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劍橫空星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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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思一路往北,沿線打聽三師兄林文的下落。北境草原,地廣人稀,秦思猜測三師兄不可能隨著遊牧的蒙古部落生活,於是就挨著草原的集鎮一個個打聽。這些集鎮本來就不多,像林文這樣的江湖武人在草原的也不多,尤其是林文用劍的特征在草原上就顯得更加突出,這裏大多數人都是用刀的。



    於是大概六七天的樣子吧,秦思基本鎖定三師兄就在不遠的一處較大的集鎮裏。天氣越來越冷,秦思賣掉了板車,星夜兼程的就往三師兄在的那個鎮子趕去。



    秦思很興奮,在天門裏,大師兄有些木訥,二師兄有些隨意,而三師兄心思細膩,對他的照顧也細致一些。相比於功力最深的大師兄薛欽和天賦最高的二師兄史明,三師兄林文練功卻是最為刻苦的。真不知道三師兄下山後是靠什麽生活呢?至少一定不會像他這麽落魄吧!秦思催馬奔馳,那個挺大的鎮子應該就在前方了,而黑暗的天幕也正緩緩的張開了。



    終於趕到了!秦思看到幽冥的天色裏那高低方正的一棟棟人造建築,禁不住興奮起來。慢慢的,那集鎮越來越近了,秦思卻發現這個集鎮有些奇怪:天色黑了,這裏怎麽沒有燈火?秦思勒馬,緩緩走進集鎮。果然,所有的店鋪、客棧、酒樓都黑燈瞎火的,全無人跡!但是更奇怪,所有的鋪麵都敞開著,貨物還擺在架子上,並沒有shàng mén板關門啊!



    仿佛是遭遇了什麽變故,所有人都瞬間蒸發了一般。



    黑暗的天幕上綴著一顆顆眨著神秘眼睛的寒星,秦思點起火把,走在前後不見收尾的長街上,兩旁的建築在黑暗中的身影變得扭曲而古怪,有陰風吹過,四周響起嗚咽的回聲,令人更加的毛骨悚然。



    秦思全身的肌肉都緊張著,越是這種詭異的環境,他反而越是鎮靜。秦思一路走一路細細的勘查,他發現人們並不是消失了,而是以一致的、極快的速度撤離了,這場撤離顯然很混亂,不少拴馬樁都被拉倒了,地上更是馬蹄印雜亂——應該是碰到了什麽極大的、極突然的,又極其可怕的變故——所以居民們才放棄了一切。會是什麽事呢?



    又轉過了一個街道,秦思勒馬停了下來,他赫然發現了一出火光,或者說是一群燈光,就在離他不遠的正前方——是一處開敞的酒館,三麵無牆隻有柱,裏麵擺了很多條桌子,桌上點著燈。冬夜裏青色的油燈燈火如豆,好似幽冥裏的點點鬼火,映出了桌旁密集的人的影子。



    秦思下馬,悄然無聲的靠了過去。



    好多的人。大約三五十是有的。這些人行裝各異,身影過高過低,但無一例外的都帶著各樣的兵刃,長如斬馬長刀、盤龍棍,大如流星錘、狼牙棒……秦思慢慢取下梨花鞭,用這樣兵器的人,多半不是善類。再走近些,秦思看清了那些人的麵目,他在草原晃蕩了好幾日,認得出,這些人裏好多都是各集鎮上官府張貼的海捕公文上的人物,天高地遠的北境,正是這些窮凶極惡之輩嘯聚之地。而在今天的這個夜裏,這個地方,這些江湖惡徒仿佛都聚齊了,真是令人恐懼。



    難怪鎮上的人全都一逃而空!秦思不敢大意,真麽多的悍匪惡徒連他也難說全身而退!他站住腳根,繼續打望——這些人的目光好像都盯著中間的一張桌子,而那張桌上,是一個身穿黑色衣衫的年輕劍客,一柄長劍就放在桌上,而那劍客卻正在慢慢的斟酒。



    待秦思再仔細的辨認一遍,他驚得仿佛要叫出聲來——這依稀可辨的麵目,這似曾相識的身形,還有這把寒鐵追魂劍——這不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三師兄林文麽!!



    林文正在慢慢的自斟自飲,這樣的夜氣實在是寒冷,喝點燒酒下去,喉嚨到肚子一線火辣,然後慢慢舒開到周身,甚是舒坦。



    然而整個酒館,也隻有他一人在喝酒,或者說所有人都在盯著他慢慢的喝酒。



    “欺人太甚!”一個身材碩大的虯髯大漢拍案而起,另一手提著的碎銀圓錘大如車蓋,這人是膽敢劫殺官銀的一名巨盜,正在被官府緝拿。



    “雜碎小子!今天就叫你死在這裏!”大漢一腳踢翻了桌子。



    “你四處截殺我等到官府領賞,我等並無怨意,你為求財——這生意本來就是你死我活。”一個麵如病鬼、骨瘦如柴的道人,撚著胡子陰陰的說到:“隻是這藍田玉虎是我等合力取得的,你也要管?你也是江湖中人,怎地不講規矩?!”



    林文拿餘光瞟了一眼那道人的桌上,那裏放著一個兩尺來高的錦盒,盒子上儼然印刻著官府的饕餮紋。



    “我最講規矩。”林文淡淡的說到,端起一杯斟滿的酒來。



    “偷了人家的東西要還給人家,這是天經地義的規矩。而我,兩天前原可殺了他取走藍田玉虎。”林文一指那暴怒的大漢,環視著眾人說到:“他卻說寶物是你們共同奪到的,殺他一人不規矩,我才給了他兩天時間,才有今夜之事。”



    林文輕輕的抿了一口酒,又抬起眼來:“倒是你們——不是說有十九個人一起搶的官府車隊嗎?怎麽今天來了這些多人?”林文一飲而盡,嘴角微微一笑:“倒也不妨,正好把你們都拿去請賞。”



    “今天北方的弟兄都匯在這裏,倒要看看你有什麽本事把我們都拿去請賞!”那大漢憤然吼道。



    林文嘭的一聲擲下酒杯站了起來,眾人吃了一驚,那大漢更倏的往後就退了兩步。也難怪他緊張,林文來到草原就開始幹這賞金獵人的勾當,從無失手,漸漸的名聲鵲起,這個黑衣的少年劍俠和他手裏的追魂長劍,已經成了草原上很多悍匪巨盜膽寒的對象。



    “人確實多了!”林文肅然著臉,冷笑了一聲,用手指著麵前的地上傲然說到:“這樣吧!隻要在我麵前好好磕頭求饒,我就放過他!這是我定的規矩,一定規規矩矩的!”



    “去你他娘的!”那大漢終於破口大罵,他伸出粗短的食指也指著林文和自己之間的地上:“今天!這裏!絕不會有人跪在你的麵前!”



    一個人影嗖的一聲從那提錘大漢的肋下竄出,啪的一聲就跪在了他指向的地麵上,朝著林文迅速的磕了個頭,大喜過望的喊道:“三師兄!”



    自然是秦思。



    提著碎銀錘的大漢僵直了他指著秦思的手指,憤怒的表情變得有點尷尬。事實上所有在場的原本張牙舞爪的人們都被秦思這一幕搞得很尷尬。



    林文也震住了,他凝視了秦思好一會,又緩緩的抬起頭看著遠方的星星。



    “起來吧,這時候行什麽禮啊?”林文用盡量低的聲音從的牙縫裏蹦出幾個字。



    當場的悍匪們也反應了過來——總之這小子是林文一夥的人——大家又恢複了劍拔弩張的氛圍。



    隻有秦思興衝衝的哎了一聲,站到林文身旁,興奮的望著大家。



    林文拿起自己桌上的油燈,吹滅了,遞給秦思。秦思唔的應了一聲。



    已經無需再言。



    林文舉起追魂劍在眼前,徐徐的將寶劍拔出三四寸許的長度,在鐵器的摩擦聲裏,清亮的寶劍映出林文冷峻的雙眼,如同夜幕裏的寒星一樣放出冷冷的光輝。



    寒鐵鑄就的長劍,寬有寸餘的劍身中間,如水痕般的刻著淺淺的凹槽,刻槽均勻的流線給蒼朗朗的拔劍聲增添了一抹轉音,仿佛是那劍鳴之音。



    昆侖寒鐵,傲伴冷霜,化為神兵,誰人可當!好一把孤傲決絕的追魂劍!秦思暗自將梨花鞭束好,捏在掌中。



    鐺的一聲,林文的劍鞘掉落在地上,就在這一霎那,林文和秦思已經分別出手了。



    秦思長鞭彈手而出,打中的卻是那麵如病鬼的道士麵前桌上的油燈,而後長鞭如靈蛇一擊即回,秦思再出手,滅的又是一盞燈——



    ——劍的優勢就是雙鋒刃,可揮砍可刺殺,加上劍術就能變化萬端,因此劍招在所有兵器裏是最靈活的。而林文吹滅燈火的意思,就是讓秦思用長鞭的優勢滅盡酒館的燈火,讓林文的追魂劍在黑暗中發揮更加神鬼莫測的千變萬化。



    就在秦思出鞭的那一刻,林文也出手了。追魂劍揚眉出鞘,寒光一閃,已經沒入了那虎背熊腰的持錘大漢的咽喉,他甚至連手裏的碎銀錘都沒揮動一下就轟然而倒了。



    林文與兩個師兄不同,他要搶奪先機,而且一擊致命,從不多言。



    那枯瘦的道士見得秦思身形一閃,眼前就驟然一黑,即刻點地後躍,拔出了背後的太極寶劍。再看時,林文抖了一下手腕,追魂劍在黑暗中閃出一道弧光,已經奔他而來。道士揮劍向前繃直身體,去迎向林文的劍鋒——他的太極劍更長,他自信在刺入林文的胸膛後,林文的劍鋒應該還夠不到他的身體。



    然而就在兩人的身體、手臂、手腕都已經繃直的極致,林文手裏的追魂劍卻突然微微一橫,打偏了道士長劍的鋒芒,而後林文劍鋒回正,又略帶上挑。就是這極簡極快的動作,讓道士的長劍側過林文的胸膛,而林文的劍尖已經刺入了道士的咽喉。



    這是什麽劍法?居然能在身體和劍都緊繃的如弓弦的狀態下還可以有劍招的變化?!道士瞪著不敢相信的眼睛軟了下去。



    片刻之間秦思就打滅了所有的燈盞,他拔地一喝,退避到靠牆的角落,雙手持鞭做著防備的姿態。



    林文不會喜歡他幫忙,而且他知道林文不需要他的幫忙。



    三麵敞開的酒館裏一片黢黑,林文能清晰的看到草原夜空的點點寒星。黑暗裏散步在房間各處的人影們先後的身影一僵,就或仰或撲的跌倒在地上,隻聽到間或傳來的短兵相接的交鋒,還有那兵刃墜地的聲響和還來不及發出的短暫的喊叫。



    而在這黑暗之中,隻看到那乍現乍滅的追魂劍,反射出比天上的星輝更加耀眼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