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黑石關被蠻人攻破以來，秦風以及數千名黑旗軍將士退到平流城已經三個多月。這三個月裏城內不斷收到消息，蠻人從黑石關一路南下燒殺搶掠，先後有七座人口上千的小鎮，以及無數村莊被夷為平地，數以萬計的趙國平民百姓被屠殺擄掠。

    每次聽到這樣的消息秦風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是真不知道關內的數十萬趙國大軍究竟在幹嘛。蠻人孤注一擲攻破黑石關已然元氣大傷，成了強弩之末。但就是這些蠻族殘兵，入關之後依然能在趙國北境肆掠橫行，將數十萬關內趙軍視為無物。

    更可氣的是，關內趙軍拿蠻人沒辦法，不敢和蠻人真刀真槍幹。而他們這些常年在黑石關和蠻人以命相搏、拚死血戰的黑旗軍將士如今卻被困在平流城接受兵部詢問，追究他們丟失黑石關之責。

    作為黑旗軍疾風營統領，秦風十六歲入伍參加黑旗軍，到如今二十二歲已經整整六個年頭。六年裏他從一個大頭小兵靠著軍功升到統領之職，曆經大小戰陣數十次。對於黑石關失守，像他這樣的一線作戰將領最有發言權。此次兵敗，肯定有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絕對不能賴到守城的黑旗軍將士頭上。

    將士們守城得吃飯吧，軍馬得喂草料吧，投石車得有石料吧，弓箭手得有箭矢吧，他娘的的什麽都沒有。整整半年時間兵部硬是沒有向黑石關調撥一粒糧食，一支箭矢，更不要說軍餉銀兩了。讓一群沒飯吃、沒軍餉、沒補給的光膀子將士去麵對裝備精良窮凶惡極的蠻人大軍，能打贏那才是怪事。

    秦風還記得，這次蠻人的攻勢來得異常猛烈。極北之地的所有蠻族部落都紛紛傾巢而出，孤注一擲向黑石關發起進攻。不但投入的兵力史無前例，而且極少現身的蠻族操獸師也紛紛上陣。操獸師們驅趕著大量猛獸協同蠻兵作戰，甚至帶來了北地極為稀少的冰原巨象攻城。最恐怖的是，隻在傳說中出現過的蠻王坐下四位大祭司也都親臨黑石關。大祭司施術竟然引來天雷，滾滾天雷將堅固的城牆硬生生劈開一道大缺口……。

    ……

    “秦瘋子，秦瘋子，出事了！”一個身穿黑旗軍統領官服麵目俊朗的年輕軍官掀開帳簾急衝衝走了進來。

    袁雲，秦風最好的兄弟，今年二十三歲，現任黑旗軍赤龍營統領。與疾風營統領秦風、奔雷營統領墨冰三人並稱黑旗軍三傑。三位少年軍人關係非常要好，在黑石關一同舍生忘死抗擊蠻人多年，大家的血流在一起汗流在一起，相互間早已有了過命的交情，如同親兄弟一般。

    “咋咋呼呼的幹嘛，你媳婦跟人跑啦，還是老娘改嫁啦！怎麽說你也是位統領大人，就不能矜持一點嗎？”秦風手裏捧著一卷兵書，翹著二郎腿像模像樣的坐在椅子上。不過他卻沒有注意自己手裏的兵書是倒著拿的。

    袁雲也不理他，抱起桌上的茶壺一口喝幹。

    “戚老頭被大王以涉嫌通敵賣國罪下獄了，正等著兵、刑、吏三部會審。”

    “什麽，戚老頭被下獄了？還是通敵賣國罪？”秦風一下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他倆口中的戚老頭是黑旗軍統帥戚雲。黑旗軍兵敗退入平流城當天，戚雲便被兵部來人帶回京師問責。秦風是個精明的人，當時就知道此去定然凶險，卻萬萬沒料到竟凶險至如此地步。要知道通敵賣國這個罪名如果坐實，那可是要誅九族的。

    袁雲點點頭：“沒錯，就是通敵賣國。看來這次是有人要借黑石關失守徹底搬倒戚老頭。不過據說魏丞相以及大王子趙鴻等人都在想辦法力保，三部會審這兩人也都要參加，最終是否定罪還不知道。

    “老家夥看來麻煩大了，不過他是三朝老臣，又有魏丞相和大王子力保，而且還有先王禦賜的皇馬褂護身，腦袋應該不會掉。真他娘的沒有天理，難道自古忠臣良將都沒有好下場嗎？”秦風很憤怒，手裏那卷倒著的兵書也扔到了地上。

    袁雲很著急，問道“咱們現在怎麽辦？如今戚老頭出事，接下來隻怕就要輪到咱們了。”

    秦風：“還能怎麽辦，跑唄。留在這裏等死嗎！”

    戚雲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又有魏丞相大王子作保，應該能撿回條老命。但他們這些戚雲手下的將領可慘了。主帥如果被坐實通敵賣國，他手下的將領絕對脫不了幹係。這些中層將領既不是三朝老臣，也沒有什麽皇馬褂皇內褲保命，更沒丞相和王子求情，到時候隻有死路一條。

    袁雲有些猶豫：“跑！這可是當逃兵哦，不好吧！”

    秦風滿臉不屑，吐了口唾沫：“我呸！逃兵又怎麽樣！實話告訴你，在黑石關守城的時候老子就想跑。隻是那戚老頭每天都拿著把破弓站在城樓上瞄著老子，沒機會跑罷了。黑石關一役打得這麽窩囊，大家都知道是有人把咱們黑旗軍當了炮灰。還留在這裏幹嘛，等死啊。我就不信，你從來沒想過要走。”

    袁雲臉上有點尷尬，嘟囔道：“其實我也想過，但…但…上次咱們幾個去來鳳樓喝花酒，戚老頭還欠著咱三百兩銀子。我要是走啦，這銀子找誰要啊……。”

    ……

    近半月來南下蠻兵已經打到平流城附近，平流城東西南北四門日夜緊閉，沒有守備大人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入。要想私自出城通常有三種途徑。

    一乘夜深人靜溜上城樓，然後跳下去。但很多逃兵用事實證明這個辦法風險極高。平流城牆高達八丈，城下是堅硬的青石板地麵。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跳下去，最好的結果是半身不遂，運氣稍差的便一命嗚呼。

    二從城門硬闖出去。這個傷亡比例更高。平流城東西南北四門，每一座門都有五百精兵把守。城門上兩百弓箭手隨時待命，門兩邊是兩百長槍兵和一百短刀手。而且這些軍士吃住都在城門邊，每天十二個時辰無一刻鬆懈，從城門出去基本等於找死。

    三躲在每晚拉馬糞的大車裏偷偷混出城去。這個辦法風險不高，但要讓秦風袁雲二位統領大人蹲到臭不可聞的馬糞車裏絕不可能。他二人一致認為，就算是堂堂正正在城門口被人砍死，或者跳樓摔死，也絕不去蹲糞車，丟不起這人。

    常規的三種逃跑方案都不太適合他們。但秦風並不在意，走一步看一步吧，古人怎麽說來著，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兩人義無反顧換上便裝來到了平流城南門附近。

    天色已然漸暗，馬道上傳來一陣吵雜聲響。二三十個平流守軍簇擁著一位身穿趙國朝服體型幹瘦的官員來到城牆邊上。

    官員看上去四十來歲，長得尖嘴猴腮、兩撇八字短須、一對綠豆小眼，活脫脫一隻穿著官服的大馬猴。身旁是平流守備王明，正在給他介紹城牆上的兵力部署以及城防情況。

    大馬猴滿臉傲氣官威十足，一手叉腰一手不斷對著城牆周圍指指點點。

    “這座箭樓上太黑了，弓箭手在上邊什麽都看不見，如何能有效的射殺敵人？給我點上五十支火把。”

    “還有這裏。把這城下一大缸一大缸的糞水都給我倒掉。讓我說你什麽好啦王大人！雖說現在是非常時期，但城內的清潔衛生還是要注意的嘛。你看看，你看看，這一缸一缸的糞水臭不可聞，即不衛生又影響食欲……”

    還有這裏，……

    還有這裏，……

    ……

    秦風看著這個什麽都不懂得官僚很是頭大。

    把箭樓弄得燈火通明，不是給自己的弓箭手弩車照明，而是害怕敵人看不到城上火力點，打著燈籠給敵人的投石車指路。更離譜的是這蠢貨居然連守城用的糞水金汁都不認得。一旦敵人攻城，這種陳年糞水燒開後往城下倒，比任何滾木雷石都要厲害。沾上一點就會讓rén pí開肉綻。每逢大戰，守城的軍隊都必備這種利器。

    真不知道大馬猴是郡守大人的親外甥還是小舅子，狗屁不懂居然能身居如此高位。看來這郡守大人也不是個什麽好鳥。

    秦風和袁雲兩個亡命徒腦袋裏都不由生出同一個念頭，綁了這狗官，大搖大擺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