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事到無心不苟欺 鳥玄鵠白尚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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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霏霏,悄然潤物,垂柳吐綠,萬物複蘇。
江陵城內車水馬龍,繁華依舊。
一個衣衫簡陋,麵色發黃的中年漢子走在大街上,手中提著一個包袱,左顧右盼,看樣子似乎是個討生活的外鄉人。
時至晌午,各大酒樓烹酒煮肉,肥鮮四溢,小二哥吆喝連連。
那人吞了口唾沫,麵露疲憊,饑腸轆轆,卻又摸了摸口袋,聽著十幾個銅板叮叮作響,苦笑幾聲,於是拐進了巷口的一家有些破舊的湯餅店。
店內稀稀拉拉幾個客人入座吃食,那漢子挑了一個靠裏屋的位子入座,不久後,一碗油汪汪的麵條端上桌子,上麵鋪著一片薄薄的肥肉片子,難得的是裏麵加了醋,酸香撲鼻。
那漢子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熱氣騰騰,辣乎乎的熱麵條下肚,隻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快活似神仙,最後還忍不住地打了個飽嗝。
那漢子愜意地斜靠在牆角,忽地聽見旁桌的兩個客人在小聲議論。
一人說道:“嘿,最近咱江陵發生了幾件怪事,你可知道?”
另一個客人嘴裏嚼著麵條,含糊道:“什麽事?”
那人道:“就是西柳街那幫潑皮突然不見了。”
另一人道:“哦?以前倒是經常看到他們在街上收地錢,蠻不講理,看著真是讓人生氣。”
一人道:“據說那湖興幫鄒翔被人殺了,雖然他作惡多端,但是畢竟出了人命,官府已經發布海捕文書誓要捉拿凶手歸案。”
另一人道:“那有什麽奇怪的?”
一人道:“可是過去這麽久,官府除了發布文書外,一點動靜都沒有。”
另一人笑道:“怕是惡人多作怪,官府也就例行公事,便不多做理會。”
一人又道:“還有一件事,李府的少爺一直在收留城內乞丐,你說他收留那麽多乞丐幹什麽?”
另一人突然嗆了一口,忍不住地咳嗽幾聲後,緩緩說道:
“那個庶子向來做事無章法,,江陵城內不是人眾皆知嗎?”
那中年漢子聽了神色微動,還想繼續聽下去,那兩人已經起身結賬離去。
那漢子搖搖頭,回味著美味的麵條,環顧四周,見客人甚少,奇道:
“店家,你麵條恁地美味,為何不見幾個客人?”
店家聽他是北方口音,知他是外鄉人,歎道:
“這位老哥有所不知,原本俺家店鋪也是生意興隆,自從巷子裏多了家李記後,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唉……”
“哦,那李記也是賣湯餅店?”漢子接著說道。
“賣蓮花鍋的。”
“蓮花鍋?”
結賬後,那漢子出了店鋪,他見巷子深處人聲沸沸,心裏尋思道:這李記開在如此窮巷陋室處,也恁地興隆,真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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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內。
三隻骰子骨溜溜地滾在碗底,轉啊轉啊,霎時兩隻骰子停了下來,一隻是六點,另一隻卻是兩點,碗旁幾十隻眼睛凝視著碗底,都在等著最後一隻停下來。
“大!大!大!”
“小!小!小!”
最後一枚骰子終於落下,四個黑點正正地立在上方。
一時之間,不少人愁眉苦臉,捶胸頓地,懊惱連連,有人搖頭道:
“又是開大!老大,你也太狠了!咱們都要輸個精光啊!”
一個膚色黝黑,皮粗肉厚的大漢登時眉開眼笑,說道:
“昨天不是剛發餉銀嗎?你們怕什麽!”
“今個手氣好,不好意思諸位,我就笑納了。”
跟著將桌子上的銀子一攏,高高的堆起來,笑道:“來來來!大家繼續,繼續!”
眾人嘩然道:“不賭了,不賭了,再賭就要連婆娘都輸掉了!”
嚷嚷鬧鬧之下,霎時走得一幹二淨。
那大漢哎呀地叫喚幾聲,追上去道:
“別走啊!我還沒過癮呢!”
無人理會,院中隻剩下大漢一人倚在牆角發呆。
這就是衙門,辦案賭命、閑時賭錢的好地方。
如果此時李熙泰在場的話,定會發現此人正是那日一同參與剿匪的黃捕頭。
那日剿匪雖然死傷慘重,但好在抓獲了不少嘍囉,並將多年逃亡在外的死刑犯高成勇繩之以法,一時讓他名聲大震,職位也由副轉正,成為江陵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捕頭。
今年三十有二,上任八年,仗著辦案心細,武藝精熟,也破過不少懸案。
奈何前麵一直壓著一個府衙通判的小舅子方捕頭,遲遲升不上去,現在方捕頭已死,他便順理成章地上位,也算是久旱逢甘霖。
但此時他臉上絲毫不見升職之喜,眉目深鎖,似乎有心事。
時間回溯新元節前幾日,清晨。
“天哪……這……究竟發了什麽!”
幾個捕快從一個破舊的院子中出來,麵色驚疑,抖著手,看著眼前這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院中血跡斑斑,充斥著打鬥的痕跡,卻一個人也不見。
颼颼的北風猛烈的刮著,幾個捕快心頭隻覺心頭裹上一層寒霜。
“黃爺呢?快請黃爺!”
片刻後,一個大漢不疾不緩地走過來,黝黑的四方臉,麵露威嚴,一望便知是官差頭兒來了,正是黃捕頭。
“真是怪事?人都去哪了?”
“昨晚,有沒有什麽可疑人或者馬車經過?”
“黃爺,小的不知,湖興幫的人向來名聲不好,結交的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附近鄰舍都不敢多管多問,生怕招來橫禍。”
“哦?昨晚有沒有什麽可疑人出城?”
“昨晚據說有兩輛馬車出城,其中有一輛便是湖興幫的,另一輛不知。”
“哦?馬車?”
“這顆梅花樹上有血跡,這裏也是事發現場。”
“這塊地有些怪異,土層鬆動,異常鼓起,必是被人動過,兄弟們,抄家夥!”
“屍體找到了。”
“這人我認識,乃是江湖人稱‘索魂刀’的鐵千河,是一等一的好手,竟爾死在這裏。胸口被人用內勁所傷,肺部受損,窒息而死。”
“鄒翔這傷口細長,深淺一致,來人必定刀法淩厲,快而精準,攻擊要害卻不傷性命,至少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才能做到。”
“有點眼熟,難道是他?”
“奇怪的是鄒磊的傷口,多處受傷,胸骨破損,似乎是某種暗器,其他傷口也很奇怪,不似被尋常wǔ qì所傷,像是某細軟的物件。”
“好狠的人啊……”
“任他是誰,定要把他捉拿歸案!”
兩日後,黃捕頭進了知府書房,隻見知府王介甫正低頭自己送來的卷宗,於是躬身道:
“啟稟大人,案子已經查明,此事必定與李府有幹係。”
過了良久,知府王介甫才抬起頭來,對黃捕頭道:
“坐下說話。”
黃捕頭躬身謝過,方才坐定,卻見知府麵色不善,他心中暗自一沉,隻聽王介甫道:
“接下來,這件事你不用再插手了,就這樣吧!”
“為什麽?大人!”黃捕頭訝然道。
“鄒翔他們平日為虎作倀,張揚跋扈,也算是惡有惡報了。”王介甫笑道。
“大人,縱然鄒翔他們平時作惡多端,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shā rén償命,欠債還錢,定要給苦主一個交代啊!”黃捕頭有些不甘道。
“難道你有什麽疑議?你這個捕頭還想不想當啦?哼!”
“發布海捕文書,不過無需追究!”
不久後,黃捕頭鐵青著臉,回到後院。
平日裏他雖然嘻嘻哈哈,但是正事上絲毫不含糊。
此時死了四個人,這可是大案子,知府老爺如此怠慢,他感到十分難做。
他出生寒苦,從小跟著師傅學武,繼承了師傅給他教誨:伸張正義,嫉惡如仇。
縱然苦主有錯,但以惡向惡,那還要他這個捕頭幹什麽?
雖然幾年的衙門裏打拚,讓他或多或少了解到guān chǎng黑暗,但他不甘心。
縱然那人曾助他捉拿過罪犯,但此事必定不能就此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