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朝作別萬春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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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蕭秋野方為劉宋朝野的動蕩感歎間,忽聞得門外一人哈哈笑道:“傻小子!這些天了,可算是教為兄等到你們了!”說話間,客舍外,緩緩走進個體型壯碩的男子來。這男子衣衫破舊,約摸十上下年紀,滿麵紅光,眼窩深邃,周身一襲破舊的灰布衣。其腳下,趿拉著一雙露出兩個肥嘟嘟腳趾的破舊鞋子。不用說,其人,正是大野智了。

    此刻,大野智,正拄了根拇指粗細的木棒,一瘸一拐的走進客舍。此時,他頭上的巾幘,已然不見了,渾身亦是髒兮兮的,落魄至極。他左腳部,似也扭了一下,走起路來,全靠右腳拖動向前。然而,這幅慘狀,卻是絲毫不影響他彌勒佛般的嬉笑,及滿麵的富態之色。

    大野智不顧客舍眾人詫異的目光,嬉笑著,緩步走到葉明等人身旁坐下。此時,蕭秋野與葉明,一碗麵已然見了底,唯獨蕭琳尚剩下大半碗。大野智在葉明身側坐定,向人掃視一眼,嘿嘿一笑。繼而,他又看了看蕭琳剩下的半碗麵,咕咚一聲,咽下了一口唾沫。蕭琳見狀,噗嗤一笑,旋即向那跑堂的夥計,給大野智要了兩碗湯麵。大野智又朝蕭琳嘿嘿一笑,再看看蕭秋野與葉明訝異的神色,卻是沒有再說話。

    待到湯麵上來了,大野智便又開始呲溜呲溜的吃麵。很快,兩碗麵已然伴著麵湯下了肚。大野智喝完最後一口湯,打了個飽嗝,歎了口氣,向葉明與蕭琳瞥了一眼,嬉笑道;“啊呀!為兄,為兄當真是,當真是好久不曾吃得這樣飽了!”葉明看看大野智落魄的模樣,再看看他那扭傷的腳,皺眉道:“我說大野兄,你前些日子,去了哪裏?!怎的多日不見,卻又在此處出現了?!”

    大野智聞言,擺擺,歎氣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為兄此番,可是受了老鼻子罪了!你看,便是這腳,也已然崴得腫了!”說著,他便當真略微掀起了庫管,給葉明看。葉明聞言,一看他腳踝,雖然肥嘟嘟的,卻哪裏有半分腫脹的跡象?遂不禁又皺起眉來。蕭琳見葉明一臉疑惑的模樣,側眼看了大野智的腳踝,又看了他另外一隻腳踝一眼,噗嗤一笑,道:“我說大野兄長,你這腳,可不是崴得腫了,是胖成了這副模樣!”

    大野智聞言,不禁皺皺眉,向葉明道:“我說兄弟,為兄這腳,當真不是腫了?!果然是胖成這副模樣的?!”葉明沉思片刻,驀地哈哈大笑起來,道:“我說大野兄,你平日裏,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怎的還如此富態?!自打我見你以來,你便不曾有過消瘦的時日!”蕭秋野聞言,亦是嗬嗬一笑,道:“大野師叔,吉人天相,到得哪裏,也不曾真正吃過半點苦頭!”葉明與蕭琳聞得蕭秋野喚大野智作師叔,驀地一驚,齊聲向蕭秋野道:“他,他到底是誰?!”

    蕭秋野聞言,先是看了看葉明、蕭琳二人,繼而看了大野智一眼,嗬嗬一笑,道:“這恐怕,要教大野師叔自己說出來了罷?!”二人見蕭秋野不說,頓時又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大野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看。大野智見狀,驀地尷尬一笑,沉吟道:“我說兄弟、弟妹,我真……我真不是外人,就是你們的兄長……”二人見他模樣,知他不欲說,自然也不能強求,便盡皆皺眉,歎了口氣。

    大野智見狀,忙岔開話題,正色道:“我說蕭大人,兄弟!此番,我在此等你們,是有一件極為緊急的事情,說予你們聽的。”葉明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生怕他再說出什麽不好的話來,沉吟道:“大野兄,是什麽緊要的事情?!”大野智四下看了看,見邊上眾人皆不留意,旋即放低了聲音,皺眉道:“日前,刮了半晌很大的西北風。你們,可是還記得嗎?”說罷,又神秘兮兮的四下看了看,似是不欲他人聽到這事。

    蕭琳見狀,驀地一笑,道:“怎的不記得了?!大前日,大概是未時,不知怎的,便突然起了場西北風。這節令上,如此大的西北風,倒當真是怪異得緊了。明哥哥此時,笑我分量小。還說,若是我在腰上拴了根麻繩兒,便能作紙鳶放飛起來了。”說罷,蕭琳眉目微斜,瞅了葉明一眼。葉明正待答話,忽聞得邊上咳咳兩聲。卻是蕭秋野接了話,道:“大野師叔,這刮起了西北風,又能預示著什麽不成?!”

    大野智聞言,又四下看了看,沉聲道:“蕭大人,兄弟,弟妹!你們可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這炎炎夏日,驀地起了西北風,便已然算得上是怪事了。況且,那日大風過後,天上便又飄來了大片五色雲,霞光普照,也著實怪異得緊。於是,我便以風角之術推演,隨即又信占了一卦。你們猜,結果怎麽著?!”人聞言,皆是眉頭緊皺,怕他說出於萬春穀不利的話來。大野智見人不說話,卻又是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的道:“兵凶戰危,四十日內,西北方,必有兵燹!”

    葉明聞得大野智所言,皺眉道:“大野兄,你整天神神道道的,難不成,你當真能測得準天不成?!”大野智聞言,皺眉道:“誰人沒事,老是去想去說些病啊災啊什麽的?!為兄這是好心好意提醒與你,你倒是疑心起我來了!為兄可告誡你啊,這天將降大事,陰陽之氣固然失衡。那自地下竄出的陰沉之氣,便極可能盡皆化為風了。大風之後,又有異相,可當真忽視不得。為兄作此推斷,那可都是有道理的!我誆騙於你,有何好處?!”

    葉明皺皺眉,搖頭道:“如此說來,那便隻是你的推測罷了。這算不得數,決計算不得數!蕭前輩、琳兒,你們可莫要信他這誆騙吃喝的胖子。萬春穀,有蕭老前輩坐鎮,決計不會出事的!”大野智聞言,急道:“你這混小子,怎的就知道認死理呢?!你說,為兄何時騙你來著?!好,好,好!你說我誆騙吃喝,我便跟著你誆騙吃喝了,看你能將我怎麽著!”

    蕭秋野見大野智急了,忙開口向葉明道:“葉少俠,大野……大野師叔也是一番好意。況且,他這‘半仙’的外號,可不是白白得來的。”大野智聞言,轉向蕭秋野,訝異道:“蕭大人,我什麽時候有了個‘半仙’的外……”他尚未說完,便覺腳下吃痛,卻是蕭秋野踩了他一腳。大野智吃痛,隻得將後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

    葉明見狀,定了定神,皺眉道:“大野兄,倘若真是如此,那咱們該如何拯救萬春穀的為難?!”大野智聞言,冷哼一聲,道:“你小子!這凡事皆往最壞處想的老毛病,算是改不掉了!我隻說是西北的兵燹,便是萬春穀的危難了嗎?!我隻是來提醒你們,教你們走得慢一些,莫要再招惹了麻煩!此時,江湖人盡皆知,八月秋,月圓之夜,萬春穀才有一場劫難。這消息放出去了,便不會隨意更改了。若不然,眾人有早有晚的,前去挑戰,定然要教那蕭穀主各個擊破了!”

    人聞言,知道這戰亂不是萬春穀的災禍,皆是長出了口氣。大野智說行得慢些,便慢些走罷。此時到秋之夜,尚且有個多月的時間,以人前行的速度,該當是綽綽有餘了。眾人議定之後,便依著大野智所言,一路繞道慢行。但葉明心,卻隱約覺得,似有什麽緊要的事情,將要發生了。

    人雖是繞道,行得極慢。也不知是大野智當真算得準,還是他運氣著實太好,一路上,倒也是出奇得順利。葉明人在前,騎馬緩行,大野智選了口毛驢騎著,跟在後麵。一路上,他哼著不知何處學來的胡風調子,竟似頗為得意。說來也巧,人趕路的速度降下來了,每每到了掌燈時分,竟皆能遇見處落腳的客舍所在。就這麽晃晃悠悠的過了一個多月,眼看便到了六月下旬,眾人一路渡河,到了並州,又是一路北上。

    四人一路行來,倒也未曾聽說有什麽戰亂發生。待到離大夏國都愈來愈近,眾人轉向西去,兩日內,便要再次渡河了。此時,葉明看大野智的眼神已然變得嘲諷戲謔起來。當然,他這也絕非惡意,隻是半開玩笑的奚落於他。然而,大野智卻仍是不以為意。他跟在後麵,側坐在毛驢背上,拖著眾人的速度,似是唯恐行得快了一般。

    又一日黃昏,眾人行至太原郡地界,於某處客舍落腳。客舍,過路的人很多,其不乏些個佩刀背劍的武林人士。蕭秋野見狀,向葉明及蕭琳悄聲道:“這些個武林人士,有些想必與咱們一樣,是向著萬春穀而去的。”葉明聞言,沉下心來,覺眾人修為都甚是低微,倒也不足為患。

    眾人正沉默間,忽聞得邊上一桌上,一年男子悄聲道:“我聽說,那夏國皇帝,不知作何想法,竟欲要廢了太子為秦王,將酒泉公立為太子。那皇太子,帶兵鎮守秦川,這不是要逼他造反嗎?!莫不是,那夏國皇帝昏了頭了不成?”

    邊上一個神情冰冷、肩負重劍的年輕人聞言,冷哼一聲,緩緩道:“那夏國皇帝,是何等的英雄?!他便是臨死,也決計不會昏了頭的!這夏國皇室,本出自匈奴一族。長子承襲家業,卻是漢家的慣例。當年,他立長子為太子,也是深受漢化熏染所致。但幼子守家,卻算得上草原民族的傳統之一了。”

    那年男子聞言,皺眉反問道:“據我所知,這些草原民族,怕是不限於父死子繼罷?!尚且還有兄終弟及的傳統!然而,這個與夏國皇帝欲將皇位傳給第四子酒泉公,有什麽關係嗎?據我所知,那夏國老皇帝,至少有個已是弱冠之年的兒子。酒泉公,排行第四,可不是幼子!”那年輕人聞言,一時不該作何回答,旋即轉過頭去。

    邊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聞言,嗬嗬笑道:“依老朽看來,這夏國皇帝,是欲將這夏國分給諸子了!長子封為秦王,他既然擁兵甚眾,豈不就等於將這秦川之地,連同長安一道,分給了他?!四子繼承皇位,便當是以統萬城為心的另一政權。這老皇帝,精明得很,他擔心夏國為魏國吞並,便欲效仿魏國早期祿官、猗?、猗盧首領並立的局麵,想出了各自開疆拓土,兄弟互為支撐的法子來!但是這麽一來,隻不知那將廢的皇太子,買不買他老子的帳了!”

    那年男子聞言,點了點頭,道:“傳聞,那赫連勃勃的個兒子,個個如狼似虎,互相不服管束。若要他們相互支撐,倒也難了。”那老者聞言,撚須道:“諸子在老皇帝麵前,各個低眉順目,他哪裏能看得出什麽?!此番廢立,怕也是老皇帝不得已而為之的窮極之策啊!那魏國國主,方一登基,便極為老練,雷厲風行,圖謀天下。夏國老皇帝,雖是老謀深算,若是比起魏主來,怕是也占不得便宜。倘若,這夏國起了內訌,赫連氏倒是離國破家亡不遠了!”說到此處,眾人便皆不說話了。

    葉明聞言,深深皺眉,暗忖道,這夏國的皇帝,本出自赫連氏,莫不是當真與赫連延有著什麽幹係罷?!倘若當真如此,那可是著實糟糕了。葉明正心下猶豫,忽聞得客舍外一聲尖銳的馬嘶,幾個衣衫不整的漢子匆匆下馬,旋即奔進了客舍之。那幾人一進來時,皆是麵帶愁色,一身的塵土。眾人警惕著進來,自葉明四人邊上的一張桌上落了坐,盡皆愁眉緊鎖,沉聲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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