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武德七年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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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武德七年三月二十八日(公元624年4月21日)。

    這一天,李孝恭擊破並俘獲輔公祏,江南平定,自此,江淮及嶺南諸州都歸大唐統攝。

    這一天,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春日的陽光下,有個兒童睡在草叢中,蜂戲蝶舞,一片祥和。

    這一覺睡得真舒服,空氣裏都是花草的香味,這熟悉的味道深藏在記憶的深處,想來至少有三十年沒有聞過,真好聞啊!不管了,再睡一會。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那兒童迷迷糊糊地醒來,慵懶地睜開雙眼,瞬間便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

    這是什麽地方?我不是應該睡在床上嗎?怎麽,遠處有山,近處有水,人在草叢裏?

    雖然陽光燦爛,可是謝柳直覺得頭暈目眩、一片冰涼。直愣愣地向四周看了看,謝柳便狠狠地閉上眼晴,心裏默念道:“這一定是幻覺,這一定是幻覺,這一定不是真的。”

    平複了一下心情,謝柳忐忑不安地睜開了眼晴,隻覺得腦中‘轟得一聲響,身體便不受控製地顫栗起來。一瞬間,謝柳明顯感到呼吸困難,汗出如漿。一切都沒有改變,還是有山、有水、有太陽,人還在草叢裏。

    謝柳不由自主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可是眼前的手,是又瘦、又小、又髒的小手,再一看,自己身材縮小了幾近一半,穿著說不清什麽樣的衣服……

    謝柳很想大喊一聲,為自己壯壯膽,可是喉嚨裏隻是發出兩聲低沉的、無意義的音節,然後很幹脆地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謝柳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中,他看到一個與他同名同姓小孩的七年生活,一點一滴,事無巨細。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謝柳明白,他穿越了。

    以後我就是初唐謝柳,建康烏衣望族,江左風流的謝家旁支後裔。

    隋文帝楊堅在公元589年平陳後,做了一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他下令對建康城“平蕩耕墾“,也就是將城內地麵上所有建築拆毀,推成平地,開墾成田,供農民栽菜耕種。堂堂一國都城,竟然成了農民的菜地。不要說中國了,在世界都城史上,也是罕見的。當時的建康城,經東吳大帝孫權苦心經營,到南陳時,不論城市的規模、建築的豪華,還是財富的聚集,都堪稱當時中國甚至世界最繁華的都市之一,但最後竟被這樣摧毀。

    正如詩人所說:“霸氣盡而江山空,皇風清而市朝改。昔時地險,實為建業之雄都;今日太平,即是江寧小邑。”連一個州的治所也不是。隋朝,全國的統一,使金陵失去了長江中下遊之間的樞紐作用,運河的開通,使金陵失去優越的地理位置,缺乏經濟依托的金陵地位一落千丈。而揚、潤、蘇、常、杭等州由於本身經濟的發展和運河流經其地而漸成為重要的都會。

    好吧!當了皇帝,偶爾任性一下又何妨呢!畢竟對於隋文帝來說,這隻是一件小事。隻是,對於金陵的謝氏一族來說,卻是大事,很大的事。

    謝氏,自東漢以後,成為望族,世稱“崔盧王謝”,為“四海大姓”之一。尤其到了東晉,更為顯赫,宰相謝安、都督謝石,名將謝玄均出自一門。晉朝開始,謝氏開始名傳天下。繁花易落,世家終將消逝。當隋文帝在金陵城頭揮毫劃了一個圈,然後在圈內寫下‘拆’字時,烏衣謝氏的繁華瞬間落盡。

    如今,演化成數百房的謝氏早已分居在各地,難通音信。各房子弟人數雖然倍增,然經過戰亂、遷徙、兵燹等原因,傑出人物已多年未曾出現,謝氏已經式微,子弟已然星散,昔日的榮耀隻能在追憶中出現。

    當日,各奔東西,有錢的房支挑地方遷居,沒錢的房支走到哪算哪。

    謝柳家的這一支便是走到哪算哪。

    潤州府,東,譙山腳下,石橋村。

    潤州府,隋朝開皇十五年(公元595年)置。治所在延陵縣(唐改丹徒縣,今江蘇鎮江市)。以州東有潤浦得名。大業初年廢。唐朝武德三年(620年)複置。轄境相當於今天江蘇省鎮江、南京、丹陽、句容、金壇、江寧等市縣地。

    譙山號稱東南第一峰,但實際海拔隻有258米,臨江壁立,峭崖突兀,是江南地區一座特征顯著、地勢險要的名山。自古就有“逆流而障東逝之波”、“鑿石排南紀,連峰出大川”的美譽。自唐宋以降,有著長江鎖鑰之貌的譙山,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更是扼守長江之險的天然關隘。山上古木繁茂,寺廟道觀眾多,最有名的佛寺是楞嚴寺,香火旺盛。事實上,唐初在此設有譙山戍。

    晉朝時,長江自西而來,譙山便是出海口,水麵開闊,即便目力強健,天氣晴好,極目遠眺,也隻能隱約見北岸揚州;至於東麵,據說水麵寬約四十餘裏,風高浪急,少見舟船。

    石橋村,在潤州府最東,是晉之後譙山山腳下一片新形成的陸地。冬天,長江水位最低時,麵積約近二十平方公裏。春天,江水初生,則少四分之三以上麵積;若是夏日大潮來時,便隻餘下謝氏居住的小土山還在水麵之上。這裏並不是什麽宜居的地方,交通不便,靠天吃飯,飽受自然災害影響,特別是年年都有水患,辛苦一年,豐年僅得一飽。

    石橋村是謝氏遷居來此之後才有的村子,村西有幾塊天然生成的大石,在夏日水位最高時可充當村子與外界連接的小橋,這是石橋村得名由來。

    石橋村,已立村三十五年。然,窮,真窮。雖然背依譙山,麵臨大江,村內水網縱橫,但當地人對山水的利用卻是極少。山,自山上道觀寺廟的和尚道士漸多後,山漸漸成為和尚、道士家的了,自然不能采挖、打獵;水,打魚不是村民所長,捕些魚蝦也難換成銅錢,多數人並不熱衷。田,封建農村經濟,還是以田地為生的,土地才是命根子,隻是此地田地本來就少,耕種技術也不高,勞動效率低下,“一夫不耕,或受之饑;一女不織,或受之寒”,還得靠天吃飯,一年到頭為填飽肚子隻能勞作不休。

    當然,地處偏僻,也有好處,自入隋以來,潤州大亂二十年,對石橋村的影響卻是幾近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