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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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東海熱浪卷卷如浪,將人卷襲得心思恍乎。

    距宛陵城南郊演練,已經過去了二個月。徐汝愚輕撫棕駿長鬃,望向眼前鋪展開去直襲際的田野,碧意油油的水稻之上熱浪騰騰,蒙上一層氣靄,還是看不見齊川城。擰頭問向張仲道:“現在離齊川城還有多遠?”

    我們剛過集烏堡不久,還有四十裏路程。”

    徐汝愚“哦”的一聲,也不話,翻身躍下馬來,才記起什麽的對張仲道道:“張將軍,讓大家歇下腳。”

    完也不理眾人,擔憂的望向莫知所處的遠方。

    張仲道遞上水壺,問道:“徐將軍,青州軍不見得戰力弱於白石,為何見你現在如此當心?”自從演練慘敗至今,張仲道一直在徐汝愚手下任第一哨隊哨尉,雖然還是與他不甚親近,卻也佩服他的領兵才能,兩月相處對於自己一截的他,言辭之間恭敬許多。對其他眾人卻是粗豪依舊。

    徐汝愚大灌一氣,捋去流溢到下巴上的水滴,道:“軍中擇將為第一要務。伊崇武本非擅長攻伐掠奪之人,看他仍將輕甲騎兵用於正麵衝鋒便可知他是個死守書卷教義之人,但是伊周武為了讓他積累戰功鞏固世子地位,還是令他領兵攻打宛陵,實則是宛陵幸事。若是讓伊翰文為帥,宛陵處境就會困難許多。”

    到這裏,稍頓一下,回望身後駐腳歇息的眾人,接著道:“許伯當擅用奇策,當年設絕戶開甕之計,盡陷青州鬼騎於四城之間。現在,他又在東海設下如此詭局。為了能讓局勢如他所料的發展,這次就是破頭出血,也會設法拿下齊川。

    那樣宛陵諸軍將被釘住在澤湖淮水一帶,再無力脫手幹預雍揚、泰如的局勢啦。待他從容擺平雍揚、泰如局勢之後,宛陵也獨木難支了。”

    徐汝愚默默記憶近日來接踵而至的三羽緊急軍情,心中愁緒無以開解。

    七月中旬,雍揚軍攻克安平城,從東南向西北逼近泰如,封住泰如東側入海通道。

    隨後,白石軍在徐伯當的指揮下,以二十架石炮弩連續不斷的轟襲毗陵城東南角城牆,城牆於三日後崩坍,白石四萬人馬湧入毗陵城,燒殺一空。毗陵眾世家中隻有衛家三百餘人趁亂突出毗陵。

    七月二十六日,白石軍掩襲益陽城。益陽守將肖朝貴延門獻降,許伯當不受,盡屠四千泰如降軍。八月二日,白石軍楔入泰如與宛陵之間,一日盡占齊川城東南十二連堡,將泰如與宛陵間的陸路通道封死。至此,杳無半星來自泰如的消息。

    徐汝愚暗道:許伯當不接受益陽守將的獻降,又疾若迅雷一般楔入齊川以南區域,無非是要將泰如城以北的各世家盡數逼入泰如城,增加雍揚軍攻取泰如的難度。梅鐵萼現在應該掃清泰如城外圍防禦,完全將泰如城團團圍住。待到梅、席兩家兩敗俱傷的時候,東海危局就真正來到了。

    許伯當若要在東海南部毫無顧忌施展手腳,當先要將宛陵六萬精兵羈留在澤湖一帶。因此他需要一座堅城駐以重兵窺防宛陵。毗陵太靠西側,距泰如有三百裏之遙,益陽城牆矮,又無溝濠環衛。

    宛陵眾人判斷,白石軍可能強攻齊川。雖在白石軍攻克毗陵之後,宛陵已加強齊川城的防禦,兵力增至一萬二千人(其中含辰龍營騎兵二千人),眾人依舊很是擔憂,遂於昨夜又讓徐汝愚率領治下五哨六百員騎兵前去增援。

    徐汝愚在自己麵前揮揮手,似要將擔憂揮去一般。見身側將士都有些擔擾的望向去,心想:還是不行啊,自已如此垂頭喪氣,士氣也大為低落。

    徐汝愚不習慣些鼓舞士氣的話,也就不什麽,領著眾人向齊川策馬而去。近齊川二十裏處,遊騎奔回報告:“白石軍已東南兩麵圍逼齊川城,在我返回時候,白石軍離齊川城有十裏。”

    徐汝愚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見遊騎汗水浸透輕甲,闊麵紫紅,喘著粗氣,解下水袋遞去,道:“你先到後麵歇著。”又向身後一名哨尉道:“你速領五十人潛行到敵後,將齊川城外周圍三十裏的情況給我摸清楚。其餘人下馬休息,準備埋鍋做飯。”

    張仲道不解道:“為何不趁隙進入齊川,現在齊川城北側應該還留有空檔。”

    徐汝愚也不介意他的質疑,聲音稍稍提高,以便圍在自己身側的將官都能聽到:“要進齊川城隨時都可以進去,許伯當再能,怕也無法用他的精騎將澤湖封鎖起來。”

    齊川城西北城牆距澤湖水隻有六七百步,在如此狹窄的地帶,許伯當也無力加以重兵封鎖,免得來自城頭、湖上兩麵的夾擊。眾人緊張神色也就稍稍鬆弛,徐汝愚繼續道:

    許伯當應該想不到我們離他這麽近,不準備點見麵禮就進齊川城,曾益行會我們沒有禮數的。”

    眾人皆因他輕鬆語氣笑了起來,不再緊張不安。兩月來,在他治下操習演練,屢屢盡克對手,雖至今還沒有經曆實戰,卻對他油然生出一種信任。

    張仲道見他能輕易消除眾人緊張情緒,也甚感佩服,將他拉到一邊,還是有些擔憂的問道:“若是許伯當立時攻城怎麽辦?我們就是騷擾他的後方也改變不了大局啊。”

    他憑什麽攻城,難道還像攻毗陵那樣?”

    你是齊川周圍無石場,許伯當要用石炮弩攻城需從毗陵那邊運來石彈。”

    徐汝愚暗道:張仲道心思本就不似他相貌所顯的那麽粗獷,經過演練慘敗之後,痛定思痛,重視起兵謀將略來,見識也就遠高於常人,自已稍加點撥,就能想透關鍵所在,宛陵又添一員大將了。口裏卻不動聲色的道:“想要破襲齊川城牆,需要數十鈞以上的巨石才行,這裏巨石彈從毗陵運來頗需功夫。現在許伯當的二十架石炮弩應該留在他的輜重營中。”

    張仲道喜道:“許伯當若是沒有這二十石炮弩,也隻能望齊川興歎了。”

    徐汝愚心想:許伯若是隻這點伎倆,也不足將東海攪得如此腥風血雨,不願破壞他的好心情,也就不開口言破。

    向晚暑氣不消,火雲燒,打探軍情的五十名軍士陸續返回。

    徐汝愚與眾人披掛整齊,馬口銜枚,馬蹄踏在軟泥地中,也不虞發出聲響,一行人向漸深的暮色中掩去。

    上弦半月懸升一樹高,月輝如水,水田中粼遴倒映,像是藏了無數個月亮一般。

    徐汝愚站在一處緩坡上,望著月下起伏綿延的軍帳在眼前無盡無垠的展開,心中一陣發怵。又想到這是自己第一次領兵實戰,手心不由微微滲汗。心中默默計算最外的輜重營以及內側營帳的數量。

    徐汝愚捅捅張仲道,聲道:“你先帶四哨騎兵向輜重營門衝去,然後向新豐方向逃逸,待你引開周圍敵人之後,我就領餘下一哨人馬衝進去放火。”

    你不是太危險了,不如讓我放火。”

    徐汝愚心想:這麽快就想透,以後真不能看他。雖張仲道引開周邊守衛,但輜重營出事之後,會驚動更多的敵軍前來,徐汝愚就會陷入敵陣之中。

    徐汝愚聲音一肅,道:“你現在是我手下哨尉。”

    張仲道卻道:“不如一起衝進去趁亂放火?”

    周圍敵軍不走,一會兒就會被困住,沒時間燒多少營帳,燒不到石炮弩,不就虧大了。你從敵營中穿插過去,離輜重營遠點給我多放幾把火。不要有停留,記住五百人交給你,不要單獨來見我。”

    張仲道思慮片刻,不再什麽,領著五百精騎向另一邊潛去,確定不會連累徐汝愚那邊遭人發現,便一齊點起火把,向白石軍營衝去。

    五百精騎瞬息衝至軍營,一戟挑開簡陋之極的營門,數十名驚慌迎來的白石軍士剛整為一隊欲要擋截,就被洪流一般卷襲過去五百精騎衝擊成數十團模糊血肉。

    徐汝愚看見坡下情形,感慨想道:征伐便是如此殘暴的吞噬生命。

    又見張仲道巨戟一路挑刺營帳,不做其他停留,五百精騎緊隨其後繞過輜重營,颶風般踐踏著挑塌的營帳,直刺白石軍中營而去。白石軍一時措手不及,一時人仰馬翻,亂成一鍋沸粥,剛剛從歸鄉夢中驚醒的軍士掙紮著從倒塌營帳中爬出,往往迎麵便一道寒光,隻聽得“哧”的風一般的響聲從自己體內噴出,便一頭栽入慘白的月光中。

    五百精騎紛紛將手中火把擲了出去,白石軍中營千步間頓成一片火海。張仲道狂嘯著帶頭領著五百精騎折向西營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