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涼州生入亡人陵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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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眾人複又西行了一日,周遭的滾滾黃沙,漸漸變作了固體的沙丘。路旁齊膝的沙蒿,也漸漸多了起來。大野智倒背著,行在最前麵,嘴裏又哼起了那不知名的胡風調子來。眾人見了大野智的模樣,便已然知道,涼州將要到了。
眾人一路向前,複又前行二日,終於走出了沙漠。這一路上,幾多驚險,罕見的大沙暴、缺水、寒風、猛獸,幾近折磨得眾人精神渙散。眾人走出沙漠後,盡皆坐倒在荒草地上,唏噓不已。這般凶險的大漠,決計沒有人願意再走第二遭。眾人看著西邊連綿的山丘,雖是無盡的荒野,到底比滾滾黃沙可愛得多了。此時,任憑夕陽漸濃,眾人尚未有落腳的去處,到底是不願再起身前行了。
眾人正原地休整,忽聞得南邊陣陣窸窣的響動傳來。抬眼望去,竟是一眾十餘個擎碗持棍的乞兒。這十餘人自溝爬出,正緩步警戒著向前,似是於眾人頗為忌憚。待到了眾人跟前,他們不住往大野智與葉明身上大量,似是在辨認著什麽。葉明見狀,不禁又微微皺起眉來。
最前麵一個老成的乞兒,見葉明皺眉,便即也深深皺眉,戰戰兢兢的道:“敢問,你可是……可是葉幫主?!”葉明聞言,不知何意,詫異道:“我姓葉不假,但決計不是什麽幫主。”那人聞言,回頭看一看眾人,複又看看大野智,道:“那這位,可是……可是大野……大野兄長?!”
大野智聞言,撮著牙花子,眼珠轉了轉,驀地嘿嘿一笑,道:“你們,可是乞兒幫的兄弟?!”那人聞言,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大野智哈哈一笑,道:“那你們幫主,可是喚作程天時?!”那人聞言,點頭道:“是了,是了!程副幫主,他平素坐鎮建康總壇。在下,是乞兒幫涼州分壇的呼延勝,前日間接到總壇消息,說倘若葉幫主與大野兄長到了此處,須得好生招待。”
葉明聞言,驀地一笑,向大野智道:“大野兄,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信口一說,便說出個幫派來了。這程兄弟,也當真是厲害啊,他這乞兒幫的分壇,竟開到涼州來了!”大野智聞言,卻是驀地皺眉,歎息道:“這世道凋零若此,全天下,乞兒怕是要占了十之二。倘或他們再不相互照應,要生存下去,當真太也難了。”
不待葉明答話,那呼延勝明白過來,這葉明正是他們口的葉幫主。當即率十餘乞兒幫兄弟,即刻拜伏在地,大呼道:“參見葉幫主,參見大野兄長!”葉明聞言,歎了口氣,忙上前將呼延勝扶起,道:“呼延大哥,可莫要再客氣。我這幫主,於幫兄弟實在是沒什麽作用。以後,你們好生聽程兄弟號令,相互照應。別的不敢說,有碗飯吃,不受人隨意欺侮,該是能做到的。”
呼延勝起身,抱拳道:“葉幫主,你們尚且沒有地方落腳罷?!走,先到咱們分壇看看去!”說話間,不待葉明回答,便即在前麵帶路。葉明與大野智等人對視一眼,實也無處可去,遂相繼跟了上去。眾人隨著眾乞兒,在荒野穿行了半個多時辰,待到天將黑未黑之際,來到處破落頹敗的山神廟邊上。此處山神廟,已然毀棄已久,牆垣半塌,也不知何時所建。
眾人先後進了那朽敗的山門,正對麵的,是一間丈高,八丈寬的大屋。看其牆上,泥土塗抹不均,頗為粗糙,外凸的橫木,尚且露出森森白茬。看其樣貌,此處是在山神廟的殘跡上重新搭建而起的。大野智見狀,嗬嗬笑道:“這屋子,雖然不拘一格,但終究是難為他們了!”葉明聞言,點頭道:“看這屋子大小,該能容得下數十人了,倘若有個如此的去處,倒也免了晚間受凍。”
二人說話間,隻聽呼延勝疾聲大呼,道:“幫主到了!兄弟們,還不出來迎駕?!”說話間,一眾四十衣衫襤褸的乞兒自門內魚貫而出,列成一排,將的木棍不住在地上敲擊。繼而,又搭了棍橋,抬了葉明,在院來回吆喝行走,間叩迎跪拜,像模像樣。眾乞兒雖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麵,卻是極為虔誠的看著葉明。
驀地,忽聞得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咯咯笑道:“這乞兒幫,歡迎他們幫主的禮儀,倒當真也別致得很!”說話的,自然是藏晴兒。蕭琳聞言,再看看眾乞兒一本正經的模樣,便也咯咯笑將起來。蕭秋野見狀,悄聲道:“琳兒,藏師侄,莫要再笑了。這乞兒幫雖是初創,禮儀頗不莊重,卻是已然開始分壇,製定教規。依我看,這乞兒幫,幾年之內,怕是要愈加壯大了。”
大野智聞言,微微側首,向蕭秋野笑道:“這乞兒幫,勢力再大,能大過河山幫嗎?”蕭秋野搖搖頭,長出了口氣,道:“河山幫,意在聯合全天下上層的高門大姓;這乞兒幫,聯合的卻是最下層的乞兒。比起勢力來,河山幫自然是遠勝得多,但一上一下,誰的人多,當真難說得很!”
說到此處,蕭秋野頓了頓,繼續道:“照此說來,那程天時,當真是個厲害的人物。”大野智聞言,頗為玩味的看了蕭秋野一眼,道:“蕭大人覺得,這分壇設規的法子,當真是程天時想出來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另有其人為乞兒幫出謀劃策。
蕭秋野聞言,皺眉道:“除他之外,還有誰?!”大野智聞言,並沒有再看蕭秋野,反是長出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這陸修靜,當真是個人物啊!造化,造化!”大野智正自言自語間,眾乞兒已然將葉明放了下來,盡皆拜伏在葉明身前,喃喃自語不止。葉明見狀,忙上前將眾乞兒扶起,眾乞兒起身,便跑將到大屋去了。
此時,天已全然黑了,呼延勝遂將葉明等人讓進了屋。這屋子甚大,靠近門口的地方,已然打掃幹淨,其上置了個陶盤,刷洗的幹幹淨淨,放了兩隻已然烤得焦黃的大山雞在上麵。呼延勝看著山雞,嗬嗬笑道:“幫主,大野兄長。這山雞,是晚間兄弟們討飯回來,自城裏翻山的時候,用棍棒打將下來的,你們且放心吃罷!”葉明回身看看眾乞兒,見眾人皆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兩隻野雞。有些個年紀尚小的乞兒,正不停地吞咽口水。
葉明見狀,回身向呼延勝問道:“呼延大哥,這山雞,可是自西側的山所獲?!”呼延勝聞言,不知何意,還以為葉明怕髒,遂正色道:“正是,正是!幫主請用罷,這山雞幹淨得很。”葉明聞言,回身一笑,便即飛掠而出,直衝西側山上去了。
片刻之後,在乞兒幫眾詫異的目光,葉明回來了。他兩隻上,各提了八隻肥大的公山雞。葉明回來,便帶了乞兒幫的兄弟們,將山雞收拾停當,複又在院架起火來,將十餘隻山雞烤上。而那兩隻已然烤熟的山雞,早已分給了流著饞涎的小乞兒了。蕭琳、藏晴兒,看著葉明麻利的收拾山雞,那嫻熟的架勢,著實教他們忍俊不禁。
眾人連日以來,在沙漠遊蕩,不見絲毫油水。此刻,吃著肥美的山雞肉,心自然是說不出的歡暢。當晚,葉明向呼延勝問了些乞兒幫的事,並探聽涼州的事情。眾乞兒們吃著雞肉,與大野智喧嚷嬉笑著,均是吃了個肚兒圓,便相繼躺到幹草上,呼呼睡去。
第二日,呼延勝等人將葉明等人送過了大山,拜別了葉明。眾人向西行出十餘裏,便來到處開闊的所在。遠遠望去,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坦途,城邑縱橫其間,街道儼然。其間,又多間雜寺廟,香煙嫋嫋,鍾聲陣陣,顯得頗為安寧。大野智行在最前麵,回頭嗬嗬笑道:“這涼州,百年繁盛,任它原紛擾,這裏戰亂卻是不多,倒算是人間的樂土了。”蕭秋野聞言,長歎一聲,道:“這世道,尋個安穩的所在,當真是不容易了。”
大野智聞言,揮了揮,嗬嗬笑道:“走罷,走罷!到了涼州,便是到了我熟悉的地方了。隻肖得跟著我,保管你們在涼州有吃有喝,不吃半點虧。”藏晴兒聞言,咯咯調笑道:“你這胖子,如此說辭,莫不是你身上,有許多銀子不成?這城邑之間,吃飯的地方倒是不少,沒有銀子,你怎的吃?!”大野智聞言,蹣跚而回,向蕭秋野道:“蕭大人,你身上是有銀子的罷?!”蕭秋野聞言,點點頭。
大野智向藏晴兒道:“看見沒?他有銀子!”說話間,他回頭看一眼正欲反駁的藏晴兒,皺眉道:“我說,姑奶奶,您老人家饒了我這一遭罷!可莫要再奚落我了!”藏晴兒聞言,便複又咯咯笑起來。眾人聞他言語,亦是禁不住嗬嗬笑一陣兒。
眾人笑了一陣兒,忽聞得身後妖妖冷冷的道:“大野師叔,若是從此出發,何處去昆侖山最近?!”她一言既出,眾人知她心始終牽念著赫連延的安危,不曾有半點放鬆。眾人收斂笑容,盡皆看著大野智。大野智聞言,歎口氣,緩緩道:“自涼州往西,待出了涼國的地界,再經由吐穀渾的領地一路向西南。倘若沒什麽阻礙的話,再行出月餘,便能到昆侖山了。”
此時,已然到了十月底,眼看便到十一月上了。眾人聞他說尚有月餘,方能到昆侖山時,心下不禁沉重起來。大野智聞言,看了眾人一眼,沉吟道:“你們也不須憂心,算著日子,該是能在大寒之日前趕到的。赫連延吉人天相,決計不會出什麽事的。”妖妖聞言,長出了口氣,歎息道:“延兒他,當真要借大野師叔吉言了。”大野智皺皺眉,複又點點頭,向眾人道:“此去昆侖山,要準備的東西不少,你們且隨我來罷!”說話間,目光不斷瞟向葉明,似是有話欲說一般。
葉明心下不解,再欲問時,大野智卻已然急急的向前走去。他一路前行,並不說話,便是腳步也加快了許多。眾人一路隨著大野智,接連向西走了兩天,走過了許多荒山野路,也穿過了些個頗為富足的城邑。涼國狹小,眾人又是橫穿而過,走得極快。兩日後,便到了涼州邊上,眼看要出了涼國。兩日以來,大野智卻似是變了個人一般,他一路陰沉著臉,飯也吃不好,也不願與眾人說話。看起來,倒像是下定了決心,要做什麽一般。
又一日日暮,平原將盡,眾人眼看將鑽進了周遭綿亙不絕的大山。此番路過一處城邑,天也慢慢轉暗,大野智卻是不曾看見一般,急急的走在前麵。眾人不明所以,但由於先前的教訓,便也不再多問,跟在大野智後麵走。又走出十餘裏,日薄西山之際,眾人於周遭的山巒起伏間,隱約看見個小莊子。
這小莊子極是隱蔽,坐落在一處麵南的山腰上,周遭群山環抱,皆是四季常青的高大林木。倘若不是有大野智帶路,眾人萬萬尋不到此處。眾人跟隨著大野智,順著林間小路,蜿蜒而前,漸漸走近村邊。
蕭秋野行在葉明與蕭琳身後,見了這密林,沉聲道:“葉少俠,這林木看似固定不動,但其排列頗為參差,暗含天。”葉明一麵往前走,一麵四下打量著,暗暗點頭,道:“這四季常青的林木,將這山間的小村落格擋開來,鬥角相合,冚盞微微,便似是憑空施了道障法一般。倘若無人帶領,任你再多的人,也休要尋到這村落了。”
說話間,眾人隨著大野智,下到那閃耀周遭百餘丈的平地上。葉明見這平地略成圓形,外圍正輻輳排布著六十戶人家。你道他怎的知道是六十戶?因為這周遭的六十戶人家,整個便如圓盤之上的八卦一般排布。少則六戶,多則九戶,連綴成先天八卦的一個個卦象。比如說,這平地的西北方,有排民戶,每排家,緊密相連,便構成西北‘乾’位上的一個乾卦,總計九戶。
而平台東南坤位,亦是分布了排民戶,隻不過,這排民戶,每排隻分距兩端的兩戶民居,共計六戶。間,顯出一條頗為寬廣的通道來。如此,便又暗合了‘坤’位之坤卦。其餘六方六位,亦是各布一相合的卦象,震、艮、坎位各戶,離、巽、兌位各八戶,八方相加,總計整六十戶。
這六十戶人家,門窗卻並不是向陽而開,倒是盡皆正對著間的一間頗為高大嚴整的處院落。此處院落,皆向東南開門,正對著坤位間較為寬闊道路。眾人各懷心思,於鄉野間,驀地見了這怪異異常的布局,心下自然驚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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