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脅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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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璃額頭上的青筋在蒼白的臉上像一條小青蟲,就要蹦跳而出,他倏地伸出右手,指著葉痕,顫抖著聲音喊道:“你不是說這事都是他幹的,跟你無關嗎?你不是說已經讓他全刪了嗎?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女人!你——”
葉痕笑得花枝亂顫:“我喜歡看啊!小璃,你的皮膚,那麽光滑那麽細膩,感覺像緞子一樣,簡直不像男人的皮膚。你的身材,那麽迷人,真是……要他的命!怪不得,那個死人會那麽迷戀你,那麽離不開你,可惜啊,死了,死得那麽慘,那麽不明不白。如果他還在,看到你病成這樣子,唉呀,不知得疼成什麽樣!嘖嘖嘖,現在嘛,你太瘦了,太蒼白了,可架不住人家喜歡你啊,怎麽樣都好。這shì pín,留著就是經典啊!刪了多可惜,這不,今天還給我派上大用場了。”
劉璃恨不得跳起來,摳了她的眼珠,扼住她的喉嚨,搶過那優盤一折兩半!這是,這是他掙紮了多少年才逐漸淡忘的醜惡回憶!這是他刪除了多久才刻意掩埋的故事!現在,葉痕那張豔紅的嘴唇裏再次吐出那年的噩夢,他怨毒地再次狠狠掐住了自己腿上長瘤的地方,就像掐著她那張瘋狂的嘴。
“小璃,你那麽愛宋小令,病成這樣還不肯讓她知道一點信息,寧肯斷絕關係也不肯讓她看到你形銷骨立的樣子,寧肯孤獨淒涼地靜靜死去也不肯留給她一點傷心難過,隻能縮在qì chē裏跟著她、看著她。如果宋小令看到這些shì pín,哈哈哈,她會怎麽想你?你成了什麽樣的人?原來你是那麽醜惡的下流的……怎麽說呢?噢喲,恐怕你連死都不能瞑目啊!”
葉痕的話如一把重錘,砸中了他已被刺得稀爛的心髒。他呼吸困難地硬喘著,說不出一句整話:“你……這樣逼我,就是為了……跟我哥哥……結婚?你不怕我把一切都告訴我哥?”
“我可不像你,以犧牲自己來換取戀人的快樂。我反正都得不到,能讓自己痛快時為什麽選擇憋悶著難受?起碼我現在看你這樣,我就很快活!我這三十年來,賭過很多次,都賭贏了。這次,我願意再賭一把,你不會告訴你哥哥,原因一方麵在宋小令,另一方麵,你這麽愛你哥哥,你也舍不得你哥哥傷心失望,對吧?再說,嘿嘿,難道我不留後手?”葉痕緊緊盯著劉璃,話雖然說得那麽刻薄,但她還是怕今天的孤注一擲,會讓劉璃破釜沉舟,給她惹來潑天大禍。
劉璃呼吸困難,他昏昏暈暈地閉起了眼睛,張開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一口氣,如此過了很久,才半睜著眼睛暗啞地說:“讓我……想一想,我會告訴你……你賭贏了……還是……輸了。”
葉痕舒了一口氣,雖然劉璃沒當場答應,但她知道她賭贏了。他那麽愛惜自己的清白,更愛惜戀人心裏的自己形象。想想,能想出什麽辦法?隻能配合她,答應她,讓她成為劉歌這個王子的王妃,多年處心積慮的心願,一朝得償……
她換了語氣,柔情萬種地說:“小璃,你也別怪我手段這麽低下地脅迫你。我,真是愛極了你哥哥。你為了愛,能為宋小令犧牲感情,我,也願意為了你哥哥,做我應該做的一切。你覺得自己高尚,我也覺得自己無私,咱們一樣,都是為情所誤吧!”
“滾!”從齒縫裏擠出一個字,劉璃拚盡全力。
diàn huà鈴響時,宋小令正坐在辦公桌前修改一篇稿子,一看是個歸屬地是蘇市的陌生diàn huà,她以為是中介、房產、保險什麽的騷擾diàn huà,正要掛斷,又忽然想到了樓落就是蘇市的,剛按了接聽,又想起樓落的diàn huà她是存了的,diàn huà裏的還是陌生人,既然接了就接了吧。
當diàn huà裏傳來那聲熟悉的“小令”時,她訝然驚住:“你,你是劉璃?”
劉璃,是大三暑假那年,她從東北旅遊回來時的火車上邂逅的。當時正與同學笑鬧,往剛從泰安站上車人群裏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謫仙般俊秀的他,她瞬間怔愣在座位上:這,這難道就是她苦苦等了近八年的人嗎?
可細看,又不像,《讀者》封三上的男孩溫厚、堅毅,而他卻更清秀、稚嫩些,五官很像,神韻不似,年齡,算到今年更是差了四五歲。但她還是很冒昧地問落座在對麵的男孩:“你,有沒有在《讀者》雜誌登過zhào piàn?哦,不對,你有沒有被一個shè xiàng師拍過zhào piàn?”得到了堅定的否定的dá àn。
她得知他還有個哥哥後,又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不死心地再問他哥哥有沒有被一個shè xiàng師拍過zhào piàn,登上過《讀者》,依舊得到堅定的否定的dá àn。
她知道劉璃不是她等的人,但還是感到親近、喜悅。他起先有點淡漠、疏離,漸漸地越聊越多,相談甚歡,她止不住的言笑晏晏,他靜靜地傾聽,淺淺地笑。
國慶節時,他來杭州探望她,她夜半去接的他,帶他玩遍了杭州各大景點,走進了自己的校園。
寒假時,他又來到臨浦市,說哥哥來這裏出差,他跟來玩玩。於是她再次充當導遊,吃遍了她描述過的家鄉小吃,在他遲遲疑疑地說能不能到她家去玩時,她幹脆讓他住到家裏吃喝了幾天。宋公明宋媽媽明裏暗裏地問她是否男朋友,宋一鴻更是把他當未來姐夫考驗了幾次,全家歡欣鼓舞地像親人一樣招待他。
他也是樂不思蜀,直到他哥哥催促多次才回家過年。
她認為命運垂青,如果那人十年不出現,那就是他了。
可是,今年四月,劉璃忽然斷了音訊,手機、qq、微信都聯係不上,她發過去任何信息都如石沉大海。家人遺憾了很久,她悵惘了好久。她設想過許多種他絕然離開的原因,可最終沒有去找他,去求證dá àn。或許,三回短暫相處終究抵不上八年的心靈駐紮?又或許,青春期的唯一一次放縱與衝動,已耗盡了這一生的全部jī qíng?還是,她還沒有愛上就忽然失去,那隻是失去,而不叫失戀?
或者,每個人心底都必然會有那麽一個人,已不是戀人,也成不了朋友,時間過去,無關乎喜不喜愛,隻是偶然想起,惘然傷感。
diàn huà裏輕柔而溫雅的聲音,一如初見,隻是講了一段以後,她就聽出他聲音虛弱。劉璃說是感冒了,還拉肚子,身體不好。當她問他為什麽到現在才跟她聯係時,劉璃歉然說:“對不起,我有苦衷,或許不久以後你就會知道。但我……一直愛你……一直想你,想去看看你,還想再住進你家,隻是……身不由己……”
宋小令聽出了他的哽咽,默然不應,心酸難忍。她忍不住追問了幾句原因:生病?出國了?哥哥不喜歡她,因此強迫他離開?劉璃都說不是,叫她別猜了。
劉璃的聲音裏帶著滿滿的期待與小心:“小令,你,知道我愛你嗎?如果,那時我好好的,沒離開過你,你,是否會愛上我?”
宋小令想了又想,終於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有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但很長,我在等這個故事的結局。”
然後她把這個封三男孩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最後說:“在火車上第一次看到你時,你很像那個男孩,當初就是那種相像,讓我樂於親近你。原本,你已經幫我提早寫好了結局,咱們這樣發展下去,我已經準備不再等他了,想好好地……開始愛你。可是,你走了,走得無影無蹤,而且,欠我一句交待。我不知道,我以後還能不能相信你,也不知道,今後會不會愛上你。你,願意再等等我嗎?等我兩年……”
劉璃心如雷震,沒尋思最後一段話,而是細細地問了許多:攝影師錢的數目,男孩的年齡、長相、化學書上的年級,自行車的樣子。當最後確認時間和武進縣地點時,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我知道了。”
第二天下午,宋小令再次接到了劉璃的diàn huà,聽得出他diàn huà那頭輕軟的笑。
他堅定地反複鼓勵她:“小令,你已經等了他八年,你應該守誓到底。既然你這樣深地愛了一張zhào piàn八年,那你一定會接受他這個人,無論他怎麽樣。小令,這是天意呢。你一定要等到他,一定會愛上他的!你要相信,他也會愛你的……他值得你等。但是你也要保護好你自己,你一定要保護好你自己,不要讓他傷害到你……”
宋小令以為他病得語無倫次,但還是欣慰他竟然能支持她、接受他。她問他:“你就在蘇市?我能來看看你嗎?或者,你來看我?咱們這麽近。”
等了一會兒,才聽見劉璃悵惘地說:“不久,你就會來看我的。到那時,我會告訴你,我心裏的一切話……”
她不知道,放下diàn huà的劉璃,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弓著身子蜷伏在床上,哭得幾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