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待兩人完，問道：“不知二位現在有何打算？”

    肖烏野斬釘截鐵的：“肖某人深受梅家大恩，當竭力為雍揚周旋。”

    徐汝愚暗歎一聲，暗道：你待梅家以誠，梅家卻一直防備著你。不動聲色的望向梅玄墨。

    梅玄墨拱拱手，道：“幸得徐將軍出手助東海，使得我梅家尚有一線生機，隻是傳言徐將軍離開宛陵已久，敢問其詳？”

    徐汝愚道：“靜觀局勢，以尋生機。”

    肖烏野問道：“生機在何處？”

    徐汝愚不願將心中打算告之梅玄墨，避過話頭，道：“適才聞聽二位，欲分兵行事，是如何考慮的？”

    梅玄墨心中不快，隱而不顯，道：“我等旬月來遊擊於敵後，捕殺敵軍股遊騎。近來敵騎不敢出來斥候，我等尋了多時也未候著戰機，怕公良友琴已想出針對我們的計謀，遂想撤離此地。

    東海危局是我梅家一手造成，我希望承擔更多，由肖兄返向雍揚城稟報敵情，我領人撤至敵軍外線，不料肖兄不願，欲要跟我爭這外線之事。”

    肖烏野生怕自己進城之後，梅玄墨隨即棄部下不顧也跟入雍揚城中，故而不願。隻是當中玄機不便向徐汝愚明。

    徐汝愚道：“許伯當在東海集結七萬大軍，白石防備必定空虛，肖兄當領兵進入白石府境內，騷擾許伯當後方。梅兄應回城稟明敵情，而後迅速潛過江去，與越郡樊、祝二族締盟，使樊、祝兩家加緊對溫嶺的攻勢。以緩解雍揚方麵的壓力才是。”

    梅玄墨見徐汝愚也支持肖烏野在外線遊擊，情知再難尋著理由誆肖烏野進城，心中恨恨，談了一會，便與徐汝愚、肖烏野分開，向雍揚城馳去。

    肖烏野拱手道：“多謝徐兄相助。”

    徐汝愚道：“你當知道梅玄墨不會為這三十餘名騎兵流連城外旬月。”

    肖烏野道：“不錯，這三十餘人於整個東海戰局而微不足道，我也知道梅統製是希望我隨他返回雍揚城中。但我不願棄兄弟於不顧，也不願背棄梅家，隻得在各處遊擊，情願與兄弟們一同戰死。”

    徐汝愚道：“哦，父母生你、地養你，乃是大恩，你輕視自己軀體，不是背棄父母地的大恩嗎？”

    肖烏野道：“肖某人匱資葬母，得梅族相助，一日不敢或忘。父母生我、地養之，無非要我循義而為，我捐軀殉義，怎能背棄君親大恩呢。”

    徐汝愚放聲大笑，良久方歇，輕蔑望向溫怒的肖烏野，淡淡道：“我當肖兄是豪傑，不想肖兄卻是個蠢人。”也不理肖烏野陰沉下來的臉色，自顧自道：“不想肖兄連大仁義與恩惠也辨明不清，枉我一直以來想與肖兄結交的心思，告辭了。”

    罷，徐汝愚作勢欲要離去。

    肖烏野橫移徐汝愚身前，擋住去路，道：“半年未見，青鳳將軍如若脫胎換骨一般，希望徐汝愚有教於肖某人。”

    徐汝愚道：“不敢。梅家出資助你葬母，其資又從何來，他家男不耕種、女不織衣，十指柔嫩，不耐勞作，不為工匠，亦不從商，聚斂民資，揮金如土，奢糜不足，複爭下。

    然使東海深陷戰亂。其資無不從黎庶百民盤剝而來，卻不為黎庶做一點好事，你若要捐軀，當捐於真正資你葬母的黎庶，何用在此假惺惺的做作，我看你是拿著大義作晃子，實則是要跟隨梅家尋求富貴。”

    肖烏野不怒反喜，揖身行禮，道：“肖某人應當如何作為？”

    徐汝愚揖身回禮，洋洋道：“汝愚不敢在肖兄麵前賣弄，肖兄擠兌走梅玄墨，心中怕是早有定計。”

    肖烏野道：“我不計較徐兄弟罵我貪圖富貴，徐兄弟又何必吝惜隻言片語？”

    彼此明白對方心意，心情自是大快。

    徐汝愚笑而不言，肖烏野繼續道：“我對世家子弟早久看不過去，二年前，梅玄墨之兄梅臨崖強霸民女，我適逢其事，出手阻之，打傷了他，便被梅鐵萼調到龍遊邑任衛軍哨尉。直至戰前才複我統製一職，盼我為他梅家賣命。

    若非我曾立誓相助梅族，早就遠走他方。今日得徐兄弟相教，方能明白，何需與這些噬人血肉的世家強豪守什麽誓言。隻是我生養俱在東海，正值東海生死關頭，肖某人更不願輕離東海，希望能為東海盡我綿薄之力，以報徐汝兄弟所的大恩義。”

    徐汝愚道：“適才狂妄之言，還望肖兄莫要見怪。”

    肖烏野大笑數聲，道：“若非如此，我也不能明白徐兄弟的心意。徐兄弟也是因為此離開宛陵的吧？”

    徐汝愚默然無言，憶起往事，黯然神傷，神色之間卻是默認了肖烏野的猜測，卻因肖烏野與自己一般心思，感到一絲心慰。

    肖烏野道：“徐兄弟可曾想過建立功業？”

    徐汝愚緩緩搖頭，道：“自舊朝起，世家宗族製推行已達三百餘年，新朝初創，世家實力更是大增，幾乎達到修建宗廟的地步。建立功業除了投附世家，難有作為啊。”

    肖烏野知他語中含意，喟歎一聲，良久不語。

    徐汝愚淡然言道：“東海之危可不可解，還是未知之數，哪有心思去想其他。”

    肖烏野正色道：“徐汝愚可否教我，若是東海三族滅亡，能否給下帶來變革的楔機？”

    徐汝愚駭然失色，連退數步，頹然道：“下受創甚巨，民何以堪？”

    肖烏野道：“離亂過後，方開盛世。”

    徐汝愚心驚，暗道公良友琴此時侵襲東海莫非就是此意，稍加思索，搖頭道：“涸澤下，誰又能信言收拾殘局？”

    肖烏野亦頹然失色，垂首喪氣，適才躊躇之誌不複存在，良久道：“徐汝愚此去何方？”

    徐汝愚坦然相告，道：“青州。東海的生機在於伊翰文擁兵自重、脫離青州。”

    肖烏野道：“你是迫使伊翰文與宛陵締約，宛陵方麵才能騰出手來，援助雍揚？”見徐汝愚微微點頭，又：“雖伊翰文素有異誌，並有其族叔伊世德相助，但是伊周武聲威甚隆，伊翰文不敢稍有異動啊。”

    徐汝愚道：“正是伊周武僅憑個人威武積聚無上權勢，方予人可趁之機。伊族再無第二人擁有與伊周武相當的聲威可是順利接過他的權柄，隻要他生出事來，青州政體便會發生動蕩，最不濟，伊翰文也會在外擁兵自立。”

    肖烏野這才明白徐汝愚此去青州欲要圖謀伊周武，駭得無語良久，看著徐汝愚幽湛的眼神，雖知他自舉輕狂之至，心中卻愈加敬重，目光熾烈的道：“我與你一道去。”

    徐汝愚情知此行凶險萬分，宛陵亦會出人出力，便不願肖烏野也身涉險境，拒絕道：“肖兄應於東海各地收編雍揚殘軍，然後迂回到白石境內，破襲敵軍給養，為日後宛陵軍南下做些準備。”

    肖烏野從懷中掏出一冊書簡，道：“此乃我平日習武所記心得，希望對徐兄弟此行有所助益。”

    徐汝愚深感肖烏野的情義，深深作揖，道：“徐汝愚深銘肖兄大義。”雖徐汝愚現在修為已不弱於肖烏野，但肖烏野自幼修習上乘武學，所思所得必有徐汝愚未曾達到的地方，對徐汝愚的幫忙自是極大，更加難得之處，此冊交於別人手中，無疑也將自己修為的根底袒露於別人眼下，肖烏野襟懷坦蕩，讓徐汝愚為之心折。

    肖烏野道：“徐兄弟為東海百萬黎庶不惜以身犯險，才是大義，肖某人這又算得了什麽？”

    兩人握手而笑，一切情義皆在不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