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婚方至乾坤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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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琳聞得蕭承之所言,卻是別過頭去,裝作沒聽見。那蕭承之見蕭琳大庭廣眾之下,不答他話,一時間頗為尷尬,便隻得幹咳兩聲,將窘境遮掩過去。公子哲深深皺眉,看了看依舊嗬嗬笑著的葉明,竟隱隱覺得他的笑,帶著股教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此時,他似乎已然察覺到,事情已然逐漸失去了控製。
公子哲定了定神,回身向空道:“來人!將蕭姑娘的蓋頭,拿出來!”說話間,個白影伴著股陰寒之氣,自空飛掠而下。這人,正是那祖慎、白千並惡鬼另一名弟子。此刻,那歎息鬼白千枯槁的,正挑了個紅蓋頭。他甫一落地,便連聲輕歎道:“可惜!可惜!”隨即,回過身來,恭恭敬敬地將蓋頭交到了公子哲的上。
此時,公子哲言語上,雖說是教人拿來蓋頭。其實,便是欲要喚出那隱匿在黑暗的白千等人。此舉,公子哲自然是欲要以武力威嚇,斷了眾人以武力劫持那轎蕭秋野及蕭琳母親秦氏的想法。蕭琳見狀,緩緩自葉明身後走出,驀地咯咯嬌笑道:“公子,這轎二人,當真是家母與二叔?倘若家母不在場,便是成了婚,可是著實對她不敬了!”此時,蕭琳這話說出來,自然是欲要知道那轎二人,是不是先前教慕容氏遺老所囚禁之人了。
公子哲聞言,知蕭琳一時不敢輕舉妄動,自然不放心。他眉頭一皺,向身後一眾賓朋看去。其目光所觸,見多半皆是已然投靠河山之人。他心下忖道,看樣子,蕭姑娘不見得母親,是萬萬不願與我成婚的。一時間,公子哲心急著與蕭琳拜堂,似是猶豫不決起來。但他眼見在場多是河山幫之人,轉念一想,便是教他們看見自己劫持了蕭秋野,倒也無甚大事。
想到此處,公子哲慢慢回首,向白千等人道:“掀開轎簾,教蕭姑娘好生看看!”話音剛落,白千便伸出枯槁的右,緩緩將轎門掀開了。此刻轎,正端坐著二人。眾人一眼望去,正是那蕭秋野與蕭琳之母秦氏。此刻,轎二人,皆不言語,隻是靜靜的坐著,麵無表情的看著轎外眾人。看其模樣,顯然已教人點住了穴道。身後眾賓朋,亦是看見了蕭秋野與秦氏,不由一陣竊竊私語。公子哲聞得眾人言語,一陣心煩意亂,向人群瞪了一眼,眾人便不再說話了。
蕭琳抬眼看了看轎的蕭秋野與秦氏,秀眉一簇,卻是沒有說話。公子哲見狀,淡淡道:“蕭姑娘,兩位長輩在此作見證,眼下,可以拜堂了嗎?”不及蕭琳答話,忽聞得邊上一人嗬嗬笑道:“我說,那個喚作什麽公子的。人家姑娘,明明不願嫁你,你卻怎的強擄了人家親人來?!如此,便是蕭姑娘當真與你拜了堂,可也算得遂了你的願?!”此時說話的,正是那倚坐在樹下的大野智。邊上程天時聞言,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
公子哲聞言,十分不悅。他冷哼一聲,雙目如刀,向大野智瞪眼道:“我公子哲,做什麽事,成不成婚,哪能輪得到你這不識好歹的乞兒來說道四?!今日,你小心些,你若是再多言語,休要怪本公子無情!”
大野智聞言,搖了搖頭,歎息道:“這原也怪不得你,你自小便沒了雙親,別的孩子能有的東西,你卻什麽也得不到。倘若,不是你叔叔尋到了你,你便與我這長於草野的兄弟,沒什麽區別了。”大野智說著,看一眼又將蕭琳擋在身後的葉明,繼續道:“你叔叔尋到了你,又給了你想要的一切。自此,你便養成了看見什麽,便非要得到什麽的壞毛病!這是病症,耽誤不得,非要看一看醫師去不可了!”
公子哲聞言,雙眉一皺,怒道:“我是如何的人物?!怎的會與這鄉野小子一個德行?!祖慎!白千!趕緊將這不識死活的乞兒拖了出去!”公子哲聞大野智此言,盛怒之下,雙握拳,渾身戰栗,便是連頭上的羅帽都不住顫抖。白千與祖慎聞言,驀地一動,閃將上前。
祖慎四下看看,輕咳一聲,周遭陰氣已然大盛。他探出森森鬼爪,疾風掠影,向大野智抓去。大野智見狀,卻是不怕,隻冷哼一聲,不再看他。眼看祖慎一抓即,電光火石之間,忽聞得遠處一人朗聲道:“祖慎徒兒,為師在此,還不速速罷?!”祖慎聞言,驀地一怔,竟然當真顫抖著將鬼爪收回,渾身早已戰栗不已了。
眾人聞言,皆是不禁一愣。在場之人,大多知道,這祖慎的師父,便是那重出江湖不久的魔頭之一,惡鬼魏白曜。此番聞得如此聲響,便是那公子哲,也是大驚失色,微微抬首向遠處看去。餘下眾人,皆是低眉順目,雙眼餘光看向遠方,竟不敢直視向前。
此時,天已然慢慢黑了下來,眾人目光所至,卻見隱隱星光下,逐漸走來個少年。這少年,約摸十八歲年紀,樣貌倒是頗為儒雅。他周身著一襲陳舊的青衣,頭上插一木簪,倒顯得頗為落魄。他的腳下,則是一雙老舊的皂靴。其人腰背挺直,步履輕盈,神情帯著幾分堅毅,正緩步向前走來。此人,正是天師道新任大祭酒——陸修靜。
陸修靜緩步上前,看一眼葉明、大野智、程天時等人,繼而向眾人俯首一揖,緩緩道:“孽徒頑劣,貧道前來,帶回教訓。隻盼著,尚未造成什麽事端。”言罷,他回首向祖慎,淡淡道:“徒兒,還不隨為師走?!”聽聞此言,方才尚且威風八麵的祖慎,此刻見了陸修靜,竟然渾身戰栗起來。隨著陸修靜一聲輕喝,他竟然當真戰戰兢兢的直起身子,向陸修靜緩緩走去。
公子哲見狀,驀地冷笑,道:“你是何人,憑什麽……”隻是,他這句話尚未說出來,便已然僵住了。因為他這話一出口,僅說出寥寥數字,便見陸修靜側過臉來,麵若朗月的看著他。此刻,陸修靜那尚且略顯稚嫩的臉上,竟有著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威嚴之感。這股威嚴,似有著穿透一切的力量。此刻,便是平素張狂無度的公子哲,也教他這股難以言說的威嚴,徹底壓下了氣焰。
陸修靜看著公子哲,藹然一笑,道:“這位公子,祖慎改投我門下之事,我已然與魏前輩交涉過了。不知公子,可是抱有不同意見?!”這話一出,公子哲自然無話可接。陸修靜也不及公子哲答話,便轉頭向葉明微微一笑,拱一拱,徑自轉身,緩緩去了。
那祖慎見狀,自然不敢遲滯,便也灰溜溜的跟著他去了。在場眾人,聞他所言,盡皆目瞪口呆。他們實在想不到,這少年是如何與那號稱惡鬼的魏白曜交涉的。他們非但想不到,也決計不敢去想。此刻,便是那歎息鬼白千,見了自己師兄教陸修靜帶走,也隻剩搖頭,連連歎息道:“可惜,可惜!”那另一鬼門弟子見狀,亦是不住搖頭苦笑,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公子哲、蕭淵智、蕭承之等人,已然深深皺起眉頭,麵色鐵青。良久,蕭淵智上前一步,皺眉向蕭琳道:“琳兒,公子對你癡心一片,又是與咱蕭家門當戶對。今日,你與公子拜堂,可謂是明媒正娶、郎才女貌。這世上,怕是再難尋到如此良緣了。”
蕭琳聞言,冷哼一聲,別過頭去。蕭淵智見狀,麵色一沉,繼續道:“琳兒,便是看在為父的養育之恩上,你也不該違拗為父罷?!況且,你母親與你二叔,可都在那轎看著你呢!”此時,蕭淵智說話之際,語氣已是頗為不耐。言語,又以蕭秋野與秦氏相要挾。
蕭琳不及說話,便又聞得邊上一人冷哼一聲,道:“若說到明媒正娶,這位喚作什麽公子的,既然能尋得媒人,我便也能為我這兄弟尋得媒人。倘若說起門第來,這位喚作什麽公子的,向來貶低我兄弟作‘鄉野小子’。眼下,你又說你蘭陵蕭氏與他門當戶對。這好辦,那你倒是說一說,這位公子到底是什麽出身?!”此時說話的,自然還是大野智。蕭淵智聞言,變色道:“你……”
他尚且說出一個“你”字,便聞得大野智又是一聲冷哼,道:“近日來,我於建康城流連,王、庾、桓、謝、劉、顧、陸、朱、張、盧諸姓氏,皆是我所熟稔。那你倒是與我說一說,這個喚作什麽公子的,到底是出於哪一高門?!他便是連帷帽都不敢摘下,莫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罷?!此刻,你便是連自己的女婿之門第都不知,又怎的信口胡謅,說是門當戶對?!你既然連自己女婿的真麵目都不曾見過,又怎的放心將女兒嫁予他?!這世間狠心的父親,你蕭淵智,怕是要數第一了罷!”
大野智說這一番話,神情淡漠,言語字字帶刺,顯是已然慍怒。這一番話,便似是連珠炮般轟出,直噴得蕭淵智啞口無言。身後眾人聞言,亦皆是相互目視,大氣也出不來。此刻,大野智雖仍舊倚坐在地,雙目卻是眨也不眨的瞪著公子哲。
公子哲見狀,卻是冷冷一笑,道:“你這乞兒,著實可憎。今日,我公子哲便是非娶了蕭姑娘不可,你又能如何?眼下,這轎可是坐著兩位前輩。我想,蕭姑娘,也該是願意與我拜堂的罷?!”
說話間,公子哲似對大野智說話,目光卻是掃向蕭琳的方向,顯是以蕭秋野等人要挾。大野智聞言,歎息一聲,道:“公子哲,你可莫要不識好歹!我識得你叔叔,才與你如此廢話。今日,我實言告訴你,若是你執迷不悟,非要拜堂。輕則有血光之災,重則不測!你且好自為之罷!”
說話間,大野智緩緩站起身來,向邊上的葉明嗬嗬笑道:“兄弟,為兄一身的功夫,怕是出沒個輕重,傷了無辜之人。眼下局麵,為兄便交給你小子,也該你自己處置了。為兄知道,你先前從未取人性命,你待會兒出時,對些個無恥之徒,也不須下留情。今夜,你便是做他一回韋馱尊者,那又如何?!”說罷,大笑聲,搖搖晃晃的遠處去了。
公子哲聞言,看了看大野智的背影,竟驀地仰天大笑起來。他大笑一陣兒,緩緩轉身向葉明,道:“傻小子,倘若我給你美酒、好菜,你要是不要?”葉明淡淡道:“要!”公子哲聞言,繼續戲謔道:“若你肯趴在地上,喚本公子聲‘爺爺’,本公子便給你數不盡的好酒好菜。”葉明聞言,憨憨一笑,沒有言語。公子哲見了葉明傻傻的模樣,似是又找回了些自信。他看一眼蕭琳,道:“傻小子,倘若你今日,不幹涉我與蕭姑娘的婚事,你要什麽好吃的,我都可以給你。”言罷,他看看葉明癡愣愣的模樣,又哈哈大笑起來。
蕭琳看一眼葉明任人戲謔的呆傻模樣,又忍不住流下些淚來。她緩緩側首,向葉明輕喝道:“呆子,你瘋得夠了!”葉明聞言,亦是緩緩轉過頭來,憨笑著向蕭琳道:“琳兒,眼下,我當真瘋得夠了嗎?”蕭琳見葉明輕喚自己的名字,眼淚便似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葉明緩緩上前,扯起蕭琳的衣袖,給她拭淚,輕聲歎息,道:“是啊,琳兒,看這局勢,我當真是瘋得夠了。”
待公子哲笑得夠了,葉明緩緩收斂起滿臉的憨相。他雙目炯炯,瞪著公子哲,冷冷的道:“這世上的笑,有很多種。喜極了會笑,痛極了會笑,便是怕極了,也會笑!不知公子此刻,是哪一種笑?”這話一出,私下徹底沉默,再沒人敢將葉明當做呆子看待。因為這番話,決計不可能是一個傻子能講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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