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朝作別萬春行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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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四卷:萬春喋血

    天仙子(歎赫連延)

    仲夏萬春蕭瑟淨,未酒離歌愁不醒。懨懨別緒怎堪思?摔銅鏡,無人應,滿目河山悲苦命。

    絕響自知沉醉幸,秋雨莫兼逢舊病。淒淒輾轉至更,方平暝,人不寧,又懼落霞空顧影。

    第一章:南朝作別萬春行(上)

    是夜,葉明等人伴著幽幽月色,在陳鼎的帶領下一路向東南行去。待行至寅時,便到了一處莊園跟前。這莊園規模頗巨,一望無際,占地不下數千畝,正處在荒野間一道大峽穀的平地上。

    莊園內外,綠樹掩映,多是楊柳之屬,暗淡的月光下,亦能看見尚在零星飄飛的柳絮。莊園四下,亦皆是高高的圍牆。陳鼎帶著眾人,轉到正門前,輕叩黑木大門,沉聲道:“李二哥!可是安歇了不曾?!”言語之際,聲音壓得極低,怕是聲音太響,驚擾了莊內他人。

    良久,眾人聞得門內一陣輕咳,傳來個充滿倦意的聲音,道:“是陳大公子嗎?”陳鼎道:“是我,是我!”陳鼎話音剛落,便聞得門咯吱一聲打開了。內裏,走出個著麻布灰衣的年漢子來。那人打著哈欠,緩緩走出門來,向陳鼎施禮一笑,又向眾人看了一眼,什麽也沒問,便將眾人讓進了院。陳鼎見狀,向他點了點頭,教他將大門關了,便繼續帶著眾人向前走去。

    一路所過,竟皆是房屋、良田、池塘。牆內諸多房屋,鱗次櫛比,遠近相依,雖多是茅屋,修葺得倒也十分整潔。其數頗多,昏暗的月光下,不知總量多少。房前屋後,亦皆是植楊種柳,卻是桃李桑榆居多。房前後院,便也皆是見縫插針一般,整出了片片修整的菜畦。明月輕映,瓜果時蔬並茂,其間陣陣蛙鳴,隱隱入耳。幽幽清風襲來,帶來魚塘的流水之音,伴著陣陣杳杳的犬吠,教人心生寧靜安適之感。

    蕭琳見此情景,微微一笑,轉頭向葉明,輕聲道:“明哥哥,這裏當真美得很!以後,咱們也尋個如此的地方住下,再不走了。”葉明聞言,亦是微微一笑,伸輕輕刮了刮她的鼻梁,輕聲道:“琳兒,這話說得,就和你不曾來過此處似的。前幾日,你可是與蕭前輩、秦前輩在此,住了好些天。”蕭琳聞言,俏皮一笑,看一眼蕭秋野、秦氏,便不再說話了。

    眾人於院內看去,見這莊園也著實大得驚人,竟含了好幾個莊子。在陳鼎的指引下,葉明等人陸續逢見了撥巡夜的莊丁,一路前行,直走到了一處以長條橫木搭就的住宅前。這所住宅前後,亦是多種桃李桑榆,並各式蔬果遍布其間。

    其格局樣貌,較先前茅屋也雅致得多,兩者對比,卻也並不顯得如何突兀。眾人方行至宅前,忽聞得屋門一聲輕響,自間亮著油燈的屋內,走出個素衣女子來。這女子身形纖柔,約摸二十上下年紀,生得明眸皓齒,豔麗無雙。其人,正是秦素秋。

    秦素秋出得門來,向陳鼎微微一笑,道:“怎的這麽晚才回來?!晚飯,可是吃了嗎?!”陳鼎聞言,看一眼身後眾人,撓頭道:“吃了些個的,素秋,我教你早些睡,你怎的遲遲不睡?!”秦素秋微微一笑,卻是沒有再答話。他徑直奔到蕭琳之母秦氏身畔,抓著她的,輕聲道:“姑母,你也是累了罷?蕭府那邊,沒有出什麽亂子罷?!”蕭夫人聞言,慈愛的搖搖頭,笑道:“素秋,你方才之舉,可是著實像個已然嫁人的新婦了!”

    陳鼎與秦素秋聞言,皆是麵色一紅,頗為羞赧。陳鼎微微側首,看了掩袖偷笑的秦素秋一眼,撓頭道:“蕭夫人,按照秦、陳兩家的約定,到明年,方才完婚呢。”蕭夫人聞言,先是看了蕭秋野一眼,繼而轉向陳鼎,驀地噗嗤一笑,道:“你這幅樣子,倒真是像極了這個蠢人當年的模樣。”蕭秋野聞言,皺眉道:“妹,當著孩子的麵,你怎的……”蕭夫人聞言,複又噗嗤一笑,道:“怎的?隻管你做了,便不許我說得嗎?!我還沒說你,說你與那……”蕭夫人說到此處,看了看邊上眾人,便住了口。

    眾人聞言,皆是哈哈大笑了起來。蕭琳聞言,側過頭來,向葉明輕聲道:“明哥哥,你日後,也定然是這副模樣!信不信?!”葉明微微一笑,輕聲道:“不信!”蕭琳聞言,笑道:“怎麽?不信?!那咱們走著瞧罷!”葉明眨了眨眼,柔聲道:“好!我等著瞧,不過……”說到此處,他卻默不作聲了。蕭琳掩袖一笑,向他邊上靠了靠,調笑道:“你快說,不過什麽?!”

    葉明看了看,見眾人皆沒看向他二人,遂低頭向蕭琳,耳語道:“不過,我好像已然等不及,要知道了。”蕭琳聞言,俏臉驀地一紅,狠狠地踩了葉明一腳。葉明腳上吃痛,禁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眾人盡皆回身,看著他二人。蕭秋野見狀,皺眉道:“怎麽了?葉少俠。”

    葉明見狀,麵頰驀地一紅,卻是說不出話來。蕭琳抬頭,看著眾人訝異的目光,向蕭秋野掩袖笑道:“沒什麽,他隻是,很像你年輕的時候罷了!”蕭秋野聞言,先是看一眼蕭夫人,又側首與葉明對視一眼,二人皆是一陣苦笑。是夜,眾人自然於陳鼎的莊上休息不提。

    第二日巳時,眾人紛紛醒來。此時,天朗氣清,陽光尚不甚烈,牛羊雞狗,並農人的勞作之音,已然聲聲入耳。葉明最早醒來,呼吸幾口微涼的空氣,便提了兩隻木桶,給房前的菜畦澆了些水。抬眼望去,遠處的陳鼎,卻已然帶眾人於田間勞作。他那高壯的身影上,覆了個大鬥笠,於人群,十分紮眼。

    陳鼎見葉明已然出來,與幾個農人一齊嗬嗬笑著,走將上前。陳鼎指了指葉明,向身側幾個四十歲的漢子道:“你們,可是還記得嗎?這位,便是於幽州之時,給咱們李氏令牌的葉少俠!”眾人聞言,先是一愣,繼而躬身施禮。一個四十餘歲的矮壯漢子,仔細看了看葉明,歎了口氣,欠身道:“葉少俠,當時,你給我等令牌之時,我等見你與那盧道遠一道,還不甚信。直到我等順利過了廣平,到了青州,又多受封家照顧,這才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我等小人之心,這裏給你賠不是了!”說著,幾人又是拱作揖。

    葉明見狀,忙躬身還禮,連道無妨。如今,葉明見眾人生活頗為寧靜和諧,心下也覺暢快。待眾人回身去了田裏,葉明看著周遭的綠樹菜畦,絲絲微笑掛滿了麵頰。他回首看看,又見莊各處房舍模樣,與葉家莊及桃花溜的樣式竟頗為相像。恍惚間,眼前似是出現一個布衣荊釵清麗少女的身影。這少女,一提了隻尚且咯咯叫著的母雞,一提了罐冒著熱氣的熱水,正緩緩向此處走來。這少女,自然便是那桃花溜走出的楊玉兒了。

    想到此處,葉明閉上了眼睛。他心下暗忖道,聽赫連延的意思,他該當是知道玉兒的去處了。可是,既然那晴兒姑娘不是玉兒,那玉兒又到了何處呢?!想來,是她不欲見我罷了。葉明定了定神,又轉念一想,暗歎道,倘若她離我遠些,該是能安全些個。此去萬春穀,定然少不得一場惡鬥,若是玉兒不出現,對她來說,該當是有益無害的了。

    想到此處,葉明長出了口氣,緩緩睜開眼來。他一睜眼,但見麵前一女子,與自己相距不盈一尺。此刻,這女子正眨著美眸,笑靨如花的看著自己。葉明與她隔得極近,尚未來得及看清這女子樣貌,驀地一驚,忙跳回一步。這女子見狀,噗嗤一笑,道:“明哥哥,你見了我,怎的會如此驚慌?!莫不是,在想別家的哪個妹子了?!”蕭琳言罷,複又笑靨如花的看著葉明的眼睛。

    葉明不知怎的,聞她所言,又教她這麽一看,竟驀地慌了神。他噌的一下紅了臉,嘴角動了動,囁嚅道:“這個……琳兒,你別……”見他吞吞吐吐的模樣,蕭琳壞壞一笑,佯怒道:“明哥哥,如果你再敢喜歡別家的姑娘,我是定然放你不過的!”葉明聞言,將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蕭琳見狀,正欲再笑他,忽聞得身後一人朗聲道:“琳兒,你這怎的,又欺負葉少俠呢?!你這孩子,怎的與你娘年輕時候一模一樣?!”話音剛落,忽又聞得一個女人的聲音,高聲道:“蕭秋野,你做下的孽,我還沒來得及與你算賬呢?!你怎的,又當著孩子的麵,編排起我的不是來了?!”

    說話間,蕭琳之母蕭夫人板著臉,也自房慢慢走將出來。蕭秋野見狀,拂一拂衣袖,甩歎氣,道:“哎!我來喚你們,是吃飯去呢!待會兒,飯都要涼了!”說話間,卻是不敢回頭看蕭夫人,邁開大步匆匆向前去了。蕭琳轉過頭,與蕭夫人相視一笑,便扯了尚且滿麵通紅的葉明衣袖,循著蕭秋野的方向而去。

    人向前行出百十丈,便到了間略微大些的房前,陳鼎站在門口,將眾人迎了進去。飯菜雖不甚豐盛,倒也頗為順口。眾人邊吃,邊議定去萬春穀之事。隻是討論來討論去,自然是事不宜遲,便決定留一天料理雜事,次日即動身。當日,葉明本欲尋那大野智、陸修靜、謝昶、程天時等人作別,一時間卻沒了他們的消息,又怕臨別傷感,便隻得作罷。

    第二日,卯時。蕭秋野、葉明、蕭琳人便即動身北上,陳鼎、蕭夫人、蕭琅、秦素秋等人,一路送人至江畔,自是依依相別。蕭夫人、陳鼎、秦素秋等人皆是頗為凝重,不欲說話。眾人方行至江畔,但見遠處蘆葦叢微微一晃,一條五丈長的木筏,緩緩撐了出來。葉明放眼望去,見正是那昔日間送自己渡江的天師道教徒。筏上二人,將葉明等人請上了木筏,仍舊是一路向斜下方劃去。眾人於水上方行出十餘丈,忽聞得岸上傳聲,一人高呼道:“乞兒幫副幫主程天時,率眾兄弟,拜別葉幫主!”

    葉明回身望去,但見身後林,快速閃出黑壓壓的一眾衣衫襤褸的乞兒,總數竟不下千人。隨著葉明的目光,千人應聲下拜,給葉明行了大禮。葉明尚不及說話,又聞得江岸側上方,一人高呼道:“天師道大祭酒陸修靜、建康祭酒賈大茂,率天師道眾弟子,拜別天師!”岸上林外,眾人亦是齊刷刷拱作揖。葉明循聲望去,但見陸修靜、謝昶、賈大茂等人,神情肅穆,亦是躬身下拜。

    葉明向眾人拱拱,躬身還禮。乞兒幫眾兄弟與天師道眾教徒見狀,齊聲高呼,與葉明作別。葉明眼看著岸上眾人,耳盡是排山倒海的呼聲。他欲要說些什麽,卻驀地哽住了。葉明雙目瞅著眾人那逐漸遠去的關切目光,眼睛眨也不眨,頰上竟已然掛滿了淚珠。

    蕭琳見狀,伸出來,緊緊攥住他,柔聲道:“明哥哥,咱們以後,還會再回來此處的。”葉明不說話,深深呼了口氣,使勁眨一眨眼,但見朝霞染叢林,岸上楊柳飛絮,眾人的身影,也已然漸漸消失,消失於一片模糊且輝煌的晨曦之。

    葉明、蕭秋野、蕭琳人過了江,一路向北。次日,人買了馬,衝彭城而去。也不知怎的,這劉宋境內兵士調動,似是極為頻繁。人不願妄生了事端,凡遇刀兵之地,旋即繞道。待人一路到了彭城之時,便已然到了五月上,天氣也愈來愈熱了。

    人循著些較為僻靜的客舍,一路留心著江湖之上的風吹草動,並一些政治傳聞。到五月下旬,人方到得兗州地界,便又聞得劉宋江州刺史檀道濟、揚州刺史王弘擁兵入朝。劉宋皇太後下令,依漢昌邑王、海西公的舊例,另立新君的消息,也旋即傳了出來。

    人聞說劉宋另立新君時,方於一處客舍吃麵,卻也頗不意外。蕭秋野歎了口氣,道:“臣子專權,皇室衰微,這檀道濟、王弘,怕是又欺侮那孤兒寡母了。”葉明與蕭琳聞言,皆是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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