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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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橋村隻有一戶人家,男女老幼一起隻有七個人。村西五裏處,謝家村,也是謝氏旁支,與石橋村謝氏上溯八代是一個祖宗。當年十七人一同東行到此,現在謝家村已近百人,雖一樣勞作不休,但日子過得比還處於極端貧困狀態下的石橋謝氏要好多了,這讓石橋村謝氏子弟有些羨慕妒忌恨。
三十五前,一同東行逃難的謝家子弟來到這片土地,見此地已無去路,遂決定定居於此。隻是,在具體選址時,有了分歧。大家選擇了石橋村西五裏處現在謝家村的位置,準備長期定居。當時,來的時候正值冬季,年輕的謝林山見石橋村這裏有山有水還有點田,且這片土地便宜得相當於白送,一心認為這是自己理想的棲息地。脾氣倔強的他不顧眾人的勸說,執意選擇了現在的石橋村。
這裏麵朝大海,這裏春暖花開。隻是,春天一來,花是開了,水位也上漲了,轉眼地就沒了;夏天,水位再漲,山又少了一半。才發現這地方真的不適合居住,卻心存幻想,隻想在此暫住幾年,以待異日重返金陵。但選址不當、經營不善,生活便每況愈下。時間不長,便已到了需要‘扶貧’的地步,自然早也絕了重返金陵之想。
謝林山自覺無顏麵,總覺得謝家村的族人對他指指點點。選擇了逃避,主動脫離謝家村,在石橋村自立宗族,建立祠堂,自稱族長。一家一戶成一族,在潤州還是獨一個,這被好事者傳得很遠很遠,知道的人很多很多。眾人見他既倔強,又不可理喻,久而久之,也就隨他去了。
謝林山隻有一個兒子,謝中遠,也就謝柳的爺爺。在謝林山去世後成為族長,十五年前,忍不住光耀祖先榮耀的夢想,奔波四方,終歿於揚州,已八年。
現在,石橋謝家輩份最大的是謝柳的祖母何氏,金陵人氏,三十五前隨謝柳的祖父謝中遠來此。她勤勞善良,身體健康。她老人家才四十五歲,多年的勞作,讓她看起來像六十多歲。
謝中遠有兩個兒子。
老二,謝士毅,二十一歲,性格內向,為人老實,做事頗勤快,但拙於言辭。家貧,尚未娶妻,這已成了祖母的心事。
長子,謝士弘,二十八歲,謝柳的父親,現為石橋謝氏族長,頗得謝中遠偏愛。你第一眼看到他,你便會覺得他是個實誠人,能言善道,講話輕柔,語氣真誠。實際上,謝士弘為人極為吝嗇,喜歡的隻是錢,在乎的隻是自己,必要時誰都可以拋棄。
謝氏到石橋二十年後,從金陵所攜資財已消耗殆盡,隻是頂著個世家的身份,卻內外皆是破絮,最終與商賈聯姻。王玉,謝柳的母親,缺乏主見,優柔寡斷。遇到謝士弘不僅是王玉的不幸,也是石橋謝氏的不幸。
謝士弘有兩子一女。長子謝柳,七歲,小名‘石頭’,木訥、內向,不為父親所喜,幸得祖母維護,與祖母感情極好;次子,謝鬆,聰明伶俐,深得謝士弘喜愛。幼女,小名‘圓圓’,三歲。
謝家,一直是詩書傳家,滿六歲便需入學。從謝士弘開始,石橋謝氏已**書。好在謝家村念在同是同根之木、同源之水,大家都姓謝的份上,允許謝士弘、謝士毅在謝家村族學上學。謝士弘、謝士毅讀了幾年,沒讀出什麽名堂,也就不讀了。現在,謝柳也讀了將近一年,也沒有過人之處。想通過讀書達到出人頭地的目的,看起來,絕無可能。
石橋謝氏,現在已無一絲世家模樣,泯然眾人矣。
謝士弘的嶽父王景天,小商人,有一子一女。長女,王玉。次子,王世安,七歲,這算是老來得子,一家人寵愛非常。王家在揚州經商多年,五年前,趁兵慌馬亂、人心惶惶之際,傾多年積蓄買下了一個小酒樓,隻是沒想到揚州又亂了幾回,小酒樓開了關,關了開,漸漸坐吃山空。
現在,李淵已坐穩了江山,眼見得時局日趨穩定,王景天的小酒樓又開始營業了。開店那有不用自己人的,何況女婿能言善道,人又精明,早有經商發財之心。如果女兒、女婿一起來,承歡膝下,那便更好。王景天便急急修書一封,讓謝士弘一家前來。
這封信對謝士弘來說,來得很及時。石橋村自然條件惡劣,捕魚、種田很是辛苦,稍差一點的年景連吃飯也不能保證,更沒有未來。
棄農從商,對謝氏來說,無疑是一種墮落。
其實,中國曆代封建王朝最基本的經濟指導思想就是重農抑商,重視農業、以農為本,限製工商業的發展。當然,唐朝也不例外,但相對而言,唐經濟政策對“商”還是比較“開放”的,雖不如宋、明,但遠超清、元。
總的來說,抑商體現在:限製經營時間、地點,商人在坊經商,而坊市於早八時開啟,晚八時結束。商人社會低下,唐代商人雖不同於奴婢等真正賤類,但在人們觀念中地位極為低下,其服色、車乘、喪葬、入仕等方麵均受到嚴格限製。商人多與藝妓(極為卑下階層)、手工業者(地位也不高)通婚。而且,唐朝實施戶籍管理,限製商人流動。
唐朝真正的商人,入的是市籍。注意,不是所有的商人都入市籍,有些人從商,但不改變自己的戶籍,不入市籍,這樣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比如,謝士弘以遊學的名義,能夠在揚州長住,然後實際從事商業,這樣,避免自己的戶籍成為市籍,也不影響從商。若是入了市籍,子弟入仕便有了嚴格限製。實際上唐初有些官員就出生在商賈之家,如武士彠出身於商人世家。但總的說來,這條路還是相對難走。入仕後,商人要斷絕工商的關係,同時,也不受其他士子待見。可見,唐初商人或商人子弟入仕還是比較困難的,禁止法令到中唐才有所鬆弛。
對謝士弘來說,選擇並不是那麽艱難。農民雖說起來地位高於商人,但商人生活比農民要好太多了。更何況,謝士弘也不改變戶籍,商人做不成功,回來還可以做農民。
謝士弘夫婦對經商致富內心極為認同和向往的。況且,現實情況也擺在那兒,家裏人多地少收入薄,隻靠田地收入還不夠家裏開銷,如此下去,隻能越過越窮,這種日子謝士弘早就過夠了。
謝士毅遇到了謝士弘夫婦,深刻地認識到自己是‘窮不過三代’的第三代。是的,家裏太窮了,謝士弘太吝嗇了,吝嗇到不會讓他娶媳婦,當然,他以後也就沒有小朋友了。謝士弘也認為‘窮不過三代’,到他這一代正好是第三代,上天會幫他扭轉運勢,這不發財的機會來了。一念至此,謝士弘不管不顧,堅決要北上揚州。到這份上,祖母再不樂意,也無可奈何。
最終,謝士弘夫婦帶走謝鬆,將謝柳、圓圓留給祖母,便急急奔向揚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