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思的時候，床頭傳來咳嗽聲。佟天寶見消瘦的父親醒來，忙上前扶著幫其倚床頭坐著，先去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才說道：“爸，劉主任剛才跟我說，那什麽醫藥公司有消息了，這兩天就要進行臨床用藥實驗！”

    佟父又咳嗽兩下，沉聲道：“兒子啊，爸昏迷的時候其實腦子裏一直在想，這沒上市的新藥能把握嗎？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佟天寶當然這其中的風險，可他家已經到了極限。再撐下去隻能是家破人亡、人財兩空。斟酌一番道：“劉主任說，一般敢做臨床用藥實驗的，都是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不然哪敢亂用藥。”

    佟父卻搖著頭，喝了口水，才說道：“不妥，我總覺得不妥啊！我這身體經不起折騰，這要出了問題，不就直接沒了嗎？”

    佟天寶道：“爸，劉主任說藥物肯定是有用的，最多是副作用大些。這些年做化療、吃各種藥，哪個副作用都不小。”

    佟父越發搖頭，道：“不妥，不妥。要我說，還是保守點別冒哪個險。我都撐了三年多，一定能再撐下去的。報紙上都說，有的人堅持抗癌，最後不知怎麽回事病就好了！”

    佟天寶輕聲道：“爸，可咱家真的沒錢治了！”

    佟父瞪眼發脾氣道：“怎麽就沒錢了，你這麽大的小夥子，就不知道多去賺點錢嗎？我真是白養了你！”

    佟天寶眼睛紅了，顫聲道：“爸，我真的盡力了！我一邊工作，一邊照顧你。這幾年給你治病，家裏的積蓄都沒了，我在外麵欠了十幾萬，買房的錢也沒了，小薇跟我分手，我今年三十二了啊，爸！”

    佟父氣的用手拍床邊，大聲道：“老子養你這麽大，你就不曉得回報我？你小時候生病，花了老子多少錢？我養你這麽大，供你念書又花了多少錢？你跟我算經濟賬？算了，就知道養兒不中用，實在不行，就把咱家的房子賣了！”

    佟天寶驚訝道：“爸，房子賣了，你叫媽住哪？”

    佟父瞪眼道：“租房子唄，別人都能租房子，她就不能租房子住嗎？那些農村到城裏來的娃，哪個不是租房子住？”

    佟天寶驚呆了，想不到父親的求生欲望能強到這地步。可以說隻要能讓他的生命延續下去，完全不惜一切啊，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了什麽好了！

    腦子裏甚至在想，父親年輕的時候遊手好閑虛度時光，從來不知珍惜。如今癌症晚期臥病在床，睡不得安、食不得味，完全就是生命中的垃圾時間，卻掙紮著求多活一年一月、一天一時，而不惜花費他用半生才能賺來的錢。

    “你去跟劉主任說，臨床實驗誌願者的事，就算了。佟父忽然說話，打破屋內的寧靜。

    佟天寶愣了下，呆呆道：“可那邊已經說好，人家也準備用藥，咱們臨時反悔，能行嗎？”

    佟父厲聲道：“怎麽不行？都沒上市的藥，鬼知道管不管用。是不是要把老子吃死，你才如願？”

    殺人誅心，這話說的有點狠了。佟天寶眼淚唰的一下流出來，點頭道：“行，那我去跟劉主任說！”

    佟父又說道：“我上次吃的藥，你再去開一個療程！”

    佟天寶真想說：“你讓我拿什麽錢開藥啊！”知道這麽講老爹肯定讓他立刻賣房，隻得起身往外走，卻聽同屋臨床的女病號道：“天寶，你說的誌願者是怎麽一回事？”

    佟天寶立在門口，把事情說了一遍。名叫張笑嫣的女孩輕聲道：“那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見劉主任！”

    穿著病號服的張笑嫣才二十八歲，是一名漫畫家。雖不幸得了淋巴癌，卻一直保持著積極樂觀的人生心態。因為不想讓自己家的負擔太重，一聽誌願者的事心裏就打定了主意。

    兩人出了病房，往主任醫師診室去的路上，佟天寶不禁問道：“你就不怕實驗的新藥有問題，人直接就沒了？”

    張笑嫣笑道：“有那麽一點點擔心，可我都已經這樣了，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死嘛，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佟天寶道：“也許，這藥能管用也說不定！”

    張笑嫣笑了笑，沒有說話。剛剛確診的時候覺得天都塌了下來，如今說看淡生死誇張了，但真沒那麽怕了，有的隻是無盡的不舍而已。

    她才二十八歲，還沒有結婚，沒能聽孩子叫她一聲媽媽。不能跟愛人相守白頭，不能在父母床前盡孝。隻能讓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想起來便心如刀割，她真的是太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了。

    可她不能為了讓自己多活幾個月，便花掉父母半生的積蓄。讓他們人財兩空，老無所依。

    “我已經沒法在父母跟前盡孝，更不能為了多活幾天，把他們養老的錢都花了去！”張笑嫣淡淡道，想了想又說：“天寶，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有些交淺言深的話本不該說，但我現在命不久矣，也就不在乎了！我聽說你爸爸的病治了三年，花了不少錢，也欠了很多錢。從為人子女方麵講，你做的已經很好了，該為你自己和你媽媽考慮下！”

    佟天寶如遇知音一般，苦笑道：“我當然知道這些，可又有什麽法子。真說不治嗎？這話除非我爸自己講，不然誰也說不出口啊！”

    張笑嫣聞言默然，她知道實情如此。聽老家的親戚講，現在農村很多老人一得大病就是癌症，然後幾個兒女一起花個十幾二十多萬給老人治病。治個一年半載，人財兩空。

    總有人講，說如果是一種花了錢就能治好的病，那花多少錢都認。但癌症這病，你就是花了錢，也不過是賴賴巴巴的多活一陣。事情本質大家都能認識上去，可哪個兒女要先說不給老人治，那就涉及道德問題，是誰也開不了那口啊！

    想到這，張笑嫣不禁歎道：“哎，現在癌症的發病率怎麽會這麽高，要是能有徹底治愈的特效藥，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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