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細雨飄灑了一整夜，整個古樸的村落上空籠罩著一層單薄的白色紗帳。木門陸續被推開，村民從屋內走出，不時慵懶地伸著攔腰。不知何處吹響的古韻小曲，在薄霧縫隙之間流淌。越來越多的人影開始在青石鋪就的主幹道上移動，人們熱情地相互微笑問好……

    整個村落從熟睡中漸漸蘇醒了。

    ……

    淩嫣然坐在村口的一塊石墩上，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手中的一株八瓣黃花。

    方之南和蘇暮雲眺望著南麵隱藏在濃霧之中層疊交錯的山巒，不時交談著什麽。

    司辰和柳寒衣則在村口的圖騰杆下錯手而立，靜靜地凝視著這寧靜祥和的村落。

    ……

    片刻後，司辰和柳寒衣臉上露出笑容。

    村落中，一個略顯佝僂黑衣老者牽著白衣小男孩緩緩走來。

    淩嫣然聽得腳步聲，微笑著從石墩上躍起，站到司辰邊上。方之南和蘇暮雲亦走過來，五人站成一排，微笑地迎上去。

    ……

    老者慈祥地看著眼前英姿勃發的五位年輕人，

    “孩子們，你們此去向南，必當所有收獲，亦將接受曆練。年輕人誌存高遠、不畏艱險是對的，但須切忌好勇逞強。”

    司辰抱拳行禮，

    “前輩和村民的收容之恩晚輩等感激不盡，前輩高義我等欽佩不已，前輩教誨我等亦銘記在心。”

    老者微笑地伸手撫下司辰的抱拳，微笑道：

    “去吧。”

    ……

    司辰一行五人走了。

    一路向南，直奔那如凶獸巨口的山巒疊障。

    ……

    夜，

    靜謐如水。

    蒼白的月色將篷草鋪蓋的屋頂塗抹上一層淡芒，

    蟲鳴細語，夜風哼頌，古樸的村落即將進入沉睡。

    村落背後是一片芳草地，草地的中央是一麵如鏡般平鋪的湖泊，湖麵泛著粼粼光華。

    一陣漣漪自湖心湧動，向四周漫延開。

    下一刻，近岸處的湖麵上探出一團黑色，黑色緩緩向湖邊移動，隨之慢慢升起，晶瑩的湖水順著黑色流淌而下，竟絲滑地匯入湖麵。

    一雙白皙的小手不知何時從湖麵下伸出，輕輕地撫開那團黑色，漸漸清晰的，是一張白皙而稚嫩的臉。

    這張稚嫩的臉屬於一個麵容青秀的白衣小男孩，不是別人，正是跟隨在村長身邊的孩子～阿堯。

    帶起最後一縷晶瑩，阿堯已經脫離湖水，站立在靠近村落的岸邊。

    旖旎的月下，阿堯緩緩抬起手，平舉至身體兩側，濕透的寬幅白衣貼著他的身軀，顯得他十分瘦小，然而更突兀的是他胸前的衣襟之下顯然藏著什麽物事，將胸前乃至腹部的衣襟撐起一個如蒲扇般的輪廓。

    阿堯閉上眼，默念著什麽。

    片刻之後，一縷縷白煙自他身上騰起，白煙迅速聚集成雲霧，將他瘦小的身軀包裹其中，雲霧越來越濃，直到近乎一個包裹的蠶繭。

    啪！～

    一聲輕響，那繭碎裂開來，茫茫的落了一地。

    阿堯張開眼睛，清澈如水，原本貼身的白衣竟然已經完全幹了，此刻正迎著柔和的夜風微微鼓蕩。

    他微微一笑，邁著輕盈的步履，循著一地芬芳緩步走進位於村後小院。

    小院不大，很是整潔。

    院落內，四周整齊排列著石碾、石臼、藤架、竹扁……，院落的深處是一間矮矮的木樓，木樓看上去玲瓏別致。

    此刻，阿堯來到一方石桌前，伸手，用潔白的衣袖輕輕擦拭著桌麵。那桌麵平整光滑，被這般擦拭過無數遍，盡管如此，阿堯仍舊認真地反複擦拭著，直到他露出滿意的笑容。

    擦拭完畢之後，他才伸手探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件隱藏在潔白衣襟之下的物事來。

    微光透過撩起的衣襟衝進旖旎的夜色，卻絲毫不去破壞這片醉人的恬靜。

    微光之下，是一脈舒展的翠綠，透白的脈絡在翠綠之間蜿蜒流淌，直至那翠綠的尖角。

    渾然如玉的翠綠輕薄而柔軟，盡皆收攏於一根纖細的蒂，蒂枝延伸向下融入凝翠近墨的枝椏，枝椏圓潤，吐納著翠色微光。

    “不死樹”！

    盤古血脈所化，上古神株異種。

    此刻，在阿堯的手中，竟然握著傳說神樹的一截枝椏。

    阿堯恭敬地將它平放在擦拭如鏡的石桌上，認真端詳了片刻，才開始伸手去采摘那枝椏上凝翠如玉的葉片。

    啪！～

    一聲清脆。

    翠葉在阿堯稚嫩的手指間應聲脫落，同時，一縷淡金色的氣霧在枝椏斷裂處騰起。

    阿堯凝視著指間拿捏的輕薄的翠綠，忽而天真一笑，卻是將小腦袋仰起，將其輕輕蓋在了右眼之上。他眯著左眼，透過那一抹剔透的翠綠向夜空望去，星辰閃爍，皎月瑩光，漫天的璀璨竟然一下子離得這麽近，這麽真實。

    它們一直都沒有變，一點都沒有變呢。

    ……

    自從村長爺爺將為“不死樹”修枝的工作交給他以來，阿堯每次摘下第一片樹葉，都會透過它來看星空。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即便是對村長爺爺，他也未曾說過。

    就連他自己也不曾想到，最初那個無意識的一個動作，竟然讓他發現，透過剛剛剝離枝脈的“不死樹”的樹葉，可以看到最美最真實的夜空。那是一種幾乎讓人忘卻星河距離的真實，甚至讓人忍不住產生一種要伸手去觸碰這種近在咫尺的美好的衝動。

    阿堯還小，不過六歲的年紀，他並不懂的什麽叫“永恒”，可他卻覺得這種美好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無論春夏秋冬，陰晴雨雪，哪怕是電閃雷鳴暴雨滂沱的夜晚，他依舊能用這種方式看到漫天的璀璨，對此，他深信不疑。

    在幼小的心靈深處，他早已執著地認為，這～就是“永恒”。

    ……

    阿堯仍然沉醉在極度貼近真實璀璨的神迷之中，渾然不知夜色下有個詭異的黑影正從他身後緩緩靠近。

    那黑影並不高大，甚至可以說得上嬌柔纖細。

    其實，黑影本身非但不詭異，反而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柔美，真正詭異的是黑影明明在移動並沒有步伐，就像是被夜風推動的輕煙。

    ……

    黑影越來越近。

    一隻雪白的手探出來，帶著一種冰冷的柔美，眼看就要觸及阿堯的後腦。

    “嗤！～”

    一道青光突然劃破夜空，閃電般向那隻雪白的手刺去。

    盡管那手的主人反應很及時，在青光快要觸及指間的一刹那將手縮回黑影之中，且飄然後撤，但那青光來的太過突兀，終究還是洞穿了黑影的一角，留下一個醒目的光孔。

    ……

    黑影大驚失色，欲向院落外退去，然而突然出現的兩個男子擋住了它的去路。黑影再次轉身去看阿堯，卻發現他身邊已經多了一男兩女。

    “姑娘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村長從黑暗中佝僂地走出來，站在院落內距離黑影一丈外的空地上。

    “你們沒有走？”

    黑影開口說話了，竟是婉轉動人的女子之聲。此刻，她盯著一臉微笑的司辰，全神戒備著。

    司辰仔細地打量了一眼眼前一襲黑色束身夜行衣的不速之客，微笑著說道：

    “嗬嗬，自然是走了的，否則你又怎會出現？你說對嗎，心冉師妹？”

    “心冉？難道是……”

    “長生莊的‘白虹醫者’慕心冉！”蘇暮雲驚訝地看著司辰，眼神之中充滿了疑惑和詢問之意。

    司辰微笑點頭示意。

    “不愧是‘辰公子’，竟然瞞不過你的眼睛。”

    黑衣人伸出雪白的手，輕輕摘下麵罩，一團秀麗的黑發隨之湧出，夜風吹過，閃爍著微光的秀發隨風輕舞。

    秀發之中是一張驚豔得令人窒息的臉，美目宛若星辰，臉龐好似玉盤，鼻梁精致，粉唇瑩潔。

    若說蘇暮雲是端莊秀麗的牡丹，淩嫣然是俏麗乖巧的山茶，那眼前這慕心冉就是氣質典雅的水蓮。

    盡管司辰說破慕心冉的身份，眾人早有準備，還是被她驟然顯露的美貌所震懾了。她的確很美，比之淩嫣然和蘇暮雲絲毫不會遜色。

    司辰一麵欣賞著眼前的秀色，一麵略帶調侃地問道：

    “不知心冉師妹此刻作何打算，可是要在我等眼皮底下奪走‘不死樹’枝椏？”

    慕心冉溫柔一笑，環視周圍數人，對視之下，那楚楚動人的眼神竟然讓包括司辰在內的所有人一時之間提不起主動發難的念頭。

    她轉了一圈，最後再次看向司辰，

    “辰師兄，小妹本無此意，師兄既然提起，小妹我……隻好一試！”

    話音未落，她已然化作一片黑影，瞬間繞過站在石桌前的阿堯等人，那隻雪白的手疾速向靜靜躺在石桌上的“不死樹”枝椏抓去。

    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柔美的女子竟然如此果決，唯獨司辰早已有所戒備。

    “師妹且慢！”

    司辰依然保持著微笑，然而人卻已經來到慕心冉的身旁，伸手就是一片虛空褶皺，將慕心冉就要觸及‘不死樹’枝椏的手擋在褶皺之外。

    “休想！”

    石桌旁的淩嫣然等人雖然慢了半拍，但出手卻也快如閃電，頃刻間便從數個方向攻向慕心冉。

    “砰！”

    數道靈光衝撞之下引發一陣空氣爆裂。

    “不死樹”枝椏仍在桌上平躺，慕心冉卻飛到半空之中。

    “師妹還不死心麽？”

    司辰縱身一躍，騰起一團耀眼的青光，衝向半空中的慕心冉。慕心冉絲毫不懼，點點白芒揮手而出，徑直迎上司辰。靈光衝突之下，光華閃耀，二人你來我往，在半空中激烈鬥法。

    數合之後，慕心冉並掌為刀劈出一道瑩白的弧光將司辰逼退一丈。而後，她在虛空之中急掐法訣，片刻之後，虛空中出現一幅做工精美的畫卷。

    那畫卷徐徐展開，璀璨奪目的白光隨之閃現。畫卷似用極薄的絹絲織就，異常柔和，在空氣中流淌翻湧。畫卷之上並無圖案，盡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金色符文，那些符文整齊地排列著，金光在符文間緩緩流動。

    “長生卷！”

    村長掩飾不住震驚，脫口而出。

    “什麽？前輩，這就是長生莊的鎮派之寶‘長生卷？’”方之南顯然有些不敢相信。

    “小心，快閃開！”

    司辰一麵高聲示警，一麵抬手撕破虛空。他話音剛落，一片金色符文飛速劃過，沒入遠方無邊的夜色。

    地麵之上，剛才眾人站立的位置亦被突然襲來的符文印刻出數個坑印，邊緣處甚至還騰起淡淡的金色煙霧。

    那“長生卷”顯然不肯罷休，金光翻騰之下，更多大大小小，筆觸各異的符文從畫卷之中飛出，擊向半空之中閃躲的眾人，霎時間金芒淩厲，甚是壯觀。

    淩嫣然揮出的雷火擊中閃爍的符文，那符文絲毫不受損傷，隻是受力一偏，反而向蘇暮雲飛去。

    柳寒衣劃出的白芒擊碎了大如磨盤的符文，然而碎裂後的符文反而變成數個小字，繼續向他襲來。

    村長使出了“太乙流光劍”，磅礴的劍氣咄咄逼人，如掃帚一般驅趕著漫天的符文金字。

    蘇暮雲喚起藤靈，方之南驅使電龍雙雙衝破符文圍堵的金色屏障向慕心冉襲去。

    慕心冉淡淡一笑，翻手一收。那“長生卷”在半空中翻滾鼓蕩，無數的金字符文倒飛而回，鋒利如刀的符文疾速旋轉，生生將藤靈和電龍絞碎，靈光盡數被符文吸納，倒飛回的符文又被“長生卷”收斂，複刻於輕薄的畫卷之上，金光褶褶，更勝之前。

    “師妹，好厲害！”

    虛空裂開，司辰突然出現在慕心冉身側，右手閃爍的青芒直徑抓向慕心冉雪白的左臂。

    “你？！”

    慕心冉顯然沒有想到司辰會以這樣的形式突然出現，措不及防之下，雪白的手腕被司辰的大手牢牢鎖住。爆裂的青光沿著手腕一路向上，眨眼間便蔓延全身。

    “師妹最好別動！否則隻怕要吃苦頭。”

    司辰微笑地看著一臉怒容的慕心冉。

    “好呀！好呀！還是司辰哥哥厲害！”淩嫣然見司辰擒住慕心冉，登時歡呼雀躍，然而不一會兒，她卻突然停下來，皺著眉頭看著司辰，一張小嘴氣鼓鼓地嘟著。

    因為她發現司辰的手正牢牢地抓著慕心冉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