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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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汝愚駭然失色,不可思議的看著宜觀遠,沉疑半晌,遲疑的道:“雖然不知道你如何得知《置縣策》一事,但是父親在灞陽遭難時,此策還隻是一篇簡策,並無具體施行條文。況且,此策若是傳聞於世,下立即分裂為數國,汝愚不敢讓父親擔此罵名。”

    穀家割據肅川,荀家割據汾郡,蔡家割據幽冀、陳家割據東海、霍家割據晉陽、元家割據南平、越家割據南寧、宗政家割據南閩,這難道不是國中之國嗎?你父親遊曆下三十年,編《置縣策》,難道是希望此策爛在你的心中嗎?”

    父親希望憑借此策抑製世家高門,但是將此策拋出避不可免的會引發大的動蕩。下十五郡共二百七十六邑,《置縣策》的精髓在於廢除府邑製,設立府縣製,在二百七十六邑的基礎,另擇塢堡集鎮舊城一千二百處,共設一千四百七十六縣,府轄縣,軍政分權,廢除衛軍製,施行役兵製,以此加強中央集權、抑製強豪。但是此策的本初條件是由內廷頒布,但是現在內廷名存實亡,哪會再有力量去與世家奪權?”

    子行曾與我過此策,在原有城邑的基礎,廣泛的設立邑縣,其實是將地方行政權的一部分從世家手中收歸中央。”

    不錯,原來一個城邑管轄數百裏方圓、四五十萬人丁,不依托地方世家強豪,政令難以行於民間,地方的行政、治安諸權都掌控在世家手中。但是廣泛的設立縣邑,行政、治安諸事就無需依賴世家,世家強豪就無法操縱地方。”

    廢除衛軍製,在營軍製的基礎上施行役兵製,更是剝奪地方世家強豪的治軍權。舊製都府、都尉兩級職權極大,乃是為世家閥主量身定製,往往將一邑或者一府的軍政大權集中在一人手中,此製不廢,此前努力悉數白費心機。”

    縣邑隻設差役,沒有轄軍,隻有府、郡一級有權轄軍,並且軍政分權,避免有人地方。此上為先父《置縣策》的精義所在。此時若讓強如荀族那樣可以控製一郡之地的世家知悉此策詳情,怕是他們會立時施行此策,壓製境內中世家,成立一家獨尊的政權,中原不需幾年就會陷入眾國林立的局麵了。”

    雖近十家超強世家的勢力能夠借此策加強到成立獨立政權的地步,但是中世家的行政權、治軍權都被剝奪,世家強豪的總體勢力卻是大大下降了,他日若能有一家統一下,回過頭來看,世家宗族製已是舊日雲煙了。汝愚不會看不到這點吧?子行生前不就是希望這樣嗎?”

    世家割據,下事實上處於分裂之中,但是名義上還是遙尊秦州郡的內廷。此策一出,雖然能夠有力的削弱世家勢力,給平民稍許喘息的空間,若是有人籍之立國,父親一生清譽就會毀去,汝愚心中一直猶豫。”

    宜觀遠道:“不單為了平民,汾郡、幽冀兩地正當圖圖人的鐵蹄,若無良策加強治內實力,怕是下之禍。荀家借助清剿襄樊會之機,已經削弱境內其他世家的勢力,正宜首先施行《置縣策》,請汝愚為下念,不計前仇。若是有千古罵,我宜觀遠願一力承擔。”

    徐汝愚搖搖頭道:“此策一出,雖然能討好荀家這樣的大世家,但是受此策牽連的中世家,莫不恨之入骨。家人安危又怎能不顧,先生請多想想。”

    宜觀遠目光柔和的看向徐汝愚深湛的雙眸,平靜的問道:“汝愚請跟我坦言,你是否有誌於下?”

    徐汝愚目光變得深邃而幽遠,思索片刻,目光轉而清洌如明泉,道:“我將前往越荊之南。”

    荒城?”

    普濟海匪在東海潰敗之後,惟有從越郡溫嶺邑擴張陸上勢力,若是樊、祝兩家不敵,被他占領越郡金華府全境,毗鄰的清江府五座荒城,也會被他收入囊中。數十股流匪被他收編,越、荊兩郡再無寧日。”

    宜觀遠緩緩點頭道:“我明白了。汝愚既有大誌,這罵名隻有我來承擔,隻是希望你能將聽雪、阿彌他們一同帶到荒城去,漢水桃源之地從今日起就不複存在了。”

    徐汝愚整理衣裳,臂首觸地行大禮,激聲道:“有勞先生,汝愚此生視聽雪為親妹。”

    宜觀遠道:“能受汝愚此禮,即使粉身碎骨也無憾了。”

    新朝五十二年冬,宜觀遠在青焰營中與徐汝愚秘談兩兩夜,於十一月十九日清晨隻身求見荀燭武。荀燭武匆匆推延原定於十一月二十日的符、霍、荀三家會談至十一月三十日,當夜攜宜觀遠秘密返回汾郡懷來,求見當時荀家閥主荀去泰。

    徐汝愚聽到荀燭武與宜觀遠秘密離開商南的消息時,輕輕籲了一口氣,對身邊的幼黎道:“但願這次沒有做錯。”眸光黯然之極。

    徐汝愚凝神一聽,一絲微微沉實的呼吸傳入耳際,心神一凜:有人探營。左足輕抬,兩丈的距離,一步便輕易跨過,撩開簾門,向外看去。

    尉潦凝息虎視闖營之人,梁寶正迅速領著十多名青焰軍將士在外圍守住。

    闖營之人年近不惑,白麵微須,雙手持著雙節短戈,神色自若,渾然不似陷於重困之中的樣子。

    徐汝愚心神沉入五覺歸心的內識,心神悠入與地溶為一體,自然的氣息無盡湧來,同時讓徐汝愚對周圍情形掌握得一清二楚。軍營二裏方圓之內並無異常,暗哨、遊哨都守值在自己,此人潛入營中,顯然極其清楚軍營布哨之法,否則很難避開徐汝愚親自布的哨崗。

    尉潦見此人身處重困之中,神色自若,渾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心中著惱,捏著機栝,拔刀出鞘,如匹刀光向探營人傾泄而去。探營人步履微錯,雙戈橫架,強橫的霸絕丹息溢離生勢,竟讓尉潦的攻勢微微一滯。

    即墨明昔看了嚇一跳,尉潦強橫無匹的攻勢乃是經曆無數殺戮修煉出來,其中浸淫著無究殺機,即使相同級數的高手,與尉潦對戰,也會受不住他攻勢中的淩厲殺機而心旌搖蕩,現在這個探營者不但不為尉潦攻勢中的殺機所懍,而且渾身生出強橫的氣勢讓尉潦的心神出現破綻。

    即墨明昔在軍營度過九年光景,可不管什麽單打獨鬥的規矩,見尉潦不是來人的對手,與魏禺打了一個眼色,正要從徐汝愚身後躍出,卻給徐汝愚伸手擋住。

    徐汝愚道:“看看。”

    尉潦感覺窩囊之極,揮刀劈下,氣勢極盛之際卻那人眼中凶焰一灼,心神不由微微一凜,手中的刀勢卻是轉弱了,探營人一戈格刀,一戈作鞭向尉潦持刀的右臂抽來。尉潦手腕微沉,馬刀向上旋撩,襲向探營人的麵門,不想被他一戈點在刃口,馬刀上畜滿的丹勁竟被子那人奇卸去,空空蕩蕩,生出無處著力之感覺。

    尉潦馬步挫身,刀柄將探營人右手短戈磕飛,手臂下覺,刀光如弧,將探營人可能攻勢悉數封住。倏又探刀刺出,連綿不斷的狂亂之刀向探營人攻去。

    尉潦攻勢甚急,探營人卻不慌不忙,守得滴水不漏,即墨明昔知道待尉潦攻勢一泄,那人就會發動比尉潦更狂亂的攻勢。看先生似乎一點也不焦急,如果尉潦萬一失手,補救也不及啊。

    徐汝愚兀的輕喝:“尉潦住手。”

    尉潦聞言不甘願歇下手,退到包圍圈中,那雙虎目還是精光閃閃的注視著探營人,頭也不回的向徐汝愚稟報:“我剛剛出帳就看見他貼著營帳向裏走。”

    徐汝愚走上前去,讓梁寶、尉潦領人散開來。探營人悠悠吟道:“躁擾不停,猶如隙塵,搖動之心,起如飄風,念念相續,無有間歇。止水所鑒,是為名覺,使外不見物相侵淩,內不被邪迷所惑……”

    徐汝愚不等他念完,就插道:“……是以覺義有二:一者外覺,觀諸物相;二者內覺,知心空寂,不被六塵所染。明不自也。我者性也,性即我也。內外 動作,皆由於性;一切盡聞,故稱我聞也。照用齊皎,鑒覺無礙。”

    探營人聞言,跪倒在地,語音已然哽咽失真:“蒙亦見過主公。”

    探營人就是當年追隨吳儲的長戈四十九騎之首:蒙亦。他與徐汝愚所念的話合起來,正好是吳儲不傳之秘:止水心經總訣第一段。

    蒙亦等二十四人當年在永寧郡翠屏山與吳儲分開,然而為方便吳儲在江行刺張東,陸續在荊郡、越郡、晉陽一帶冒充吳儲,吸引張族高手前去追殺。二十四人中不斷有人損命張族高手手中,現今隻剩下蒙亦在內的十二人。

    吳儲在江自剄之後,蒙亦等人也想起自己也是殺戮之身,一時心灰意冷,隱在荊郡。直到徐汝愚作為吳儲傳人的消息傳遍下,他們才決定重新入世,一起來商南投奔徐汝愚。

    徐汝愚急忙攙起蒙亦,讓他領著自己去見另外十一個人。他們都是當年義父吳儲忠心耿耿的部下。他們的氣息與吳儲極為相近,這讓徐汝愚想起當年與吳儲在江度過那段難以忘懷的時光。在江城中發生的種種紛紛流掠腦海,一時感觸良多。

    徐汝愚將蒙亦等人迎入營中,將江城中往事一一於他們,一時間十三個人淚湧如泉,難以自製。

    十一月二十二日,丁政領著二十餘人秘密潛入商南。徐汝愚記得當初就是他發現萬嶸背後刺殺守城軍士,從而洞悉公良友琴的連環策。那次事件之後,為了避免雍揚世家對他暗中報複,徐汝愚將他閑置在宿邑城中,此時派他前來主持商南商道一事,正是合適人選。

    十一月二十六日,荀燭武返回商南。當夜邵海棠亦秘密潛入商南鎮中,在徐汝愚安排下,與荀燭武、符賢、丁政秘密會麵,議定襄樊會除馬幫三千家屬外,其餘非青壯之普通會眾脫離襄樊會,由符家收留在南陽府境內。

    荀家極欲在汾郡推行府縣製改革,張尊在南陽府的三萬精兵成了一個極不穩定的因素。荀燭武與清河李家、南陽符家、江易家秘密締結盟約,計劃共同對盤踞在潛山、宿鬆兩邑的張尊近三萬精兵采取軍事行動。

    十一月二十九日夜間,在荀、符、霍三家豐會前一日,徐汝愚與幼黎等人領著青焰軍秘密離開商南。因為襄樊會普通會眾大部都會留在南陽境內,襄樊會近一千二百多名的精銳戰

    力就無需滯留在商南,準備分批攜著馬幫家屬借道江向越郡撤離。第一批就是許伯英、許昭容所率領的二百名馬幫子弟,他們與徐汝愚一道穿過永寧與晉陽交界的桐柏山。在晉陽郡隨邑西南荒野,彌昧生領著漢水桃源竹行鎮上五百多名居民與徐汝愚匯合。徐汝愚領著近千人的隊伍,折入東南衡山,十二月十五日進入永寧郡江府境內。

    徐汝愚在商南鎮停留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其間發生眾多平淡無奇的事情,卻為以後的風起雲湧伏下楔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