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油，細膩潤澤。

    時值暮春，承天山籠罩了層層霧氣，更因雲落成雨，路麵泥濘難行，土黃色的細流泥沙蜿蜒流淌，仿佛一尾尾泥鰍滑溜滾動。

    朱紅色的身影突兀顯身，在這雲霧籠罩的承天山上，格外特立獨行。

    山間多霧氣，尤其是雨後，種種漂浮的水汽更是綿密如雲，然而許牧踱步間，並無半分水汽沾身，但見其外隱約有一層淡青色光罩閃爍著，將一切沾身之物盡數隔絕在外。

    靈元護罩！

    許牧自開竅起，每日煉化天地靈元，進階至化形境後，便領悟了這一護體法術，即靈元護罩。

    以靈元在體外形成一層護體光罩，心念稍動便可激發，足以抵禦尋常攻擊。

    也正因如此，許牧才能做到雨不沾身，隻是時刻維持著護體光罩運轉也需耗費靈元，故而許牧稍一思量，見天朗氣清，已是轉晴，便隱去了護體光罩。

    照那高逸所說，蒼雲真人會施展法術，那麽定然是修行中人。”

    許牧目力所及，隱約可瞥見承天觀的輪廓模樣，暗自沉吟：“可我若是貿然前去攀談，恐怕非但無法了解有關修行的事宜，還會適得其反，暴露真實身份。”

    雖已成功化形，然而許牧並不知曉眼下這人類形態能否瞞過蒼雲真人，更何況高逸直言此人並不好相處，因而許牧也多了個心眼，有所防備。

    行不多時，承天觀映入眼中。

    莊嚴道觀，青煙嫋嫋，高懸匾額上三字灑脫自然，頗有韻味。

    許牧在翰林閣中修煉多年，與那些大儒文人朝夕相伴，自然也有幾分不凡眼力，這承天觀看上去的確不同凡響，需謹慎行事。

    承天觀門前有兩名道童沉默而立，想來是平日裏招呼客人的，然而大雨方歇，料想也不會有人前來，故而兩者均低著頭，竟似要睡著了一般。

    見此情景，許牧微微一笑，也不去理會，掐了個隱身訣徑自入內。

    仿佛清風穿過身軀，就在許牧入內之時，兩名道童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四目相視，見周遭沒人，嘟囔了一句，複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

    承天觀東南方向的一間靜室中，一道身影盤坐於蒲團之上。

    青色道袍一塵不染，更襯得蒼雲道人仙風道骨、逍遙自在，他童顏鶴發，頷下長須如雪，顯得德高望重。

    絲絲縷縷的天地靈元被其吸納入體，隱約間，蒼雲真人身後竟出現了一具龐大的虛影，看上去氣勢淩人。

    不多時，蒼雲真人輕舒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其身後的虛影也收回體內。

    總算突破至開竅七重境，雖然此生化形希望渺茫，不過起碼有兩三百年的壽命可以享受榮華富貴……”

    蒼雲真人唏噓長歎。

    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又怎及得上長生大道呢？”

    此言乍出，蒼雲真人麵色陡變，四下張望，想找出誰開口說話，同時心中又有幾許遲疑，方才修煉的那一幕，莫非被這神秘人全看了去？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那少不得要殺人滅口了！

    蒼雲真人眼底閃過一分狠厲。

    見蒼雲真人環視左右，甚至動用了靈元來尋找，還是未能發現自己，許牧微感疑惑，旋即釋然。

    他使了隱身術入內，憑借著化形後生出的靈覺，輕而易舉地尋到了蒼雲真人所在，且將其修煉的過程盡數收入眼中。

    毫無疑問，這哄騙了大晉皇帝的所謂道人，竟是妖類，而且還是一頭鼠妖！

    出現在蒼雲道人身後的龐大虛影，赫然是野鼠模樣，隻是體型極大，麵目猙獰，看起來並非是初入開竅。

    然而在許牧的靈覺感知中，蒼雲道人的修為並不如何高深，比起自己尚且差了不少，那麽，他又是如何化形的呢？

    境界不高，連靈覺都未生出，再加上許牧施展了隱身術，這蒼雲道人自然是遍尋不到，渾然不知許牧就在他的麵前。

    收訣散去隱身術，許牧在麵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蒼雲道人身上打量片刻，疑惑問道：“你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此言一出，蒼雲道人當即認定對方刻意羞辱，否則何必故作不知地詢問。

    他卻不知許牧素來不擅人情世故，卻並非刻意而為，僅僅是率性問出罷了。

    哼！閣下不聲不響地前來，難道不知修行最忌外人打擾，否則輕則氣血不暢，重則走火入魔，甚至因此殞命也是大有可能的！”

    蒼雲真人話說得義正言辭，然而心中卻有些忐忑，此人看上去修為內斂，無法得知真實境界，不是他所能匹敵的。

    卻不知對方究竟看出了他的身份沒？倘若被對方發現自己是妖類，那麽今日恐怕難有善終。

    實在抱歉，是我沒有考慮周全，險些害了你。”

    許牧誠心誠意地道歉，讓蒼雲真人麵色稍緩，然而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坐針氈：

    對了，你明明境界不足，何以能夠化形？”

    仿若驚天霹靂炸響，蒼雲真人勉強笑道：“這位道友說笑了，在下實是不懂你的意思。”

    許牧又仔細地看了眼，正色道：“你的確是鼠妖無疑。”

    頓了頓，在蒼雲真人就要率先發難時，他又道：“我也是妖啊，這有什麽的？”

    嗯？什麽？！”

    蒼雲真人大驚，狐疑地打量著許牧，卻未曾從對方身上見到一絲一縷的妖氣浮動，心中暗道：“倘若如此倒也說得通，難怪他不對我出手，同是妖族的話，彼此無冤無仇何必自相殘殺。”

    隻是……”蒼雲真人隱晦地瞥了眼許牧，心道：“他又是如何將妖氣掩飾得如此巧妙，甚至瞧不出半點端倪呢？”

    將疑問道出，許牧也有點摸不著頭腦，思來想去也隻能歸結於奇書上所得的法術，便隨口道：“不過是修煉了一門斂息術罷了。”

    此話蒼雲真人卻是不信，不過對方有意隱瞞，他不敢也無法盤問清楚，便隻作罷。

    既你我同屬妖類，那麽不知道友前來所為何事？”

    蒼雲真人略有些忐忑，他偶得一樁異寶能夠變幻形貌，這才能夠在未修至化形境前化為人身，在大晉朝中攪動風雲。

    倘若對方因此而來，這寶物恐怕是保不住了。

    許牧低著頭似在沉思，蒼雲真人見狀，隻得硬著頭皮道：“道友既已化形，那麽多半瞧不上我這變幻形貌的小玩意兒，倘若道友不奪人所愛的話……”

    能讓我看看嗎？”

    許牧直接打斷他絮絮叨叨的一席話，誠懇問道。

    蒼雲真人欲哭無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