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琴簫和鳴歎嬋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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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喚作陳鼎的年輕人,卻是兀自站立不動,將個結實的身板擋住身後的艙口,寸步不讓。歎息鬼白千是惡鬼魏白曜的弟子,他武功極高,出又極詭異。按說,麵對不會武功的陳鼎,白千定然能占得上風。然而事實,卻非是如此。
自身高上來看,陳鼎甚是魁梧,身高幾近九尺,天生又是一副長胳膊。那歎息鬼白千,身長卻不及五尺,短短腳。自力量上看來,陳鼎可謂是天生神力,二十餘歲年紀,筋肉結實異常。那歎息鬼白千,卻是身材單薄,年歲漸長,隻能以內力與其相抗。
白千以一輕捷的鬼影,仗著速度的優勢上下飛掠,自四麵八方,向陳鼎攻去。陳鼎長腳長,又是天生神力,仰仗拳腳蠻力,硬生生的接住白千的招式。白千雖是武功頗高,卻奈何不得天生神力的陳鼎。他每一出爪,勢必撞上陳鼎那碩大有力的鐵拳。
陳鼎眉頭緊鎖,也不管那白千出爪出拳,出掌出指,便隻管以虎虎生風的鐵拳亂打一氣。如此,那白千欲要進艙尋那女子,卻教他擋住了去路。他欲要將陳鼎打敗,在陳鼎的長臂之前,卻是連他的身前也近不得。一時間,那白千麵對陳鼎,急得上躥下跳,直與猴兒一般,場麵一度滑稽異常。這個,便是所謂的一力降十會。
陳鼎冷著臉,滿含憤怒的看著疾掠如風的白千。他雖仗著蠻力,教白千不能近前,卻因他速度極快,也傷他不得。白千眼見陳鼎力大無窮,愈戰愈勇,驀地倒退丈餘,仰麵向天,又是一聲淒厲的哀鳴。這一聲聳人毛骨的鬼叫一出,周遭便似也昏暗了幾分一般。便是那西側天邊的一輪明月,也似消卻了光輝。白千哀鳴既罷,驀地高高躍起,寬袖猛擺,吐出團黑起來。這黑氣,便是那含毒的鬼氣。
陳鼎雖孔武有力,畢竟非是江湖老練的武者。他雖能辨識出這鬼氣的毒性,一時卻也不知作何處理。隻是,他牽念著艙女子,眼見黑氣襲來,卻仍舊擋住艙門不動。眼看,陳鼎便要教那鬼氣近了身。白千見狀,驀地嘿嘿冷笑兩聲。
但他這笑聲未絕,便聞得艙邊垂簾一響,一道纖細的白影自艙竄出。這白影將個衣袖一揮,便將陳鼎身畔的鬼氣打散。刹那間,一柄閃著寒光的短劍,向白千當胸刺去。白千雖一個愣神,反應卻不可謂不快。他足尖點地,縱身而起,旋即踅回身子,一閃一側,輕巧避開了去。
那女子倒回四步,於陳鼎身前站住,寒光閃爍的短劍,正帶著陣陣錚鳴的顫音,直指向白千。這女子身形纖細,周身寬博的素衣,頭上釵簪笄鈿全無,黑發如瀑般輕垂下來。其臉上,以一抹如霧般的白紗遮住,看不清樣貌。那白千見狀,嘿嘿獰笑道:“可惜!可惜!這艙,竟有兩個身段如此風流嫋娜的可人兒!隻不知,你的麵貌如何了!若是生得俊俏些,小鬼我,那可當真不虛此行了。”
白千言罷,驀地尖叫一聲,便似是箭一般向那女子飛掠而去。那女子冷笑一聲,身形一展,借力艙邊的橫木,揮劍靈動上前。其勢迅捷淩厲,劍劍直取白千周身要穴,竟不帶絲毫虛招。那身在遠處河畔的康崢見狀,雙目閃爍,向赫連延道:“師兄,這劍法,與咱萬春穀的劍法……”
赫連延沒有答話,卻是看著那白衣女子,點了點頭。白千仗著靈活的身形,左右騰挪,前後穿刺,伺變爪為指,叩脈打穴。兩人招招相接,嚴絲合縫,一時間難分高下。那歎息鬼白千,畢竟江湖老道,他一邊接這女子的招式,一邊嘿嘿笑著,貪婪的雙目,不住在這白衣女子纖柔的身段上遊走。
驀地,隻聞得砰地一聲,一個銀酒壺砸到了白千的背上。白千吃痛,揮爪將那女子隔開,又倒退回四五丈。他怒目圓瞪,向那酒壺砸來的方向看去。隻見那船頭處,正橫臥著個背負纖繩的人。此刻,那人正背對著白千,麵向另一側河畔,正似呼呼大睡。白千受辱,大怒之下,欲要出。那側臥之人,卻是驀地回轉過頭來,衝他憨憨一笑。其人,正是葉明。
白千見了葉明,又想起那****隨一揮,便接了魏白曜一招的場景,驀地打了個冷顫,不由分神。這一分神不打緊,隻聞得咯噔一聲,白千枯骨般的雙臂,已然教身後一人牢牢扣住。他隻覺得被一雙鐵鉗般的大牢牢縛住,無論如何動彈不得分毫。那人驀地用力,將白千高高舉起,雙於頭頂轉了幾圈,猛地將他瘦弱的身軀砸向河畔。這股毀天滅地般的蠻力一出,白千自然知道出的是誰了。
然而,白千卻是來不及細想。在身軀飛出之際,他猛然轉身用力,卻是躲閃不及,重重地撞到了河沿兒上。但聞砰的一聲,那白千順勢打了個滾兒,踉踉蹌蹌的爬起行了幾步,驀地吐出口血來。他不及回身看,便又是一聲淒厲的鬼叫,提氣如離弦之箭一般,哀鳴未絕,便已然奔逃而去。
陳鼎見狀,驀地長出了口氣,看了葉明一眼,卻似是欲要說些什麽,卻驀地昏了過去。他本不懂武功,先前與白千纏鬥,拳拳便隻管盡全力。他雖愈戰愈勇,卻也是憑著意念支撐。陳鼎又不懂如何將那鬼氣打散,對戰之際,不覺間,些許鬼氣已然撲將到臉上。他雖招,大敵當前,卻是強忍著收斂心神。待他將白千扔出之際,卻是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眼見脫險,再也支撐不住,遂昏厥過去。
那持劍的白衣女子,看了看陳鼎,再看看大醉的葉明,不由歎息一聲。此時,艙又傳出個女子的歎息聲。那女子歎道:“你們幾個,去將那受傷的呆子抬進來罷,教我瞧瞧!”話音方落,艙便閃出四個夥計,將了鬼氣的陳鼎抬入艙。那四個年輕的夥計上下齊,竟是勉強才抬得動陳鼎。雖說是抬,卻也是半抬半拖的將他弄進艙去了。白衣女子見狀,輕振衣袖,看葉明一眼,旋即轉身回艙去了。
方適時,有道人影自河畔掠到花船上,各個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作癡傻狀的葉明。此人,非是別人,正是赫連延、康崢、藏晴兒。赫連延冷著臉,四下看看,繼而壓低了聲音,向葉明道:“不識相的,你且聽著!倘若你不是真的癡傻,或者你還有一絲意識的話,便翻個身兒。”先前,葉明於混沌間出,將蕭淵智的鋼刀擊碎,又輕描淡寫的化了惡鬼魏白曜的一招,赫連延便早有疑惑。此番,葉明將個酒壺猛然扔向白千,雖不甚用力,然其出時,法,卻皆是恰到好處。這一切,已然教人看在眼。故而,赫連延方才出此疑問。
赫連延說罷,葉明睡眼惺忪的看著赫連延,並沒有翻身,卻是嘿嘿笑將起來。良久,見他再沒了反應,赫連延驀地歎了口氣,向康崢、藏晴兒道:“眼下看來,他當真失了心智無疑了。”話音方落,便聞得花船下“嘩許”一聲,一個頭上覆著黑色鬥笠的漢子,慢慢劃著小舟,向遠處去了。
人各懷心思,於船頭站得片刻,但見圓月初沉,朝霞破曉。日月交替處,新的一天伴著霞光到來了。此時,秦淮兩畔,已然陷入一片沉寂。沐浴著微涼的晨風,藏晴兒打了個嗬欠,道:“師兄,師姐!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休息了?”一語方落,便聞得艙傳出個溫柔的女子聲音,道:“諸位若是不嫌棄此處,便到我這艙休息如何?”眾人聞言,均是一愣。赫連延深深皺眉,看了看康崢。康崢麵無表情,亦是看了赫連延一眼,卻向一側的藏晴兒道:“晴兒,咱們走!”
赫連延見二人走了,卻是兀自站立原地不動。他看著葉明,麵帶苦笑。康崢見赫連延沒跟上去,卻也不招呼他,徑直與藏晴兒進艙去了。赫連延又瞅了眼笑嗬嗬的葉明,冷冷的道:“咱們且走罷!看來,此處不歡迎咱們!”說罷,赫連延輕拂衣袖,下船去了。
葉明見狀,便也挪動著宿醉的身子,搖搖頭,跟著赫連延向落腳處走去。他們身後,正傳來陣康崢、藏晴兒等一眾女子的細微說話聲。赫連延聞見動靜,撇撇嘴,向葉明道:“畢竟天亮了!天亮了,這裏便不是男人該來的地方!”葉明聞言,卻也不知是懂也不懂,隻是又嘿嘿笑將起來。
是夜,恰逢既望之日,明月初映,楊柳披浦。秦淮河畔,華燈初上,正到了一天最熱鬧的時候。赫連延攜了葉明,一路逆風而行,陣陣脂粉的香味,伴著絲絲酒氣飄來。行至河畔,一輪渾圓的明月映在水,似有微微寒意,卻又似帶幾分空氣彌漫的脂粉香。
此時,河的花船,已然擠得滿滿當當,幾近擦舷而泊。各花船又極為相似,便是連赫連延,也著實辨不清,哪艘是晨間康崢與藏晴兒滯留的所在了。赫連延挺直身子,自河畔望去,借著點點燈火,遠遠望見艘花船。其上,站了一眾黑衣皂靴的護衛。
赫連延見狀,微微一笑,架起葉明,便向那花船行去。待行至船邊,葉明卻不欲上傳,赫連延便強行扶了葉明,飛掠至船上。那一眾黑衣皂靴的護衛見狀,不由分說,便上前阻攔他。赫連延見狀,驀地冷笑,便欲將眾人製伏。一陣打鬥聲,艙卻傳來陣嬰孩兒的哭鬧聲,顯是受了驚嚇。
一個十**歲的女子,懷抱著個嬰兒,透過艙簾向外窺視。她見了外麵二人,驀地一驚,忙向眾人道:“你們且住!”眾護衛聞聲,便收了招,緩緩退了下去。同時,那女子自艙緩緩走出。這女子身形纖瘦,眉眼清秀,麵帶著微微愁色。
她自艙出來,眼睛便眨也不眨的看著葉明。待她全然看清了葉明模樣,頓時熱淚盈眶。她頓了頓,搶步上前,扶住葉明的肩膀,哭道:“大哥,你怎的,你怎的變成了這副模樣?!”葉明聞言,嗬嗬一笑,四下看看,便大叫著一頭紮入艙。那女子見狀,向赫連延點點頭,道:“赫連大哥,你也一道進來坐罷!”赫連延本欲進那艙尋找葉明,待到他看清了這女子麵貌,卻是左右看看,十分局促,躊躇著不欲進艙。
那女子看了看赫連延的局促模樣,沉吟道:“赫連大哥,你且進來坐罷!他們都……都不在這船上。”赫連延聞言,長出了口氣,便也跟了進去。二人快步向前,直走到盡頭的小間。此刻,葉明正杵在最裏麵小間,背身而立,看著牆上的裝飾發呆。他聽見二人進門,沉聲道:“赫連,你且將門關了。”赫連延聞聲一愣,便依言將門關上。葉明卻仍是沒有回頭,沉聲道:“娟子,他……他對你好嗎?”原來,這懷抱孩兒的女子,正是那自馬耳山葉家莊便追隨慕容爽的女子,葉明同族的mèi mèi——葉娟。
葉娟聞言,破涕為笑,卻仍舊不住拭淚,道:“大哥,原來你並沒有瘋!”說罷,又開始搖晃起懷的孩兒來,顯是怕驚著了他。葉明仍是背對著葉娟,略帶顫聲,道:“娟子,你……你當真過得好嗎?!”葉娟聞言,哽咽道:“大哥,我著實挺好的,他雖平素東奔西走……但是……但是對我,對我倒也從沒斥責過。我自己當初願意跟著他,眼下不愁吃穿用度,下人對我又甚是恭敬,還能奢求什麽……”說著說著,便又哽住了。
她緩了緩情緒,繼續道:“大哥,家裏二老……二老還好罷?!”葉明聞言,頓了頓,顫聲道:“娟子,你放心罷!咱葉家莊的老小,此刻有封辨照應著,該是沒人去招惹他們。”言語之際,竟是不敢回頭看她。葉娟聞言,歎了口氣,道:“大哥,看你這模樣,該是吃了好些苦頭,蕭姑娘與蕭……蕭琅,你可是尋到了嗎?”葉明仍是背身而立,驀地哽咽,道:“尋到了,尋到了!他們都好得很,你莫要掛念。”說罷,便又沉默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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