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靜靜地，兩人一馬，走在大街上。江禮沒有說話，是因為他知道，現在的阿蓮心如死灰。她需要安靜，需要靜靜地依偎。

    突然間，幾聲鍾聲響起，“咚咚咚”，很沉重，一點也不響亮。

    “那是什麽？”阿蓮問了一聲。

    江禮坐在她的身後，兩手握住韁繩，護住她。“這附近有一座教堂，那撞鍾聲就是從那傳來的。你看，右前方是不是有一處簷角不一般的建築。”

    順著方向，阿蓮看到一座比周圍建築高出一頭的屋子；圓頂，四四方方，棱角分明，呈白色。

    “我來這已經五年了。沒事的時候，我會去那個教堂看看，聽一聽。那裏有海外的傳教士，宣傳他們的教義，說是人死後有天堂進入。嗬嗬，真是奇怪。”

    “那你信麽？”

    江禮思考了一會，才慢慢說道，“死後是什麽滋味，有什麽感覺誰都不知道。與其為了死後進入不知所謂的天堂，且不如活好當下的自己。生活，親情，愛情，都要順心就好。”

    一陣對話過後，兩人又都陷入沉寂。兩人走的道，和上次的不同，乃是上等民的居住區。這裏的人基本都是有土地的，不用自己勞作，租給中等或者下等人種，自己收租就可以。因此，上等民都很賴，足不出戶，天天在家裏。

    “我們要去哪？”阿蓮忍不住打破沉默，“我不想回去。”

    “給你個驚喜，快到了。”江禮想著的是，幾天前說要看自己養的菜園子和雞鴨，眾人還沒來得及。正好這次帶她，肯定會喜歡的。

    左拐右拐，阿蓮看見了幾天的那扇大門，不就是出雲社的駐地麽？江禮的駐地。她沒有說話，她隻是不想回去。

    說實話，她很傷心。幾天前，同樣是在這裏，那個少年主動握住自己的手。那時，她仿佛覺得自己又充滿希望，可以留在少年的身邊。可是，在最關鍵的時刻，他沒有挺身追趕，“是的，都是我自作多情。”她暗暗告訴自己，然後跟著江禮走進大門。

    “阿蓮，走，帶你去看東西。”江禮回過頭來，笑得非常甜，一度使得阿蓮覺得是不是出現幻覺，世上有這樣甜美的笑容麽？

    當聽到他第一次喚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冰山的臉蛋終於解凍了一些，有些血色。

    來到後院，一大片匪綠映入她的眼睛。廚娘正在邊上的一口井中打水，用來澆菜。

    “呀，居然有這麽的菜？”阿蓮看著長得正盛的蔬菜，心情一下就好起來。她走到廚娘的身邊，拎過水桶走到一片大白菜的邊上，拿起瓢就細心地澆起來。

    廚娘大驚，正要出聲阻止，對上江禮的目光後，小心翼翼地離開。

    “江公子，這菜種的真好。”阿蓮踩著泥土，擼起袖子，一瓢一瓢地舀著水，絲毫不關心繡花鞋上、裙腳沾上泥土或者被水打濕。

    “阿蓮，以前你種過菜麽？”江禮走到井邊，放下桶子打水。

    說到種菜的事情，她跟吃了蜂蜜一樣，化為一隻蝴蝶，在菜園子裏飛上飛下。

    “嗯，我家有塊菜地，就在刹馬鎮上。我的養父就把那塊地交給我，讓我種菜呢！我想想，我那時也種了大白菜，還有韭菜；對了，還有西紅柿！對，就像那邊那個那麽大！”她興高采烈走到西紅柿菜地裏，看著一株株枝繁葉茂的莖稈上掛著的鮮紅的拳頭大小的西紅柿，開心地不得了。她小心地托起一個，紅白對襯，顯得格外耀眼。

    江禮拎著一桶水，接在阿蓮的桶子裏，“別發呆，那片蘿卜也要水吃。”

    “蘿卜哪是吃水？”阿蓮嗔怪他一句，但還是拎著桶子到蘿卜菜地去。

    蘿卜菜地大概是三尺來寬，兩丈見長，每隔著三個拳頭的寬度種著一顆蘿卜。每個蘿卜頂端都開著三四葉子，長長的，彎彎的，邊緣泛黃，中間透著綠。

    阿蓮舀出一點水，慢慢地從葉子中間滴下。水沿著葉子急速向下流，流過菜梗，衝幹淨露出部分上的泥巴，雪白雪白的。

    她玩心大起，放下桶子和瓢，蹲下在行間，用手指扣起蘿卜周圍的泥。“江公子，這個蘿卜好大！”此時她就像是個小女孩，第一次來到菜園子，第一次看見蘿卜，天真浪漫。

    江禮幹的熱火朝天，又拎著兩個木桶過來，放在阿蓮的腳邊。看著她散亂的頭發，白藕一般的小手臂，還有額頭上的幾點汗珠，他覺得她好美。

    “真漂亮！”他呆呆地說了一聲。

    阿蓮的心快速地跳了一下，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拿起瓢繼續澆水。但是她心裏已經沒有負擔了，上午發生的事似乎真的過去了。

    江禮純粹是感歎，並無褻瀆之意。他繞到對麵，開始擇起一些快要幹枯腐爛的葉子，沒一會手裏就抓了一大把。

    “你這是做什麽？”阿蓮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告訴你，我不隻養了菜，還養了雞鴨呢。”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極為的爽朗。

    “騙人，都是廚娘種的吧！看你就知道不會！”阿蓮鄙視他一句，“雞鴨在哪，怎麽沒看到？”

    江禮看到她心切，手加緊擼了幾把，葉子就多了。也不管髒或者踩到蔬菜，他徑直走過菜地，朝另一個後院走去。

    阿蓮連呼不要。她可是很心疼這些長得漂亮的菜兒呢。

    在廂房的後院裏，搭著一個很大的棚子，四周都很嚴實。江禮打開門後，一股雞鴨糞便的味道迎麵而來。

    阿蓮沒有躲避或者捂住瑤鼻，而是坦然地跟在他的身後，一起進到棚子裏。

    “難怪前幾天來沒有聽到雞鴨的聲音，原來住的比一般人還好。”阿蓮指的，當然是辛裏德的賤民。這裏的賤民，甚至隻能在街邊拉一塊布遮擋，作為住的地方。相比而言，這些畜生的地位可真是高多了。

    江禮踩著糞便走進雞鴨棚裏。頓時雞鴨如臨大敵，左飛右竄的，弄得雞毛和一些草屑飛去，甚至稀拉的糞便也到處潑灑。

    阿蓮連忙關住門，防止雞鴨跑出去。

    他把手中的菜葉子丟到角落，引開了所有雞鴨，隨後幾個橢圓形的蛋就出現在二人眼中，正靜靜地躺在草地上。

    “呀，是蛋！”

    江禮大大咧咧走過去，撿起幾個蛋，交到她的手中，“喏，還有溫熱。”

    阿蓮接過兩隻，托在手心，感受著蛋傳出來的溫暖，“我也養過雞鴨呢！不過鴨子是放在河裏的！”

    “哈哈，我養的是旱鴨子！”

    夜裏，夏侯戰的房間內，安貝正在說話。

    “大哥，蓮姐姐和江公子在一起，不會有什麽事。”

    夏侯戰點點頭。他知道江禮上午追出去了，所以他沒去，但心裏還是有些放不下，便讓安貝去查探一下。既然她安好，他心裏稍微安定一些。

    他不是不明白阿蓮對他的感情。隻是就像江禮說的，愛情並不是單方就能決定的。他也希望獲得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子，共度一生。

    “安貝，這封信你拿去交給馬赫，讓他今夜到公爵府附近待命，明天打獵跟隨在附近，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出手。”他從懷裏拿出一封讓大寶早已寫好的信，交給安貝，連夜出城。雖然城門關閉，但對於安貝來說，那都是虛的。

    他見事情安排妥當，就要去休息，準備養精蓄銳，應對明天可能突發的狀況。突然，門外傳來大寶的聲音，“請留步，我家大人休息了！”

    “你進去稟報一聲，就說王清卿有要事求見。”

    大寶正在猶豫，屋裏就傳出夏侯戰鬥餓嗓音，“大寶，讓他進來。你不要守夜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隨我一同狩獵。”

    大寶應了一聲，然後就走開了。

    “公子，夜黑打擾，實在冒昧。”王清卿見夏侯戰披著衣服，坐在桌邊。

    夏侯戰一陣無語，來都來了，還說冒昧的客套話，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麽？但是他說有要事，雖然不喜歡他，聽聽無妨。

    “坐吧，有什麽事說。”

    王清卿也不含糊，直接就切入主題，“公子，你真要參加明天的狩獵？依我看，明天的狩獵不簡單！”

    “此事就不勞你操心了，你的主子應該很希望我被幹掉吧？”夏侯戰嬉笑一句。

    “公子，你和王子之間的誤會，我隻想緩解一二。況且我敬你年少豪膽，特來拜見。不管你接受與否我的心意，全然在你。隻要你在婆娑國中，我就盡全力護你周全。”王清卿語氣誠懇，目光灼灼。

    感受到對方的誠意，他也不好爭鋒相對。畢竟和他有仇的隻是巴倫，王清卿不過是受命行事。

    “不管明天是危險還是平安，該來的還是要來。此事我心中有底，未必不能一搏，早點結束也沒有不好。既然你來找我，那就早點回去休息，養精蓄銳，也好應付突發情況。”

    王清卿點點頭，不再說話，轉身出了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