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　　“再晚一點回來，這木頭都快燃盡了！”

    袁野見許牧閑庭信步地入內，一身紅衣如火，卻絲毫雨水也未沾身，不由得埋怨了一句。

    許牧見廟內火光黯淡，又看那椽木的確隻剩一小截在燃燒，發出劈裏啪啦的細微聲響，不禁笑了笑，牽引術緩緩撤去，一堆柴火落在地麵，思緒卻回到了方才所見。

    如果所料不差的話，今夜恐怕並不平靜。”

    拾回的木柴燃燒，暖意更增，此時夜已深，許牧盤坐在角落，雙眸微閉。

    火焰光暈映照在一襲朱紅衣袍的他身上，眉目清朗，恍若神人。

    袁野愣怔地看了半晌，卻是徑直躺在地上，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夜更深，雨更大。

    ……

    風雨交加之夜，這殘破的廟宇因柴火漸漸燃盡，深沉的黑仿佛下一刻就要籠罩而來。

    然而此時此刻，一縷凝如墨的煙氣緩緩自金漆掉落的神像中逸出，不似尋常青煙那般縹緲，反倒格外厚實。

    那神像曆經歲月浸染，其上的金漆層層剝落，如今早已看不清原本麵目，然而這縷墨色煙氣卻從中跑出，翻滾醞釀著，似有什麽東西在掙紮，卻偏偏無聲無息，令人震顫。

    倏爾，墨色煙氣猛然膨脹開來，轉瞬間，一道黑影毫無征兆地顯出形體，雙目隱約透出紅光。

    鼻翼微動，黑影嗅了嗅，將目光投向神像之下。

    黑影漂浮在半空，看向許牧與袁野的目光透著冷漠，仿佛居高臨下的霸者，隨時可以主宰他人性命。

    驀地，似是思量了一番，黑影輕飄飄的身軀，緩緩飄向了盤坐於地，雙眸緊閉的許牧。

    此時風雨依舊，密布的雲層間或有雷霆閃過，倏忽電光劃過天際，透過破廟縫隙，恰巧映照出一片驟然發亮的區域。

    一隻蒼白瘦長的手遙遙伸出，距離許牧的眉心，僅有寸許。

    然而這寸許長短的距離，卻宛如天塹。

    許牧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兩根手指牢牢禁錮住了那隻手，使其不能動彈，而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前的黑影上，波瀾頓生。

    少女麵容清秀，肌膚白皙，看上去人畜無害，然而她右眼下卻有一塊拇指大小的黑色印記，將美感破壞殆盡。

    此時她麵色冷漠，渾身籠罩在黑袍之下，再配合上那塊黑色印記，顯得分外陰森可怖。

    一縷寒氣乍現，朝著許牧掠來，後者神色不動，指尖火焰騰起，與那來襲的寒氣相觸，發出陣陣聲響。

    可與此同時，黑袍少女也掙脫了許牧的束縛，朝後退卻數步，遙遙對峙。

    許牧不知黑袍少女的來曆，隻是方才後者出手，那縷寒氣隱約有些熟悉感，分明是他在破廟外通過靈視術所見的黑色霧氣……

    眯了眯眼，許牧暗道：“以靈視術的玄妙，竟也看不透她的修為境界，莫非已然達到了築基境？”

    許牧可以明顯察覺到黑袍少女並非妖類，故而以人類修行者的境界劃分來判斷，然而黑袍少女渾身上下死氣沉沉，並無半分生氣，與人類修行者可謂大相徑庭。

    若將人類修行者比作浩大熾熱的烈陽，充滿著生機活力，那麽妖類則是渺遠靜謐的星辰，透著神秘色彩。

    可黑袍少女又有不同，她仿佛一輪冥界圓月，冷寂而孤傲。

    許牧，你怎麽站著不睡……”

    許是方才二者短暫交鋒的聲響將袁野驚醒，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待稍能視物，察覺到黑袍少女透出的冷寂氣息，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鬼！”

    聞言，許牧眉頭輕皺，心下暗忖：“鬼？那豈不是陰魂？莫非陰魂也可修行……”

    是了，妖尚可修煉化形，陰魂又有何不可？

    隻是他從未見過，並非不存在。

    如此說來，眼前的這黑袍少女，竟是鬼修不成？

    我不是鬼，我是食香靈！”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冷冷望著二者的黑袍少女，忽而開口說話，隻是“食香靈”三字，讓人著實摸不到頭腦。

    許牧與袁野對視一眼，均看出對方眼中的疑惑，便收回目光。

    倒是袁野似是想起了什麽，試探性地問道：“食香靈？莫非也是靈體的一種……”

    黑袍少女輕哼一聲，算是承認下來。

    袁野見許牧仍是不知，便大致道來。

    原來天地間的生靈不知凡幾，但大多數皆由血脈來維持傳承，如袁野為鼠妖，亦是自父母誕下，並非憑空而生。

    即便是被稱作鬼，凡人聞之色變的陰魂，亦是凡人身隕後脫離而出的一部分神魂。

    然而靈體又有不同，它們因機緣巧合自虛無中誕生，本身無形無質，卻也可通過特殊的法門來修行，隻是與陰魂有些類似，在尚未修煉到一定火候前，極懼陽光雷霆。

    故而大多數靈體雖與陰魂頗為相似，但歸根究底，仍是不同的。

    可靈體兩兩不同，這自稱為“食香靈”的黑袍少女，又有何特殊之處呢？

    袁野本就對靈體一知半解，更遑論是對食香靈有所耳聞，倒是許牧盯著那金漆掉落的神像若有所思。

    他曾在誌怪書籍中讀過，神靈依靠吸取世俗凡人的香火來維持神像金身，而所謂的香火恐怕與那冥冥中的信仰之力有所關聯。

    倘若如此，黑袍少女莫非吞食的便是香火？

    廟宇殘破，早已無人祭拜；神像破損，香火之力遺留。

    許牧心中豁然開朗，半是疑惑半是肯定地問道：“你寄居此廟，便是為了吸食神像中遺留下來的香火之力？那麽，原先廟宇的神靈呢？或者說，你便是廟中神靈！”

    黑袍少女淡漠的神情第一次起了變化，她死死地盯著許牧，見後者神情絲毫未變，才冷聲道：

    你猜測得並不完全正確，我既是食香靈，可我亦是享用香火供奉的神靈！”

    黑袍少女說及此，麵色憤然：“若非那魔人使計壞我聲名，致使廟宇被破，金身不存，本尊何以會淪落到如此地步，甚至不得已與食香靈融合……”

    融合？

    見許牧不解，袁野慢條斯理地解釋道：“食香靈初誕並無靈智，想必眼前這位恰逢生死關頭，便強行與食香靈融合，借助靈體無形無質的特性勉強駐世，以免魂飛魄散。”

    許牧微微點頭，旋即麵色一冷，看向黑袍少女，問道：

    那你方才為何對我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