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雨停了。

    星光寥落，夜闌人靜。

    阿骨打正在夢鄉中，忽聽院外傳來人們的大喊聲：

    “有賊啊！有刺客！抓賊啊！”

    阿骨打素來警覺，立馬穿上衣服，忙奔逃出房間，見到幾人身穿黑衣，蒙住了臉，往內堂奔去。

    阿骨打心道：“今晚剛舉行完頭魚宴，誰人狂妄，半夜三更來遼皇行宮搗亂。”

    不過阿骨打向來藝高人膽大，急公好義，於是便順著黑衣人跑的方向追去。

    正要走到內堂門口，那幾名黑衣人正從內堂奔出，阿骨打嘿地一笑，喝道：

    “他奶奶的！居然敢來太歲麵前動土，看爺爺不揍死你！”

    說罷，身形疾閃，提拳便朝著他們奔去。

    那幾個黑衣人似乎嚇得魂飛魄散，幾個箭步便往牆上跳去。

    霎時間，阿骨打已經帶著猛烈的破風聲迎麵撲來，重拳揮出，宛若狂波怒濤。

    一個黑衣人想舉掌格擋，隻聽“哢擦”一聲骨裂的聲音，整個身體已如炮彈般轟然飛出，倒在牆角，口吐鮮血，已然暈了過去。

    剩餘幾名黑衣人有些錯愕，為首的兩名黑衣人立馬拔劍刺出。

    阿骨打絲毫不慌亂，亦步亦趨，身形不斷移位，壯碩的身軀竟然輕巧如斯。

    此時，其他黑衣人帶著昏迷的那人往牆上急躍，手中還甩出一個黑色包袱。

    阿骨打以為是什麽暗器，連忙躲開，而黑衣人則乘機疾馳奔逃，消失於黑幕中。

    此時地上濕潤潤的，阿骨打拾起包袱，感覺沉甸甸的，心下一奇，尋思道：

    “究竟是什麽人，半夜裏敢來這裏偷東西，外麵全是軍士，這不是找死嗎？”

    他正想打開包袱一探究竟，忽聽一群軍士奔跑過來，指著阿骨打道：

    “抓到賊了！”

    阿骨打喝道：

    “他奶奶的！你們看清楚，爺爺是誰！”

    一名為首的軍官冷笑道：

    “你手上提著什麽東西？不是贓物是什麽？人贓俱獲，你還想怎地？”

    阿骨打猛然醒悟，心道：

    “糟了！這是個陷阱，定是有人要陷害於我！”

    他哼了一聲，頓時將手中包袱丟給那軍官，那軍官一愣，伸手接住。

    阿骨打冷笑道：

    “他奶奶的！敢陷害老子！現在是你拿著贓物，莫非你就是賊？真是荒唐至極，我阿骨打頂天立地，是上天的勇士，缺你這點錢？”

    說著，他便要轉身回房間休息。

    那軍官見阿骨打似欲要走，大聲叫道：

    “來人啊！賊子要跑了！”

    霎時間，衝出十幾個軍士，將阿骨打團團圍住。

    剛才那幾個黑衣人逃走時，全然瞧不見這些人，現在全冒出來了，阿骨打心知必是有人設計暗害，他怒火中燒，大吼道：

    “就你們這些雜碎，還想攔住爺爺我？”

    說罷，他一掌便將旁邊一位軍士摑倒在地，那人痛的慘嚎連連。

    軍官見阿骨打神勇無比，大手一揮，從黑暗中走出一隊火弓手，直直的對準阿骨打。

    此時劍拔弩張，形勢極其危急。

    阿骨打的幾個將士已經從一邊趕了過來，大喊道：

    “我們的王不可能是賊，你們肯定搞錯了！”

    那軍官冷然道：

    “是不是賊，跟我們見了可汗，自有定奪！”

    阿骨打心知，若是事情鬧大，傷了眾軍士，反而百口莫辯，讓局麵沒法收拾，便道：

    “好，我跟你們一起去見可汗！”

    “不過你得戴上這個。”說罷，幾個軍士已經帶著一個巨大的鐵枷過來，欲要鎖住阿骨打。

    阿骨打心中一凜，仰天狂笑道：

    “他奶奶的！要是查出是誰陷害老子，老子殺他全家！”

    那軍官嗤地一笑，道：

    “那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拿下！”

    ————————

    某個大堂內，阿骨打被綁在一根鐵柱上，身上傷痕累累。

    鐵鞭高高舉起，血水飛濺，牆壁上映出沉重的黑色陰影。

    “可汗呢？我要見他！”阿骨打大喝道。

    此時一個鷹鼻深目，黑衣如墨的男子站在他跟前，似笑非笑地瞅著阿骨打。

    仔細一看，那人鼻子居然是歪的，卻是白日裏被打的那個軍官。

    那軍官嘿地一笑，道：

    “你這黑山白水裏走出來的野人，虧陛下待你不薄，居然還敢偷竊皇宮。”

    阿骨打怒極反笑，說道：

    “操你祖宗！你這嫁禍的手段也太拙劣了，我要見可汗！”

    軍官冷笑道：

    “可以啊，隻要你從我胯下鑽過去，我就帶你去見可汗！”

    阿骨打啐了一口，目光冰冷如刀。

    那軍官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捏住他的臉頰，獰笑道：

    “任你在外頭一條猛龍，到我手裏也不過是巴掌大的一條爛蟲！”

    “來人，給他架老虎凳。”

    阿骨打手腳被牢牢綁在一個長凳上，下麵疊滿磚頭，巨大的作用力施加在他的膝關節上，骨骼被繃得哢哢作響，隱隱有要斷裂的跡象。

    要是他敢輕輕動一下，包不準雙腿算是廢了。

    這是身與心的雙重折磨。

    鑄成的是鋼鐵般的意誌。

    一道道鞭痕不斷落在阿骨打**的身體上，他卻仿佛渾然不覺，悶聲不吭。

    饒是他生平硬氣，也是昏厥過去好幾次，但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令人心悸的潑水聲。

    誰也不知道，裏麵藏著怎樣一個不屈的靈魂。

    旁邊有軍士暗歎道：真是一條鐵漢！

    窗外，大雨傾盆而下，那軍官靈機一動，讓人把阿骨打扔到黑暗的街道上。

    此時，阿骨打意識模糊，驀然之間，他想了很多。

    白天被欺晦的婦人，那哭喪無助的臉。

    因被遼人脅迫全家，被迫上雪山尋找海東青的獵戶，那淒慘的眼神。

    被蕭大人軍官擄走的未出嫁的貌měi nǚ子，那惶恐顫抖的身軀。

    女真，一個向往自由的民族。

    自由是什麽？

    然而，老天爺卻是沉默不語，除了賜下冰冷徹骨的雨水外，別無回答。

    ——————————

    次日，阿骨打躺在一個溫暖的房間裏，渾身酸痛，頭痛欲裂。

    他嚐試挪動身體，骨骼關節傳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外麵聽到有動靜，忽地進來一個女子。

    隻見她輕移雲履，婀婀挪挪地走上前，問道：

    “你醒了？”

    阿骨打緩緩睜開雙眼，艱難起身，低聲道：

    “你是？耶律姑娘？”

    那女子瓊鼻挺翹，柳眉彎入鬢角，顧盼之間秋波漣漣，香氣襲人，卻是那日與他對弈的儒雅男子的女兒，耶律晴。

    “我救了你。”耶律晴說道。

    “你衝撞了蕭大人和可汗，所以……這是你的刀。”

    說罷，一名護衛上前，將一把帶鞘的大刀扔在阿骨打身邊。

    “謝……謝！”

    “你還是這麽傻，你又何苦呢？”

    “可汗君臨天下，蕭大人權傾朝野，手握大權，天下無人不敬仰。這樣的大人物，你如何能鬥得過他們？”

    耶律晴歎了口氣，說道。

    阿骨打沉默了。

    過了片刻，他倏地從旁邊拾起一枚石子，隻見他中指一彈，那石子猛地向上飛出，“嘭”地一聲巨響，竟爾打穿了屋頂，飛了出去。

    耶律晴心下驚奇，尋思道：“難道被打傻了？”

    正想間，隻見阿骨打抬頭起來，看著屋頂，午後陽光順著屋簷的縫隙照了進來，頓時令昏暗的房間裏滿是光輝。

    耶律晴抬頭向上，隻見屋頂上開了尺許見長的破洞，洞外一抹寶藍天，望之深邃如大海。

    她呆了半晌，不知他到底欲意為何，當下低頭看著阿骨打，眼光滿是困惑。

    阿骨打淡然道：

    “耶律姑娘，你看見了什麽？”

    耶律晴一愣，抬頭望著深邃如海的藍天，呆呆地道：

    “天……我看見了天……”

    阿骨打目光迥然，虎目回斜，笑道：

    “耶律姑娘，天，會比可汗小麽？”

    話中深意無限，登時叫耶律晴心頭一震。

    房間內一片昏暗，隻有一抹陽光照在阿骨打身上，看來倍感莊嚴，好似神靈降世一般。

    阿骨打緩緩起身，走到耶律晴身旁，霎時之間，兩人四目相對，耶律晴隻覺眼前男子不能逼視，心裏也是砰砰直跳，霎時隻得低下頭，不敢多看。

    阿骨打，陡然間，拔刀出鞘，如鏡般的刀身冷氣森森，寒光流轉不定，隱隱盤旋著一條青龍，登時寶光大振。

    饒是耶律晴見多識廣，這時卻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她全身酸軟，顫聲道：

    “你，你要做什麽？”

    阿骨打舉起寶刀，望向刀刃上的那張布滿風霜的臉，沉聲道：

    “此刀名為‘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