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銅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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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裏的跑馬場,淩淵豁出了命才跑完了十五個來回,他一邊跑還一邊咒罵著他那該死的哥哥,若不是他,他至於招來這無妄之災嗎?
這一百五十裏跑下來,足足用了四個時辰。在這四個時辰裏,王軒頂著烈日等著他,而他的親哥哥卻沒了蹤影,實在是讓他有些不快。往鎮淵王府走的路上,他已經無法正常走路了,雙腿幾乎就是按著慣性往前甩著,若不是有王軒扶著,恐怕他連轉個彎都做不到了。
當王軒攙著淩淵回府時,看見了淩川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吹著口哨悠閑地用白娟擦拭著那隻銅雀;看來父親並不在府中,不然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是不敢就這麽大庭廣眾地拿出銅雀。這倒不是因為他膽子小,他也沒少帶淩淵幹些渾事兒,隻是這銅雀對他來說確實意義非凡。
“跑完了?快來看看,我已經完成了!”看到淩淵進來,淩川向他高舉著手中的銅雀;比起前麵那一句不冷不熱的問候,銅雀才是重點。
“我來看看!”淩淵很是激動,一談到銅雀,他的興致就來了,之前的種種不滿也都被童心擊潰。他坐在石凳上,細細端詳著那隻靈巧的鳥兒,眼中閃著瑰麗的光。
“大少,二少;我還要幫先生整理古籍,就先走了。”王軒作了個揖,退去了。對於淩淵淩川這樣的行為,他的觀點和淩雲是一致的,都認為這是奇技淫巧不務正業;而淩氏兄弟也覺得王軒一心隻讀聖賢書,太過古板,明明也才十五歲,言行舉止卻規矩得像是個老私塾,老成得讓人覺得有些可怕;在這個本該盡情戲耍的年紀,他確實是有些太過無趣了。
“這次不會撞牆了吧。”不管王軒的離去,淩淵拿起銅雀,撥弄著薄薄的鐵翼,根本顧不得還在不自覺打顫的雙腿了。
“當然不會了,這一次肯定能飛起來的。”淩川從懷裏摸出了一團錦布,裏麵包裹著那至關重要的齒輪。他卸下銅雀的翅膀,露出了下麵互相咬合的諸多齒輪組合,他將齒輪小心地嵌在了一大一小的齒輪中間,將兩組齒輪連接在了一起;重新安上鐵翼,翼根上的輪齒咬上那片齒輪,這樣一來,磁榫的動力就可以通過齒輪傳遞過來,實現振翼飛行。
在兄弟二人兩雙眼睛的密切關注下,淩川將銅雀平穩地放在石桌上,輕輕地將銅雀頸下的細鐵片抽出。磁榫的力不再受到阻隔,推動著一個齒輪緩緩轉動,帶動了更多齒輪的聯動,那對薄翼也終於開始振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翼下積攢的風也終於使它騰空而起;淩川看著這一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畢竟能飛起來並不意味著成功,不過現在看來,這一切進行的還是比較順利的,不像第一次時那樣振翼過快。
如淩川所願的那樣,銅雀輕輕飛起,就像是靈巧的蝶,款款向牆邊飛去。在淩川的設計中,銅雀的嘴是可以huó dòng的,隻要抵到牆麵,就會觸發雀舌,那是連接另一組齒輪的連杆,由此可以改變銅雀的行進方向,由前進變為上升。
銅雀飛至牆邊,雀嘴輕觸牆麵,改進後的銅雀成功避免了上一次的悲劇;連杆成功觸動,鐵翼的角度被輕微調整,用往不同方向的動力讓它貼著牆麵緩緩上升。
“成功了!”淩淵和淩川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大叫,但是雀躍而起的就隻有淩川了,因為淩淵實在是站不起來了。
銅雀飛到半空時,雙翼的振動緩緩減慢,如落葉般飄然墜落,淩川跑過去接住了它。沒有恒定的動力,它就隻能是這樣永遠不能真正意義上的飛起來,磁榫產生的推力終究也隻是那麽短短幾瞬,就算淩川費盡心機,設計了諸多轉輪,也隻能是將這幾瞬時間盡量延長而已;這已經很了不起了,他知道,僅僅憑借著磁榫齒輪和機簧,是根本無法實現他的構思的,他已經做到了九成九,但唯獨缺少一個合適的能夠tí gòng充足可續動力的裝置;他也知道,就算他窮盡一生,也無法在銅雀身上得到寸進了,所以,他選擇了適可而止。所以,在他的案頭,那張圖紙裏孕育著機關術的新生,比之銅雀一類的機關獸,要完成它要容易的多,更重要的是,他為它找到了合適的動力。
“送你了,”淩川把銅雀遞到淩淵手中,“就當是你的酬勞吧。”
“酬勞?你以為這一隻鐵皮小鳥就能抵消我為你幹的那麽多粗活兒?要是你良心有愧,那就把你的忽雷駁送給我。”淩淵輕撫雀首,觸摸著精細的紋飾,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你小子想什麽呢?還敢打它的主意,當初是誰被忽雷駁摔下來呀?”淩川取笑他,這也算是他手中少有的淩淵的“把柄”了。
當初大夔屬國越峰進貢了一匹良駒,因馬首粗短,形似彈弦樂器“忽雷”上的龍首裝飾,且毛色斑駁,故喚名忽雷駁。夔攸王收下此禮之後,就將其轉賜給了遠戍北境的淩雲。因為淩雲已經有了青焰狼,就把還是小駒的忽雷駁放養在馬場;淩川和淩淵聽聞馬場裏新來了一匹小馬,按捺心中好奇,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溜進馬場,想要馴服它;可笑當時淩川十五歲,淩淵也才十二歲。結果可想而知,雖然忽雷駁那時還是匹小駒,但畢竟是罕有的良馬,性子極烈;淩淵剛爬上馬背,還沒坐穩就被它輕易給甩了下來,淩淵不是輕言放棄之人,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沒有一次成功的;最後,若不是害怕父親發現,恐怕他還會一直試下去。幾天後,父親把忽雷駁送給了淩川,他倒是能輕鬆騎在馬背上;雖然後來淩淵繼續試了好幾次,但是他在長大,忽雷駁也在長大,這一人一馬的數次較量中,始終是忽雷駁略勝一籌。再後來,淩淵發現了淩川偷偷研究機關術,好奇心也就轉到了那些會動的鐵玩意兒上,對降服忽雷駁淡了興趣;話雖如此,但是他還是對忽雷駁當年將他一次又一次摔在馬下而耿耿於懷。
“你可別小看我?”
“好了好了,”看著淩淵較真的樣子,他忽然有點想笑,“你誤會了,這銅雀是你接下來工作的酬勞,我隻是提前支付而已。”
“什麽?還想讓我替你幹活?不幹!”淩淵果斷拒絕了,但手中依然緊握著銅雀。
“那到時候可別怪我藏著掖著了。”淩川莞爾一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轉身走出了院子。
“你……”淩淵急得想要站起來,但是腳底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疼得他隻能扶著石桌緩緩又坐下,看著淩川遠去的背影,麵露惱怒之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淩川不愧是淩淵的哥哥,他知道淩淵向來對這些東西充滿好奇,做什麽都想插一手。不然,在這之前,他也不會明知要幹苦力還在深夜跟著淩川fān qiáng出去了。
“算你狠!”淩淵扶著桌沿,惡狠狠地從嘴裏擠出了這三個字,他實在是又氣又惱,哪有這樣的哥哥啊?不知他是在抱怨著淩川,還是同情著自己。
三天後,淩淵的腳已經恢複如初了。夜幕降臨,四下寂寥無人;“篤篤篤”,一陣輕輕的叩門聲傳來,淩淵聞聲爬起,躡手躡腳地開門關門,跟著敲門的人一同從後院fān qiáng出去,在明亮的月光照射下,二人循著熟悉的路線消失在巷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