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寧靜地灑在月台之上。

    一陣寒寒的冷意帶著濕漉漉的霧塵輕輕而起。

    月光開始沸騰，就像黑暗的舞台上獨自閃亮的鎂光燈那般，恭迎王的降臨。

    白霧漸漸潰散在月光凶猛的攻勢之下，露出了裏麵身穿白色軍裝的年輕人，那是個再俊朗不過的年輕人，他昂著頭，挺著胸，眼神銳利得仿佛要把人洞穿。在他現身的那一刻，月光越發顫抖飛奔起來，過快的速度使空氣都有了一絲絲如烈火灼烤般的扭曲，此時的年輕人身旁光芒熾烈，威儀俱盛，仿佛全天下的月光都集中在此，雪白的軍服被這樣的月光洗的更加潔白，白得耀眼。

    月台越發顯得暗了，仿佛取代了夜，隻有中間閃耀著光。

    就好像……年輕人才是那位高坐在夜空之中、支配潮汐的……

    皇帝。

    白色的皇帝。

    那位支配著潮汐的白色皇帝巍巍然睜開了眼，於是世間所有紛奢的彩光在這一瞬間都在他的目光下湮滅，一方月台之上，隻剩漆黑的夜。

    神通，「禦」字列上三千血脈之——「無垢」。

    這是個關於命令的絕對神通，在年輕軍人的命令籠罩之下，這片月台的四方上下之中，隻有月光被邀請而入，那些狂風、飛塵、土地中剛剛蘇醒的蟲兒、天空中迷路的歸鳥，乃至初雪消融聲音，乃至梅花怒綻的味道都被排斥在外。

    真如皇帝一般。

    命令之下，莫非王土。這，便是神通「無垢」。

    年輕人並未如初到領地的獅王那般驕傲地顧盼，他像位久居權力巔峰的老貴族那樣，默默地取出了一副白色的手套，不緊不慢的戴上，他是那樣的恣意妄為，那樣的瀟灑從容。就像是即使世界即將毀滅，也應在此刻停步，等待他慢慢地、仔細地戴好他的手套。

    如海的黑夜中忽然亮起了另一束光，寧靜而又快速的遊動。光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放大，從弱小到隨時可能熄滅的螢火之光迅速壯大成充斥天地般傲然的火光，列車如暗夜之中的猛獸奔襲，靠近年輕人時卻又輕輕伏下首來，溫柔地依著鐵軌滑動，像是一頭和善的鯨，巨大的鋼鐵鯨首輕輕滑停在年輕軍人身旁，車燈流出一點光溫柔地看著他。

    年輕人轉過身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站在，隨便打了個響指，剛剛為了迎接列車而開啟的無垢結界迅速封閉。

    “嘖，真奢侈。”列車門緩緩打開，滿身酒氣的蘇剡滿足的踏了出來，手裏亂七八糟地拎了一大堆酒蒸蛤蜊，腋下還夾著一隻酒葫蘆，頭上的道冠不知道又丟到了何處，一頭漆黑的長發隨意地飄灑，明明一幅邋裏邋遢的樣子，卻不令人反感，反而讓人有種“此人真如酒仙般灑脫不羈”之感。

    “用「無垢」來打掃衛生的，恐怕也沒有別人了。”車廂後麵還未走出的人群中傳出一聲蒼老的聲音。

    “喂，赤精子誒，你磨磨蹭蹭幹什麽呢，快出來，我敢保證你現在絕對認不出這土耗子了。”蘇剡哈哈大笑。車廂的陰影漸漸裂開，露出了陰影之下的老人，他威風凜凜，道骨仙風，隻是看上去有些錯愕：“這是個什麽奇裝異服……”

    “現代空軍都穿這個，算不得奇裝異服。”軍人懶懶散散地開了口，成熟的聲音中有股令人難以逃脫的磁性，可是很快他就感覺撐不住了，幾乎每個下車的人都“噢”了一聲，然後上下打量他。

    “我們是坐的列車……算空軍關麽，不應該是交通局管麽，你這是軍服麽……你別以為我不認識你軍帽上那個是hellokitty……青藏地鐵局來人了麽。”仇冬生走了出來。

    “你們可是從天上坐車來的，啊，非法入境還走私酒產品……hellokitty怎麽了，人間叫這個可愛。”

    “是挺可愛……你這麽可愛玉皇他老人家知道麽……”

    “誒呦小夥子這下凡還沒幾天翅膀硬的可以啊……”

    金蟬子真感覺聽不下去了，若論他們這一群人胡說八道的功夫可真不愧是仙人。

    他向前踏了一步，走出了列車，列車口忽然噴出了一陣濃濃的霧氣，汽鳴的聲音真如白鯨的呼吸般悠長而溫柔，它慢悠悠地變化成蒼白的顏色然後折疊，最終變成了一隻輕巧的紙鶴，撲棱棱地飛起，像隻貪心溫度的貓，笨手笨腳地往金蟬子的懷裏鑽，弄得小和尚都感覺有點癢癢的。

    此時太陽已經沉到了地平線以下，隻有那熾烈的火光還不願退下。列車快速駛過攜來的狂風此刻才飛馳而來，在空曠的月台之上灌滿雙耳。

    像是一場遲到的邂逅。

    ………………………………………

    舊墟，柳生新芽，繁雪墜枝成花。天邊，日掩佳霓，火燒亂雲如霞。

    弱水西畔，風景如畫！

    年輕軍人撇了蘇剡一眼，正了正衣，伸手向諸仙人打了個長揖。

    塵仙人——懼留孫，神通「無垢」，土行孫的師傅。

    因為懼留孫土遁之術高於常人，所以號稱“塵仙人”，其神格並非塵世仙，而是和赤精子一樣的“封神”。

    除了赤精子和懼留孫，其他的眾人，神格則都是天仙。

    懼留孫直起身來，對那些還禮的仙人微微點了點頭，領著眾人出了火車站，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我在地上呆的時間不短了，下來十年，算起來，天上應該過了十天。”

    “天庭為何……派你下界，就你那……掃得一手好大街的神通，給人類掃太不合適了，天庭就缺你這種人才，真的。”蘇剡一口一個蛤蜊，那還沾著酒腥的手照著懼留孫的肩膀啪的一聲就拍了上去。

    塵仙人眉毛一挑，出乎意料的沒有生氣，臉上的笑容越發親切了，他遞了瓶人間產的茅台酒，親切的拍了拍蘇剡的肩膀，像一對頑童兄弟那樣，“人間產的好酒，請您那邊讓讓，我潔癖。”

    “嗯……嗯？誒誒孫兄你聽我說……”

    塵仙人盯著月亮，仿佛將瞳孔與月亮對換，他的命令如潮水般散開，皎潔的光無限擴散。

    神通「無垢」，發動。

    懼留孫那仿佛燃著熔金的瞳孔看了蘇剡一眼，微微一笑，笑容在蘇剡眼中越來越小。

    很顯然他被「無垢」拒絕了。

    像袋垃圾一樣被丟出來，差點就“吧唧”一聲平攤在地上。

    偏偏外邊還下著雨，「無垢」之內自然是空氣清新，十分舒適。可外麵不僅有雨，還有懼留孫招來的劈裏啪啦的冰雹，蘇剡隻好噴著酒氣狼狽地自行禦災。

    “天庭這幾年派我下來，雖無什麽事做，倒也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塵仙人微微頓了一下，打開了「無垢」結界，放蘇剡進來。

    “如諸位所知，今世已末法，修行艱難，塵世難出仙人，而我們的力量也在消逝。”塵仙人微微沉吟了一下繼續道：“我下凡至今雖沒有找到末世的原因，但也發現了些許蛛絲馬跡，而塵世之人如今也不如何依賴法力，他們發現了一些簡易的利用自然之力的方法，雖然對於仙人來說這種力量太過微弱，而且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但隻要合理利用，還是可以節省不少法力，就比如仙班列車。”

    塵仙人忽然止住了腳步，望著那滿地的沙漠，眼神微微低垂。

    “還有一點，那末法降臨的原因，好像與這條河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