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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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的各式殿堂鱗次櫛比,盡皆輝煌炫目,縱使在漆黑不見五指的深夜中,仍不減肅穆。
大內戒備十分森嚴,安排巡夜的侍衛輪流換值,從不落下。
夜漸深,侍衛們臉上大都露出些微疲憊,卻無人敢怠慢,在宮城中幾處重要地方來回探查,並無發現異樣,也就稍稍鬆懈下來。
倏忽,一聲驚雷炸響,侍衛們身子微顫,不約而同地抬首望去,隻見原本皎潔如白玉的明月漸漸為烏雲所籠罩,一種若有若無的沉重壓迫感仿佛迎頭壓下一般,令人心中沉悶。
好端端怎麽打雷了?”
眼下正是萬物複蘇之際,偶有春雷倒也並不奇怪。”
倘若是尋常春雷倒也罷了,隻是這雷聲頗為瘮人……”
侍衛們低聲交談,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噤了聲,默默遠去。
他們未料到的是,在離開不久後,一座古樸肅穆的殿閣中,亮光乍現!
這殿閣並不如何金碧輝煌,但自有一番難得氣意,雖隻是靜靜矗立,卻無端令人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此閣高懸匾額一塊,其上龍飛鳳舞的字跡端的是遒勁有力,所書內容,赫然是——
翰林閣!
世間王朝更迭頻繁,常是內憂外患齊發,故而少有氣運綿延百年以上的帝室,然眼下的大晉王朝,卻已有足足三百載的歲月。
而翰林閣,亦是自那時起便已存在,風吹日曬、雪落雨淋,隻將翰林閣消磨了表麵棱角,但內在氣韻,卻愈發深邃厚重。
翰林閣中。
一支長約六尺的毛筆在半空浮動,其外被淺金色的光華團團包裹著,隱約間,淡金色的光華似乎漸漸減少,仿若被那浮空之筆吸收了一般。
此情此景,若是被翰林閣中那些德高望重的大人所見,怕是要驚駭萬分。
隻因這六尺毛筆並非它物,而是翰林閣中傳承三百載的春秋筆!
春秋筆,以春秋為名,足可見其寄予深意之厚重,而此筆素來皆為翰林閣至寶,等閑官員也不可動得,否則憑一凡筆,如何能經歲月磨礪,卻依舊如新。
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春秋筆隨著春來秋去、鬥轉星移,非但沒有壞去,光華卻也未曾稍遜半分。
他們所不知的是,眼下的春秋筆,早已非凡筆之屬,而是開了靈智,入了修行之途。
時間緩緩流逝,春秋筆外的最後一絲淡金色光華也迅速斂去。
停頓片刻,雷聲轟然炸響!
但見原本烏雲籠罩的天空雷霆如遊龍飛舞,來回盤旋,醞釀片刻,便是轟然砸下!
春秋筆外淡青色的光暈大綻,化作一麵薄如蟬翼的盾牌將來襲的雷電攔下。
這盾牌看似輕盈脆弱,可雷電轟擊其上卻僅令其稍微顫動,並無損傷跡象,隻是雷霆來勢洶洶,少頃便又是滔天大怒。
然而無論多少雷霆降下,春秋筆都一一接下,而筆身隨著雷霆的淬煉,也由原本的淡棕色,漸漸覆上了一層紫色光暈。
轟隆隆——”
雷霆怒龍發出一聲咆哮,便逐步消散而去,明月從密布的烏雲中將光輝落下。
渡過化形雷劫,天地間自有甘露降下,隻見得漂浮的春秋筆將落下的甘露一絲一縷盡數吸納入體,與此同時,一具不著寸縷的身軀也漸漸顯露而出。
身形挺拔如鬆,膚白如玉,化形的春秋筆愣怔片刻,開始打量這具身體。
他隨手一揮,麵前便有光華湧動,仿若銅鏡般映照出麵容。
出現在水鏡術中的,赫然是一名劍眉星目,麵容清秀的少年郎。
許牧……”
春秋筆沉默半晌,徐徐道出二字,言語中滿含唏噓,隻因他化形後的麵容,正是兩百餘年前初生靈智時所見到的第一人。
當其時,這名為許牧的少年乃是新科狀元,經殿試被聖上賜封翰林閣學士。
本是前途無量,奈何後來官場傾軋,被當做權力漩渦的犧牲品,英年早逝。
如今他化形後的麵容,與許牧幾乎毫無二致,豈是機緣巧合可以道明的?
既我成你麵容,那便也承你之名,從今往後,我便是許牧。”
他低聲喃喃,多年前的新科狀元許牧早已入土為安,而今的筆妖許牧,卻方才化形成功。
修行不易,否則許牧也不會在開了靈智後的兩百餘載才渡化形雷劫,隻因積累不足的話,便會身隕雷霆之下。
思及此處,許牧不禁暗道僥幸,他雖積累日久,但若非今日乃月圓之夜,帝流漿所蘊靈元助他一臂之力,隻怕這化形雷劫並非這般簡單就能渡過。
許牧猶記得曾看過的一本典籍所述,“凡草木成妖,必須受月華精氣,但非庚申夜月華不可。因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累累貫串垂下。”
帝流漿對妖類大有裨益,然尋常妖類若非開啟靈智,便無法感應天地間浮動的靈元,自然進展緩慢,可若是有意識地吸收月華,效果自然大不相同。
妖類開啟靈智本就不易,除非服用靈粹如千年朱果、靈芝等物,才可能有開啟靈智的機會,否則的話,便要通過日積月累的月華洗練,才能逐步開竅。
許牧亦是機緣巧合之下生出靈性,這才緩慢吸收月華洗練,終在兩百餘載後的今日化形成功,脫離了懵懂的妖身。
當然,隻要許牧願意的話,自然可以在春秋筆與人身間來回切換。
環望四周,許牧心中湧出難以言說的情緒,這翰林閣,他已停留了足足三百年,從毫無靈性可言的凡筆,到如今化形成人的妖類,眼下,也到了該告別的時候了。
這裏的每一本典籍,許牧都會在夜深人靜時翻閱,長久以往,他真正做到“書藏於心”,胸中所知,比擬當今晉朝大儒也毫不遜色。
隻不過困守一隅,如往日那般無法掌控自身命運,任他人執筆的作法,許牧絕不再為!
他是筆妖化形,可泱泱大道不計出身,隻問道心。
不遠處傳來侍衛的走動聲,許牧心知是方才的雷霆異象所致,他不欲久留,將角落處一本泛黃古籍收起,便掐了個訣,隱身出了翰林閣,匿行遠去。
這繁華世間好似烘爐,許牧卻偏要入世闖蕩,受磨礪、經淬煉。
翌日。
大晉皇帝勃然大怒,隻因翰林閣傳承三百載的春秋筆不翼而飛,為此皇宮上下拚命尋找,卻一無所獲。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