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俠！你怎麽這樣憑空侮人清白！！”馬三往後猛退幾步，靠到立櫃上，厲聲喊道。

    “馬三爺，您和周夫人的關係——由來已久了吧？”史明並不理會他的責問。他早就覺得嫂子和小叔子兩人關係有些qíng rén的曖昧，經過這麽久的觀察，心裏已經有了譜。

    是的，恐怕沒有誰會比史明這樣的江湖浪子更能警覺的發現男女之間的微妙關係，這實在是一種天賦，一種久經實踐的天賦。

    馬三沉默了。

    “既然你發現了，就不瞞你說了。”馬三沉默半晌，抬頭對史明說，眼神透出一種深邃的淡然：“嫂子在大哥提親之前，本來就和我好，嫁給大哥之後我們也沒斷——我不能和大哥搶。”

    講到這裏，馬三慘笑了一聲，臉上浮過一絲陰鷙。

    “這個沒什麽。”史明陰陰的低下頭，然後突然又抬起，怔怔的看著馬三：“隻是那趟鏢——失了鏢，你這麽多天好像也不慌啊，不是聽說雇主勢力大，不好惹嗎？”

    史明看著馬三越來越陰沉的臉龐：“聽說龍山三煞那一役後，馬三爺是單獨去龍山山洞裏搜尋了的——暗鏢找到了吧？怕是就藏在這裏吧？是不是剛剛才查看過？”

    馬三陰鷙的臉色逐漸變得猙獰。

    “我本來絕不願意和你為敵的。”史明仿佛聽到一句來自地獄的嘶吼，他知道這是野獸露出獠牙後喉嚨裏發出來的聲音。

    “隻要你不說，一切還可以照舊。”馬三的喉嚨裏低聲咆哮著。

    “一切還會更好。”史明的喉嚨也在低聲嘶吼：“你實在是個很好的鏢頭——隻是，我眼裏看得破，心裏放不過！你對不對的起自己的兄弟！你對不對的起他的兒女！你對不對的起自己的良心！！”

    “憑什麽！就憑他是老大！馬場、家產都由他繼承!我連心愛的女人都沒有資格求親！都被他搶了去！！”馬三的五官扭曲，森白的牙齒咬的嘎嘎作響，兩眼在月光下放著野獸般的凶光：“忍！忍！忍！我終於是忍不住了！！他就是個豬！我讓他做鏢行他就開鏢局，一年沒幾天在家，我們不知道有多快活！兒子不是他的也不知道！這樣的暗鏢也他媽的敢接！！”

    這樣的人，殘忍到以為自己是正義的，虛偽到認為自己不虛偽，自私到以為自己道德完美！！被完全揭開miàn jù的人性居然如此的可怕!

    史明看著這張臉，他已經看過很多這樣的臉，這些醜惡的臉仿佛連成了一張網，朝史明直壓過來，憋的史明隻想揮刀狂吼，滅盡這醜惡的一切。

    “所以你就答應了勾結了龍山三煞劫殺了你大哥他們？”史明強壓心中的怒火。

    馬三猙獰的臉上鎮住了一刻，隨機獰笑著說：“你怎麽知道不是我自己聯係的龍山三煞？”

    “我諒你也沒有這樣的狗膽！！”史明長長的哼了一聲鼻子，嘴唇上的肌肉跳動了兩下，顯然已經滿腔的暴怒：“馬三！天日昭昭，可惜你落在我們兄弟手裏！”

    “哈哈哈哈！！”馬三仰天厲笑，兩手已經從立櫃的一格拽出兩把兵器：“不錯！薛欽突然冒出來，我早就想對付他！不過摸不清他的武功有些忌憚而已，後來發現他不過是個蠢才！隻有你——”

    馬三倏地左右手各持兵器，擺好了架勢。

    “殺了你！我就還是那個馬三！”

    “圓月彎刀！”史明心裏驀然一驚。馬三左手舉天，右手臥地，各執一柄月牙一樣的彎刀，刀還來不及出鞘，上身筆直前傾，雙腳抓地，馬步深蹲——儼然一架正待飛旋的磨盤。

    據說當年一青年刀客從異域魔教習得此功，入關後橫霸武林，時人莫能匹敵，直到在綠水湖旁與“劍神”較量生死時被其點化，從而大徹大悟，歸隱山林。這遙遠的傳說仿佛已經成了神話。然而史明他們偏偏知道這是真的，也看過圓月彎刀的刀法。

    “看來你‘金刀立地’的名號，卻是名副其實！”史明右手拂過檀中穴，將氣息往丹田凝聚。

    馬三冷笑一聲。以他的才智，在邊塞奔波三十載是不會甘於做一個普通鏢師的，他極少露顯真功夫，而一旦運用，絕無失手。

    “馬三！我要你知道——”月光如水，傾泄在史明身上，皎潔而晶瑩的月光蓋住了史明斑斕的衣衫，使他看上去一襲高大的白衣，恍如神仙中人。

    “殺你的，是昆侖山天門門下二弟子，史明。”史明閉上雙眼，內勁如狂風龍卷，把本門的浩天內力瞬間提升到第六層的境界。

    “天門？”馬三不及多想，眼看史明雙手垂肩而立，身上罩門大開——

    好機會！馬三身形一動，那頂天立地的圓月雙彎刀飛旋如盤，瞬間刀鞘爆裂，旋轉的向史明絞殺過來。

    圓月彎刀的精髓就是快，或者刀法的精髓就是快，刀的變化不及劍或很多兵器多，但刀的速度就是刀法的精髓。

    圓月彎刀就是將刀的速度，利用人體的構造和肌肉發力的習慣，快到了極致。刀法快，最快是出刀的一瞬。馬三一直深諳此道，連刀出鞘的這個方式，都是他精心研究出來的，還是為了快。

    一個生命的結束是天地間最莊重的大事。

    史明一直篤信這一點，因此他每次shā rén，都會告訴對方他因何而死，又為誰所殺。以這樣的儀式感，來祭奠生命的終結。

    浩天功對應乾卦天道，第六層叫做“亢龍有悔”。這一層就是極致中的絕頂，巔峰裏的頂點。

    史明拔刀了。雁翎長刀出鞘，如同這月光破雲的燦爛，又如流星綻放的輝煌。就算以馬三的眼力，都隻看到史明是反八字的提刀上劈，然後就覺得自己從腰到胸都被淩厲的刀氣切穿，全身的力氣一瞬間就迸散了，雙腿一軟，倒在窗前的月光裏。

    他的雙刀，他的拔刀方式，一切都顯得那麽可笑。

    他的刀，連史明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史明提刀默默的站著，看著馬三的瞳孔慢慢的褪去光彩。突然間，馬三瞳孔一聚，掙死的偏過頭看著史明，嘴唇微張——

    “放心。隻有你……隻有你……”史明淡淡的說到，雙目闔上。

    馬三將頭顱正了回來，看著天上的月光，一切意識開始急速的流失，視域裏慢慢變得血紅和模糊。

    ——遙遠、血紅——在陷入完全的黑暗時，馬三的記憶定格在少年時那血紅的大漠夕陽之下，自己身著單薄破爛的衣衫，跟著兩位兄長，正在無盡的地平線上追逐著奔騰的群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