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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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蒙蒙亮,金刀鏢局被大嫂周氏的尖叫聲喚醒了。



    “金刀立地”馬三死了。



    他的臥房裏一片狼藉,所有的箱櫃都被翻遍,金銀細軟和值錢的財務被洗劫一空。馬三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他常用的大環刀就在身邊,應該是被一夥shā rén越貨的盜寇殺害的。葉城地處邊塞,這種事偶有發生,沒想到會發生在金刀鏢局,發生在馬三身上。馬三的臥房獨立在院子的一角,大家沒能及時的發覺,挽救這樣的悲劇。



    周氏哭天搶地的暈過去幾次,馬驫驫和馬綽綽也不勝其悲。



    想他們馬家三兄弟放馬邊塞,追逐水草,食則同桌,寢則同床,三兄弟同心協力的篳路藍縷,艱辛創業。如今創業初有小成,三兄弟卻全數崩殂,鏢局所有人都戚戚不已。



    三兄弟裏唯有馬大婚配,馬家就剩下周氏和兩個孩子,孤兒寡母,他們要生活隻能繼續依靠鏢局,所幸鏢局的人大都是和三兄弟摸爬滾打幹起來的,大家深情厚誼,自然願意繼續留下。可總要有個男人牽頭吧?大家看向薛欽。



    一番謙讓之後,薛欽答應做這個鏢頭。本來他的本性是不願意的,他實在是不敢想自己能肩負這樣的責任。可是為了綽綽,為了驫驫,還有昨晚二師弟史明對他的尊尊囑托,要求他一定要頂上。



    凡事名不正則言不順,大家一致認為薛欽和馬綽綽需要盡快成婚,事急從權,一翻商議後決定就在馬三的頭七之後,即刻成婚。



    頭三天,薛欽陪著綽綽他們按規矩燒紙守夜,整晚不眠。第四天,換成其他老鏢師守夜了。薛欽在月上中天的時候悄悄溜出城外,來到和師弟史明約定好的地方。



    史明正在等他,如水的月色裏負手而立。薛欽慢慢靠了過去。



    “大哥。”史明恭敬的喊著,開心的臉上難掩勞頓的疲憊。



    “二弟……”薛欽咂咂舌頭想講點什麽,最近的係列驚變令他覺得人世間遠比他曾經想過的複雜,終於隻重重的歎了口氣:“唉!……”



    “大哥,別喪氣啊!我那天晚上給你講過的:後麵還有事隻有要你完成呢!”



    “我知道呀。金刀鏢局,還有綽綽她們一家。”薛欽點點頭。



    “是的。”史明點頭,疲倦的臉上嚴肅了起來:“還有一件事:徹查整個事件的幕後主使!”



    這句話宛如驚雷,讓薛欽震驚的發愣。



    “幕後?主使?”



    “是的。應該就是那暗鏢的雇主。可惜我在馬三那裏翻遍了也沒找到隻言片語,他們實在是很小心的。”史明仰顱望向那烏藍天空的明月,月光如瀑,照的寰宇通明,照的纖毫畢現!



    “你也知道,這趟暗鏢雇主花了重金,並要求金刀鏢局一定走古道出塞。”



    薛欽點頭表示知道:“聽說是雇主不放心,為了避人耳目專門要求的。”



    “官道雖明,卻有官兵巡護,不會有規模大到能對付三十人的鏢隊的賊匪。而古道雖隱,卻有龍山三煞這個連官兵都不敢惹的巨大威脅。”史明問道:“師兄,如果是你怎麽選呢?……如果這趟暗鏢這麽重要,又為什麽不找大鏢局,偏偏找了金刀鏢局這個從沒壓過重鏢,一直以送貨為主的小鏢局?”



    薛欽陷入了沉思。驀地,他抬起頭,心中一凜:難道說是雇主故意想讓鏢被龍山三煞劫走的?



    史明看著訝異的薛欽,鄭重的點了點頭。



    “找個內應,把走鏢的時間、路線安排提前告訴龍山三煞,這趟鏢被劫就是十拿九穩,而金刀鏢局唯一的一流高手,就是那個內應——馬三!這下子十拿九穩就成了板上釘釘。”



    薛欽如遭棒喝。雙眼洞洞發呆的看著史明。



    “這個雇主的確縝密。金刀鏢局不是隨意挑的,他對馬大嗜財的性格、馬三的武功和馬三對馬大的嫉恨都了如指掌;龍山三煞也不是隨意挑的,他了解三煞的規矩,開出了三煞不會拒絕的條件,所以龍山三煞隻shā rén不問事,連殺的是誰都不知道。而就是這板上釘釘的安排他還不放心,又令馬三帶人緊緊的跟在後麵,以防不測。”史明娓娓道來:“大哥,你就是那個‘不測’!”



    “嗯!”薛欽的思路也漸漸明晰了起來:“這個後手他就留對了。馬三找到了暗鏢,事情又回到了他的掌握之中。隻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費這麽大的周章目的何在嘞?”



    “這恐怕就與這個暗鏢有關了,我在馬三那裏,找到了它。”史明從衣袋拿出一個長長的物件來,遞到薛欽麵前。



    這是一把劍的劍鞘。通體黑亮並裝飾著古樸的紋飾,辨認出是日月星辰,劍鞘黑亮的透明,在這月光之下泛出一種純青透明的薄薄的光芒。除此之外,它看上去就是一個大小形製很普通的劍鞘而已。



    薛欽仔細的摩挲著看了每一個細節。天下神兵利器,門裏的資料應該是武林最全麵和準確的,然而他並不記得有這種描述。他搖搖頭。



    史明也又看了一遍,同樣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劍鞘。但是——”史明盯著薛欽的眼睛:



    “它應該對雇主非常重要。知道他、覬覦它的人不僅是有,而且實力應該很強。”



    薛欽慨然:“因此雇主想要獨占它,又不敢明目張膽。於是利用劫鏢將它暗地的回流到自己手中,並且利用龍山三煞的實力抵擋那些覬覦它的其他勢力。”



    “至少是能抵擋一陣。”史明的臉上舒著笑容:“但師兄一戰剿滅了龍山,這下此物下落不明,反而幫他永遠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沒想到卻落在了我們手裏!”薛欽剛毅的目光迸射出堅定的光芒:“那他就不可能那麽如意了!”



    “是的,所以大哥一定要留下來做這個鏢頭。”史明正色道:“此人實力強大,隻有你才能保護金刀鏢局眾人安全。另外要徹查此事,首先還得大哥你回去昆侖再好好查閱一翻;然後是那個雇主的身份。我讓那群蜀中豪客到葉城四周八方打探,這兩天又自己跑了跑,發現馬三頻繁出城向西南,一走幾十裏,沿途不定點的與人喝茶接頭——他們可能經常變換見麵地點,等待交貨或者磋商價錢——不管怎樣,他應該在西南方向的某處常駐。”



    史明一氣說完。薛欽默默的點了點頭。



    “我該走了,大哥。我再出現在葉城,是不合適的,也怕各方起疑。”



    薛欽看著史明,兩人的眼裏都有眼波在閃動。



    “大哥。”史明退後一步,肅然的跪下,從懷裏掏出酒壺擰開,雙手拜上:“你就快成婚了罷?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可惜我喝不到喜酒,這裏就奉一口酒來賀你吧!”



    師父的規矩,長幼有序,尊卑有別,門裏師弟見到師兄必須磕頭。



    薛欽接過酒壺喝了一口。史明深深的伏身磕了頭,轉身打了個口哨,一匹駿馬嘶鳴而來,史明打馬而去,並沒有再回一下頭。



    薛欽捧著酒壺,淚眼朦朧。門裏他身為大弟子,功力最深厚,卻處事愚笨,三個師弟無時無刻的不在擔心他,同時又尊敬他,所以隻能小心的關心著他。他心裏明白。



    薛欽的熱淚滾滾而下,看著遠去的史明。師父的叮囑仿佛就在耳邊:



    “天門行天道,大道本無生,視身若敝履,但唯有真情與真理二者所以維持世界。我門弟子全無世俗的規矩,規矩唯奉此二事為圭臬,切重真情、切求真理、切切!”



    三天後,薛欽與馬綽綽大婚。洞房裏,薛欽緊緊的摟著自己心愛的妻子,撫摸著她漆黑油光的長發。馬綽綽麵若銀盆,眼如水杏,羞赧的伏在薛欽的胸口,初承**的她顯得雨潤紅姿嬌且嫩,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由內而外的散發著一個女人最幸福的氣息。薛欽摟著妻子豐滿的胴身體,看了一下牆角的長槊,覺得人生如意,不過如此了。



    又是一個明月夜。朔風徘徊,天寒地凍。一名身著錦袍,頭戴貂絨的高大男子,站在龍山三煞曾經的山寨裏,細細的看著場壩裏圮毀的遺跡。



    “嗬嗬!真是浩天功!”男子濃眉黑目,一字的濃髭長在唇上,如同漆黑的臥蠶,獵獵寒風也難擋他舉止間射人的王者氣派。



    “好!非常好!”男子彎起嘴角邪魅的一笑,炯炯的眼裏閃出一種饑餓而攫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