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夏侯戰一行人在河邊走的時候，也遇到過一群這樣的小孩，所以知道他們是希望他能給錢財去買吃的。但是他身上哪裏會有錢，隻能尷尬地立在那，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巷子裏傳來一聲呼喊。所有的孩子就像聽到了命令一樣，“哇啦嘩啦”地朝著巷子裏湧去，個個都很高興。

    他覺得很好奇，於是跟著過去看個究竟。

    等到他走到近處時，看到了一片空地上，站滿孩子和一些大人。在他們中間圍著的，是一個穿著青衣挽著秀發的女子。她的身邊跟著幾個隨從，正幫忙一起發放一些餅幹和其他的食物。

    他沒有靠近，而是站在一個角落處看著，看著那個背影。那道熟悉的影子，不是別人，正是阿蓮。

    “少奶奶，食物快發完了，我們回去吧。”卻是阿蓮身邊的一個壯漢畢恭畢敬地對著她說話，其他幾人則是小心地防備著周圍。

    阿蓮點點頭，臉上洋溢著一種幸福。她摸摸周圍小孩子的腦袋，叮囑他們慢點吃。她的眼裏流露出的，是一股濃濃的愛意。

    突然間，她轉過身來，不經意間撇過夏侯戰站著的角落，注意到了一雙眼睛正看著她。她覺得有些熟悉。但隻是對視一眼後，那雙眼睛就消失了，仿佛沒有出現過。

    她心中驚疑，小心地避開周圍的孩子，朝那角落小跑過去，卻一無所獲。

    幾個壯漢不明所以，但迅速跟緊，生怕她有什麽危險。

    “少奶奶，有什麽問題麽？”其中一個壯漢問著。

    阿蓮撫摸自己的額頭，又揉揉自己的眼睛，以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沒事，我們回去吧。”

    不過，她三步一回頭，似乎覺得那雙眼睛還會出現。她在心中想著，“希望真的是公子，安然無恙便好。”

    夏侯戰第一眼認出阿蓮後，心裏還是很高興的。至於為什麽這麽久沒有去找她，除了考慮她的安全，另外一個就是她的終身大事。

    他心裏知道阿蓮對自己有一份特殊的情感。但是他也知道，那並不是愛情，而是一種感恩或者是女人對強者的依賴。所以，他沒有出現。

    “希望雲濤兄能夠給你幸福，蓮姐姐。”這是他最後的想法。

    晚上回到教堂，夏侯戰跟雪莉提出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學，但卻找到裏皮表示想要和他聊天。他一直覺得這兩人很神秘，不是表麵那樣簡單。

    “裏皮，能問你些事麽？”他來到大堂，坐在裏皮的身邊。

    裏皮看了他一眼，很坦誠地說道，“當然，除了一些不能說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訴你。”

    夏侯戰很喜歡裏皮的直率和誠懇，盡管不了解他。“你在帝國待了二十年，那你對我們帝國應該很了解吧？”

    “是的，我十五歲的時候，就漂洋過海來到你們帝國。那時和我在一起的還有雪莉。”他笑了笑，同時也表明雪莉和他的關係，“二十年間，我和雪莉幾乎走遍了你們的帝國的東西南北。但是大部分時間裏，我們還是停留在一個地方。對了，我很喜歡你們的曆史，悠久，豐富多彩。”他知道夏侯戰想聽故事，幹脆自己把想講地主動說出來。

    “我也很喜歡曆史，但是我沒有讀過你們的曆史。兩相對比，從曆史的角度，你能發現什麽不同的地方嗎？”夏侯戰來了興趣。他更感興趣的是別人的看法，來豐富自己的看法。

    “你們國家和我們宗教國，有兩點是相反的。第一，我們沒有中央集權，即使是大主教也不是；第二，你們是政權大於神權。第二點是沒什麽可說的，你們的曆史記載很少，主要是關於政權製度的發展。”他站起身，一隻手搭在女神的肩膀上，撇著腳看著夏侯戰。

    “嗯，那你對帝國的政權製度發展有什麽看法？”夏侯戰很佩服裏皮，萬裏淘沙，居然敢挑出這麽大的話題來說。不過他倒要看看這個洋人能總結出什麽來。

    “宗教國是一個宗教意義上的國度，但是治理領地和子民，都是由各個國王、領主說了算。我們現在所處在的政治製度，大概是相當於你們秦朝以前，對吧？”裏皮向他提了一個問題。

    夏侯戰點點頭，並不否認。

    “當時有‘春秋五霸’和‘戰國七雄’的說法，還有許多的附屬國，比如宋國等，許多的國家存在。他們不是皇帝，可能是王，可能是一個貴族，但是他們擁有自己獨立的領地，可以做任何的事情。你既然熟讀你們的曆史，那我問你，那時最大的特點是什麽？”

    他回憶史書上記載的春秋戰國時代，大概都是用“諸子百家”四個字來形容的，意味著當時民間的思想極為豐富，各成一體。“子”乃是尊稱，比如老子、孔子等，那時有百多位之多，而秦後，卻沒有一個。

    “最大的特點是民間思想沒有限製，豐富多彩。除此以外，還有不得誌的官員可以去其他的國家任職，打仗國家的子民可以遷徙到安寧的國家。而秦朝完成統一後，建立皇帝製度，‘率土之濱，莫非王土’，讓以前可能存在的一切就變得不可能。”

    裏皮拍拍手掌，表示對他的讚賞，“你畢竟年少，能夠看清這些，已經極為不錯！我研究你們帝國曆史二十載，看到的，可遠不止這些。我再問你，秦朝前後最大的不同是什麽？”

    “秦朝前沒有中央集權，各國為政，語言計量都不相同；秦朝後，建立了中央集權，語言計量等都被統一了。”

    “不，你說的都是表麵的，大家熟讀曆史都能說得出來的。我們看問題，研究問題，應該深入進去，發現問題的本質。我認為，曆史以秦朝為分水嶺，前後最明顯的不同，是貴族的消失！”

    夏侯戰大驚：夏侯家族不就是貴族麽？他的伯父不是伯爵麽？難道這都不是貴族？他在心中質疑。

    “我知道，現在你們的皇帝也封王封爵。但是，那些有爵位的人就是貴族？”裏皮說到這裏，神情有些不屑，似乎對帝國的那些伯爵、親王嗤之以鼻。

    “貴族的地位，你記住，是來自血統，而不是來自皇帝或者國王的封賞！因此，貴族的權利不能隨意侵犯，他們的領土更不能隨意剝奪！貴族有相當的獨立性和自由性，甚至可以與國王分庭抗禮，對最高權力形成有效的製約。”他兩眼注視著女神，但眼裏出現的不是女神，而是一片自由的天地。

    “秦始皇南征北戰，滅六國，大肆殺戮各國的貴族階層。即使沒有殺戮，那些存活下來的貴族也被流放到偏遠地區。秦始皇為什麽這麽做？乃是因為貴族在當時百姓的意識中占據重要的地位，隻要貴族振臂高呼，便能夠‘一呼百應’。所謂“楚雖三戶能亡秦”，充分說明了貴族的號召力。

    但是秦朝建立後，沒有貴族階層。天下的所有東西都是歸秦始皇的個人所有，所有人都是他個人的奴隸。

    哪些人是貴族呢？貴族應該是怎樣的呢？比如滅亡秦國的項羽，他是楚國名將項燕的孫子，楚國的貴族，姓氏就來源於封地項地。當年他自立為西楚霸王，分封六國貴族為王，而不是和秦始皇一樣采取中央集權，乃是因為他本身就是貴族，他代表著貴族精神的一部分。即使是後來兵敗，烏江自刎，亦是從容。他就是真正的貴族！”

    “裏皮，那什麽又是貴族精神？”夏侯戰有所感觸，但不知其意。

    裏皮沉思了一會，沒有給出肯定詳細的回答，“貴族精神，它本身是很籠統的，難以表述。不同的貴族對貴族精神都會有自己的理解和定義，但是絕對是大同小異的，他們有著一套大致相同的貴族行為約束自己，標榜自己。”

    “那你覺得，我帝國沒有了貴族和有貴族，區別在何處？”

    “我記得有個人寫過類似的文字，非常的精辟，是這樣的：貴族政治者，雖政治之蟊賊，然亦君主****之旱敵也。貴族政治，固有常為平民政治之媒介焉貴族之對於平民，固少數也；其於君主，則多數也。故貴族能裁抑君主，而要求相當之權利後平民亦能以之為型，以之為楯，以彼之裁抑君主之術，還裁之，而求得相當之權利，是故貴族政治之有助於民權者”

    夏侯戰聽明白了他這段話的意思。如果說帝國的皇帝的權力和帝國的子民的權力是蹺蹺板的兩端，那貴族就是蹺蹺板的支點。皇帝的權力過大時，貴族這個支點就會傾向子民一方；反之，則會傾向於皇帝。所以，貴族對於皇帝和子民的意義是非常大的。

    “沒有貴族，一個社會也就沒有了精神旗幟，沒有超越性，就喪失生活的公平和美好。在中央集權的高危統治下，沒有誰是絕對獨立的，除了皇帝。所有人的人格都受到摧殘，他們的尊嚴受到踐踏，貴族的優雅和高貴沒有人傳承。所有人，除了皇帝，都出現了奴性。他們失去創造力，失去動力。於是，直到現在過去了五千年，你們的曆史上也沒有再出現你們春秋戰國時期的‘百家齊鳴，萬馬齊喑’的輝煌壯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