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說起來，上次見麵的時候咱們的確是有這樣的約定呢......”

    如同劍般鋒利的目光。從某程度上來說，已經帶著一點兒質問的意味。

    雖然瞳仁的深處隱藏著淡淡的溫柔，聲音之中也充滿了關懷，但是，那卻是不容許說謊的語氣。

    不，或者該說正因如此，所以不想聽到謊言吧。

    感覺到姬月華的視線，立花雪乃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如果我說不想回答的話，月華君你會強迫我吐出答案嗎?”

    “會。”

    “那麽，假如我願意回答這條問題，但是作為交換條件，月華君你要首先回答我同樣的問題呢?”

    臉上帶著彷佛有意刁難的笑容，立花雪乃睜開漂亮的眼睛，瞇著眼說道。

    這的確是一道難題。

    要知道，姬月華自身在過往那四﹑五年裏的經曆，絕大部分都是不光彩的。

    遠離所有自己認識的人，與所有關心自己的人。就彷佛患了厭世症的病人一樣，躲在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小鎮裏，半個月都不踏出家門一次。

    即使偶爾打開門外出，往往也隻是去追星，又或者買遊戲和食材。這樣的尼特生活，可不是什麽能夠堂堂正正地在熟人麵前說出來的玩意。至於別人盤根究底地追問，那簡直就是恥辱。

    盡管如此。

    “雖然我不太想談自己的事......如果這是讓妳回答的交換條件，想知道什麽的話，就隨便開口問我吧。”

    在沉默了一下後，姬月華還是以堅定的表情微微頷首。

    相比起自己丟臉這種芝麻綠豆般的小事，於此刻他而言，顯然是得到立花雪乃的回答比較重要。

    “......請你幫幫姐姐。”

    那位穿著女仆服的小姐，可是這樣對他說了。

    作為立花雪乃的親妹妹，沒有人比起與立花雪乃住在一起的她更加了解這位前輩姐姐如今的狀況。

    無論是作為曾經受到對方照顧的，對於對方失去雙足的事情抱有罪疚感的後輩，抑或作為一個交情好的友人......不，在那之前，作為一個男人，聽到這句話之後又怎可能保持沉默?

    誠然，因為立花千櫻有讓他當姐夫的私心的緣故，她的說話不能完全相信。這裏說不定會有誇大的成分。

    話雖如此，能夠令立花千櫻說出這句話，這位前輩姐姐的生活肯定算不上是理想，而且還是情況相當嚴重那種。

    所以，他必須在這裏以自己的雙眼進行判斷。

    是否要答應立花千櫻的請求————關於這一點，姬月華暫時來說還是傾向於拒絕的。

    他的戀人候補已經有三位了，再繼續增加下去，就真的可以跑去當GAL中的水晶宮男主角了。實際上，他完全沒有辦法想象家裏有四﹑五個女孩子的樣子。

    但是，倘若立花雪乃的現況真的如同立花千櫻所說一般，充滿了壓抑和苦悶————就像當初的他一樣的話，他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彌補措施。

    並不是說做到立花千櫻的要求一樣那麽極端。首先，拿愛情當成抵債和減輕罪疚感的東西，這個行為本身就是不正確的。肯定不會有未來。

    可是，如果隻是像一個親密的友人那樣關心對方，盡可能抽出時間來探望對方的話......這一點就算是他也能夠做到。

    當然了。

    無論如何，他都會去取那玩意的首級。作為燃料的動力的話，在聽到那句以彷佛祈願般的語氣說出來的懇求時，就已經填充完畢了。

    聽到姬月華的回答，立花雪乃似乎是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比想象中答應得更為爽快呢......月華君，你不怕我在問題問完之後，隨便說一些東西來蒙混過去嗎?”

    “妳不會這樣做的。”

    “理據呢?”

    “因為我很清楚妳的性格，正如妳在我開口回答之前，就敢斷言我回答的時候必定不會說謊一樣。”

    以無比堅定的語氣。

    在說話的時候，淡灰色的瞳孔中蘊含著如同火一般的，強烈的意誌。

    沒錯。

    吃虧這個觀點成立的前提，就是前者如實地作答，而後者卻隨口說一些無關重要的東西敷衍過去。

    一般來說，沒有多少人會做到在聊天時百分之一百誠實。謊言之中夾雜了真實，這種的情形是大家都習以為常的。

    但是，同樣的情況卻在關係好的親友身上卻不一定適用。更不用說，是在這種嚴肅的氛圍下。

    雖然本質上隻是閑話家常，嚴格來說不需要這樣鄭重其事，但是，姬月華的語氣和表情卻斷絕了一切開玩笑的可能性，使這個話題朝著極端的方向一路狂飆。

    “真是狡猾呢。這樣的話，我不是除了乖乖回答之外就沒有其他選項了嗎?......”

    看到那包含了期待和信賴的眼神—————並非嚐試將自己的意誌強加於他人身上，而是發自內心地信任麵前的人，真的如同自己話中那樣認為。

    近乎於宗教崇拜的盲信。

    以及，超越了一般友人之間的，彷佛能夠讓人在溫暖之中融化的關懷。

    雖然已經過去了四年以上，並且，在擺脫了陰霾之後，成長的速度快得令她有點不習慣。但是，在她麵前的，還是當初那個她所認識的姬月華。

    ————那個雖然很聰明但是總是會惹麻煩事情上身，會為了自己以外的事情而煩惱而且異常地較真的，溫柔的後輩。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想拒絕這份好意，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

    不得不說，被親友對自己的近況盤根究底，那真是一件很害羞的事。

    “......大體上還可以吧。沒什麽特別好說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普通的退休生活。悠閑地做飯，悠閑地推著輪椅散步，偶爾去咖啡廳裏探望一下工作中的妹妹和友人之類的。”

    “除此之外呢?雪乃姐姐妳還有跟孔賜仁師長他們聯絡嗎?”

    “孔賜仁師長的話是還有啦。但是，雪紅塵﹑風清吟師長他們就很少了。畢竟我們本來就不是很熟，現在也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淩音的話，如今又在外海輔助我的繼任者......仔細想想，我的交友圈子的規模其實和月華君你差不多呢。”

    “......原來如此。”

    比起想象之中更加祥和的回答。

    雖然從某程度來說是意料之外，但是，又是情理之中。

    和立花千櫻的描述不同。從表麵上聽起來的話，幾乎沒有任何急切的問題......會是這樣就有鬼了。

    大體上來說，從說出交友圈子的規模差不多這一點開始，就已經三振出局了。

    他跟八雲梓﹑八意詠琳等人的絕佳狀態和彼此之間的約定現在還是在保密的狀態。

    拿排除了戀情上的進展的他來對比，也就是說，人際交往方麵的事情和他一樣都是一塌胡塗。

    本來彼此就是與文明社會有點脫節的人。連昔日的戰友也隻是保持著最低限度的聯係，在此以外感覺上也沒什麽新的朋友，這是多麽嚴峻的狀態呀。

    然後。更加糟糕的是，關於這一點，麵前的立花雪乃本人看上去好像沒有這方麵的自覺。

    易言之，立花千櫻的擔憂絕對不是多餘的。那是基於事實所作出的，客觀的判斷。

    問題在於，該怎麽做呢?

    “話說回來，我已經回答完你的問題了。月華君你那邊又怎樣?上次見到你的時候，眼神中的變化可是嚇了我一跳呢。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這個嘛，就得從大半年前開始說起了......”

    將縈繞在胸口的疑問暫且放到了一旁。

    麵對著雙眼閃耀著好奇心的立花雪乃，姬月華臉上表情不變，開始說起自己在過去那半年被強迫去當雜役然後又被迫離職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