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鬧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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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繁華富麗,市列珠璣,升平景象,盡在此地。集市上除了有漢人商賈之外,還有不少來自西域的胡商。自從前朝博望侯張騫鑿通西域之後,中原和西域諸國便開始了商貿往來。雖然在王莽篡位時一度中斷,但在定遠侯班超經營西域之後,胡商的身影又一次在中原出現。這些胡商身材高大,服飾奇特,他們操著帶口音的漢語,在街市上兜售著中原難得一見的胡貨。除了有胡蘿卜、胡椒、葡萄等的農作物外,還有許多奇珍異寶。其中,各色寶石和玻璃製品最為搶眼。
我、馮翔、仇捷和小慧四人正在集市上遊蕩。師傅進宮麵聖,正是我們放鬆的大好機會。午飯剛吃完,我們三兄弟就被小慧拉了出來。洛陽平日裏已是胡商雲集,如今車師國使節前來求親,街上的胡人更多了。一來到集市,馮翔便好似脫了韁的野馬一樣,在各色攤販中穿梭。而小慧則睜著好奇的大眼睛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我和仇捷二人緊緊跟隨其後,生怕這兩個莽撞鬼闖禍。
大哥,你看你看,胡姬!胡姬啊!”馮翔指著一個胡商攤販激動地大喊。這是一處兜售香料的攤販,坐在攤販前售賣貨品的是一個高大的西域漢子。而在西域漢子身後,坐著一位帶著麵紗的胡女。這胡女身材窈窕,玲瓏浮凸,穿著一條深紫色的長裙,肩上披著披風。麵紗遮住了胡女的口鼻,但露出了一雙猶如翠碧一樣的明目。在這雙眼四周,隱約可見雪一樣白的肌膚。馮翔看得出了神,長著大口瞪著眼,縱使那西域漢子已經麵露慍色,他亦全然不覺。我和仇捷連忙將他拉開,馮翔亦自覺羞愧,雙頰發紅。小慧打趣地說:
你這個大色狼,光天化日瞪著人家姑娘看,也不怕別人笑話。”
馮翔悻悻地說:“長這麽大,我都沒見過西域女人,好不容易見上一回,當然要看清楚了。”
眼看小慧還想還嘴,我便說:“好啦小師妹,你就放過他吧。二蛋就是這個德行。”
馮翔聽了我的話不高興起來,正待開口,卻被仇捷攔下:
二師兄,你若喜歡胡姬,將來何不去西域當都護。”
我才不去那種鬼地方呢!定遠侯是何等英雄人物,不還是情願生歸玉門嘛。我去的話恐怕——誒,你們看!”
說著馮翔用手往前一指,隻見前麵不遠處有一大群人,正在一處胡人攤販前駐足圍觀。小慧見前麵是熱鬧所在,二話不說便往人群處跑。突然,不知道從哪裏閃出了一個精瘦的男人,撞了小慧一下,便立即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小慧回過神來,伸手摸了摸腰間,一臉驚恐地說:“大師兄,不好了!我的錢袋不見了!”
我抬頭望去,在人群之中看見了方才的那個精瘦男人。與此同時,馮翔也看見了那小偷的身影,他斷喝一聲,撒腿便追了上去。那小偷聽見身後一聲斷喝,驚惶地回頭看了一眼馮翔,拔腿就跑,仿佛離弦之箭。我和仇捷對視了一眼,生怕馮翔有失,便跟著追了上去。突然,一輛小車從大街旁的小巷子裏推了出來,車上滿載著絲綢和瓷器。馮翔猝不及防,與那推車之人撞了個滿懷,那人慘叫一聲倒了在地上,小車亦被撞翻,車上的貨物瀉了一地。那些絲綢落地之後便滾了開去,在旁圍觀的百姓紛紛上前哄搶,轉眼之間幾十匹絲綢便所剩無幾。原本精美的青瓷如今統統被跌成了碎片。
推車之人是一個胡人,身上卻穿著漢服,他用手捂著腰,痛得在地上打滾。這時,推車胡人的同伴走上前來將其扶起,推車胡人向他的同伴說了幾句胡語,他的同伴便匆匆跑開了。小慧見勢頭不對,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向馮翔、仇捷二人使了個眼色,轉身欲走。但為時已晚——一騎塊馬好似旋風一樣跑到我三人麵前,馬上端坐著一個精壯高大的男子。此時我們的身邊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群眾,當中的胡人看見來者,紛紛立定行禮,可見來者在胡人之中頗有威望。那人翻身下馬,和受傷的人簡單交流了幾句後,便向我們走了過來。
那漢子穿著一件深褐色的曲裾,雙袖用護腕束起,頭上帶著一頂梁冠,但他腳下卻穿著一對胡人皮靴,腰間插著一把精美的銀鞘匕首。待那漢子走近時,我才發現原來他竟然是一個胡人。他膚色焦黃,臉上留著風沙和烈日的痕跡;五官立體,正中是一個鷹鉤大鼻,可以明顯看出鼻梁曾被折斷;薄薄的嘴唇四周是已經微微灰白的髭須,嘴唇上帶著一條赫然刀疤;藍色的眼眸在深凹的眼眶中顯得深不可測。那漢子走到我麵前,上上下下將我們四人打量了一遍,然後說:
方才是你們將我的貨打碎了?”
這個胡人的漢語說得竟然出奇的好,幾乎聽不出任何的口音。小慧躲在我和仇捷的身後,從我們中間的縫隙中向外探看。馮翔走上前,抱拳行禮:“在下馮翔。方才我在追趕小偷的時候,你的夥計從小巷中突然走出,故此不曾提防,撞倒了你的貨物。在此賠禮。”
那漢子回過頭來用胡語與那人交流了幾句之後,轉過頭來對馮翔說:
這位壯士,方才你撞到之人並不是我的夥計,而是我的朋友。據我的朋友說,方才他隻是如常地推車走路,但你卻突然衝了出來,撞倒了貨物,亦撞傷了他。”
這位壯士,”我見勢頭不對,連忙抱拳上前,“在下耿辰字戊己。未請教尊姓大名?”
那漢子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個標準的作揖禮:
在下漢名尤素福。”
尤兄,我等剛才正在追趕小偷,不曾看到你的朋友從小巷走出,故此衝撞,在此賠禮,希望你能夠見諒。”
尤素福臉上竟然露出了微笑,他將雙手一攤說:
既然你們承認這是你們的過失,那便好辦了。請閣下賠償我的全部損失。”
我大吃一驚,心中暗暗叫苦。這一車的絲綢、瓷器,少說要過百兩白銀,雖然馮家家底深厚,但此事若被馮翔那個吝嗇又暴躁的父親知道,恐怕少不了馮翔一番打罵。而我和仇捷家境清貧,負擔不起這一大筆的開銷。馮翔亦開始知道事情的嚴重了,他的臉因為羞愧紅的好似柿子一樣。他支支吾吾地指著那一地的陶瓷碎片說道:
我——你——你這是訛詐!”馮翔著急起來,開始口不擇言,“明明我們在追小偷,他自己就這樣衝出來的,如今倒怪我!他——你——你們莫不是小偷的同黨!”
馮翔的這句話引起在場許多人的噓聲,眾人開始指指點點。馮翔是個麵皮薄的人,架不住閑言碎語,便更加著急起來:
你——你一定是那小賊的同黨,你們幫他逃走!”
眾人的噓聲更大了,並漸漸向我們逼近。我將馮翔拉到身後,對尤素福抱拳行禮:
尤兄,我等囊中羞澀,家無餘財,恐怕實在無力償還。”我伸手到懷中掏出了幾兩銀子,仇捷亦遞了些碎銀過來,我將這些銀子雙手捧著,遞給尤素福,“尤兄,這些銀兩略表寸心,雖不抵尤兄貨物之萬一,但懇請尤兄大人大量,放過我們。”
尤素福搖了搖頭:
人雲大漢乃禮儀之邦,漢人尊仁好禮,極講公道。”他指了指我手中的銀子,“這些不是公道。”
在場圍觀的胡商們聽完尤素福之言便開始起哄,紛紛用帶著口音的漢語指責馮翔。這時,圍觀的群眾已經越積越多,胡商們已經逼到我們身旁的。突然間,不知從哪裏伸出了一隻手推了馮翔一下,馮翔著急起來便開始還手。如此一來,情況就變得更糟了。圍觀的胡商們變得暴躁、憤怒,推搡拉扯之間,竟有胡商受了傷。
尤素福看見有胡商受傷後,把臉一沉,嗬斥道:“呔!娃娃!誰借給你的膽子,竟敢出手傷人!”
我正欲解勸,但馮翔卻搶先開口了:“你們這幫胡人先動的手,如今卻來怪我!”說著馮翔用了推了一下站在他麵前的那個黑衣胡人,黑衣胡人重心不穩便向後跌去。突然,隻見尤素福身形一閃,他已經站在黑衣胡人的身後了,輕輕伸出手來將其扶住。
這樣的身形步法令我大吃一驚,這個尤素福不是一般人。我怕馮翔有失,連忙走上去想將其拉住,但怒火已經使其變得盲目了——馮翔竟然伸出手去想要推開尤素福。隻見尤素福將身子輕輕往外一閃,左手五指成爪在瞬間擒住了馮翔的手腕。馮翔的臉上並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可見尤素福並沒有用力,但無論馮翔如何掙紮,都掙脫不開尤素福的擒拿。馮翔回過頭來大聲叫道:“大哥、三弟,快來幫我!”
我一個衝拳直衝尤素福的左手,想逼尤素福放開馮翔。但尤素福步伐輕盈,輕輕向外一躍便避開了我的衝拳,左手依然將馮翔擒得死死的。馮翔忙於掙脫,飛起一腳直踢尤素福的小腹。這次尤素福終於鬆開了手,但卻用腳去絆馮翔的支撐腿,馮翔失去重心,仰麵朝天的摔在地上。
這個尤素福實在豈有此理!眼見馮翔被人打翻,我亦按捺不住心頭怒火,快步上前便和尤素福交起手來。但是當交起手來之後我發現,這個尤素福絕非等閑之輩,他身手了得,武功招式十分奇特,並非中原之術。他雙腳不停點地,極具迷惑性,而每當我向他衝拳踢腿的時候,他總能輕輕躲開。雖然他身穿曲裾,但身形仿佛猿猴一樣,四處閃躲挪騰,幾個回合下來我竟然都還沒碰他一下,相反我卻連連吃虧。
這個胡人功夫實在了得!又打了幾個回合之後,我開始意識到我不可能是尤素福的對手,於是朝著尤素福的麵門虛晃一拳,便轉身要跳出圈子。誰料尤素福竟然看透了我的心思——突然間,我胸前一痛,一道力將我向後推開,我腳步浮浮,踉蹌跌開六七步,然後仰麵躺在了地上。
原來,尤素福方才在我胸前打了一掌,一震之威以至於此。幸得是這個胡人未盡全力,否則我恐怕早已內傷。
方才打鬥之時,仇捷一直護在小慧的身旁。我剛剛倒地,小慧便跑到了我身旁將我扶起。她正待開口,突然聽見人群外一陣鳴鑼之聲,一把熟悉而且渾厚的聲音當空響起:
都給我住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