞裏來回出入的,他們又不是真的鬼神,怎麽會突然消失?在攻擊我們之後他們就已經順著這個大洞逃走了。”

    說完他就跳了進去,田小草緊咬著嘴唇,看了看地上的樹枝,她一跺腳,撿起樹枝,也跟著跳了進去。

    他們從地洞裏出來的時候灰頭土臉,並且一眼就看到了台階,朱門這就是宅邸的門口,而他們自然也就在石獅子內部。他們還看到對麵的一個破洞的石獅子,張大真在狹小的空間竟然也能笑出來道:“看,你的傑作。”

    田小草哼了一聲,再也忍受不了,直接把他們所處的這空心石獅子打碎,兩個人立刻跳了出來。

    張大真道:“地洞和石獅子是連著的,如果之前我們進去石獅子內部看看,或許就能抓到那些埋伏的人了。”

    田小草臉色也沉重下來,“他們已經監視了你很久,他們想要什麽?”

    張大真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有人知道,我們去問問他就行了。”

    毛樹英是出了名的萬事通,濟州府出了什麽大事小情他都知道,江湖上出了什麽事他也知道,你如果和他比誰知道的更多,那麽你一定比不上他。

    毛樹英這種人當然不會整天坐在家裏,他今天去黃鶴樓,明天就去芳林苑,看戲聽曲是他最喜歡的消遣,但今天他既沒有去酒樓之所,也沒有去勾欄之地,他就老老實實的在家呆著,連他老婆都用驚奇的眼光看著他。

    他就算坐在家裏也是有人找shàng mén的,這回找來的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穿著剛洗過不久,還一股皂角味的衣服;女的則是穿著黑色大氅,腰上別著一把長劍和一根樹枝?

    毛樹英眉頭一挑,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這自然就是張大真和田小草了,張大真大馬金刀的坐在屋內的凳子上,張嘴就道:“毛樹英,最近濟州府出了什麽大事?”

    毛樹英看了看田小草按在劍柄上的手,不由得咽了口吐沫,道:“濟州府得肺病的人很多。”

    張大真繼續道:“還有什麽大事?”

    毛樹英道:“濟州府前任知府垮台了,新任知府姓蔡,叫蔡昌傑”

    張大真眉頭皺起來,他眉頭一皺起來,就是不滿意的意思,他一不滿意,田小草的手就往上提,於是已經有半寸寒光顯露出來,晃得毛樹英眼花。

    他急忙道:“濟州府隻有這些,不過不過江湖出現了一個傳言!”

    張大真道:“這是大事?”

    田小草已經忍不住了,出聲道:“你為什麽總喜歡問大事?”

    張大真道:“那幾個人肯定不會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來殺我,而我也從未與人結怨,連杜謙那樣的好手都能為他賣命,他所圖謀的事情絕對不小。”

    毛樹英已經聽出了幾分苗頭,一張臉頓時變得蒼白,懂不懂,了不了解是一回事,真正麵對,又是另一回事。

    張大真喝道:“你說!”

    毛樹英本來已經打算不說,但是被張大真眼裏的嚴厲鎮住了,他隻能開口道:“有人發現了,前梁王的寶藏,寶藏藏在地宮裏,但地宮需要鑰匙鑰匙就是就是”

    張大真問道:“鑰匙是什麽?”

    毛樹英說完這兩個字仿佛就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紫軒!”

    兩個人離開毛樹英住的小巷,去往河邊,在堤岸上走著,九月,草也半枯半榮,草裏的生物也都半死不活,不是準備冬眠,就是在準備等死。

    張大真抬頭向上看,田小草也向上看,一群大雁在空中飛過,唳聲不絕於耳,不僅吵,還有鳥糞掉下。

    張大真頭上就掉了鳥糞,他低聲道:“這或許是最後一批了,不知道北歸的時候,我還能不能看到同一隻雁。”

    九月,的確已經到了大雁南飛最後時節。

    他沒有去擦頭上的鳥糞,卻在說這種故作深沉的話,實在是讓人覺得滑稽。

    田小草露出笑意:“你或許能沾上同一潑鳥屎!”

    張大真無奈的笑了笑,繼而沉默下來。

    看著張大真的表情,田小草不由得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張大真點頭道:“他說的是真的,有那個寶藏,有那個地宮,鑰匙也的確是紫軒。”“他”當然就是指的是毛樹英。

    田小草怔住了,思慮再三,緩緩說道:“這麽說,那些人是為了你的劍?”她也不問為什麽張大真說梁王寶藏是真的,她繼續道:“可是你的劍已經丟了!”

    她咂了砸嘴:“嘿,難道是有人故意把你的劍偷走,然後放出風聲,讓那些貪圖寶藏的人來找你的麻煩?”

    她看到張大真仍然不說話,繼續道:“到底是誰偷了你的劍?你為什麽不問問毛樹英關於你那把劍的事情?”

    張大真搖頭道:“他知道絕不比我多。”

    她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關於紫軒,確實沒人能比他這個主人知道的更多了。

    如果一個人一直在為別人思考事情,把自己的生活思想完全舍棄,隻為了對方更好的活,那種感情定然足夠熱烈,足夠真誠,但也讓會讓人感到恐懼。

    張大真又皺起了眉頭,道:“田小草,你不是說你要麻煩我幫你做一件事?你現在就可以說,就當是為了廣陵第一劍,我也會盡力幫你的。”

    田小草眼中閃過一絲幽怨,搖頭道:“我的事情不急,你現在連劍都握不住,我叫你去無疑是在害你。”

    她既然這麽說,張大真當然也不能再追問了,隻是他想著,終究還是開口道:“既然如此,你就走吧。”

    田小草臉色一變,道:“走?”

    張大真沉聲道:“對,等到我能握劍的時候我會去找你,到時候就能幫你了。”

    田小草的臉幾乎蒼白了:“你叫我走?”

    張大真當然明白她的心意,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是天下第一劍,而之後他的敵人也必然是以對付天下第一劍的手段來對付他,在未查清真相之前,他絕不能連累她。

    他道:“你必須走。”

    她隻覺得眼睛前好像蒙上了一層水霧,不是因為自己發現了他的意思,而是因為到現在他也沒有真正的了解自己。

    離開他,她無異於一具行屍走肉。

    田小草當然知道他隻是怕連累自己,但她也明白,如果自己執拗的不走,恐怕還會成為他的累贅。

    她轉身走了幾步,隻覺得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隻是茫然的走著,仿佛天地已經失去了顏色。

    身後突然傳來張大真的聲音:“等我。”

    隻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她卻好像聽到了天底下最動聽的音樂,看到了最美麗的花朵,她腳步頓時輕快起來,她已經重拾了信心,她已經下定決心,努力的活下去,美麗的活下去,一直等著他!

    田小草的身影消失在遠處,張大真擦了擦頭上的鳥糞,抬頭看去,天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隻離群的大雁,正在空中茫然的尋找著鳥群,發出陣陣哀鳴。

    他又看到空中盤旋的飛鷹,它的翅膀已經張開,它的利爪已經顯露,不止是它一隻貪婪的獵食者,更多的飛鷹展翅起飛,在空中對著這隻離群的大雁虎視眈眈。

    這隻大雁的命運已經注定,被眾多的飛鷹殺死,分食,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他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悲愴,自己又何嚐不是這隻大雁?舉目四顧,蕭然長寂,空中的大雁還在做垂死的掙紮,但他已經不忍心再看,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如血的夕陽下,隱沒在消沉的黃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