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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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保護好公主。”暗夜王子朝手下吩咐,隨即換了溫柔的聲音對紀梵希說道“mèi mèi,你要好好活著。”
紀梵希朝說話的人望去,英氣的眼睛溫暖又哀傷。紀梵希向王子走去,然而王子卻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微醺的晨光透過窗戶,把紀梵希的夢刷白。夢中金戈鐵馬,她成為暗夜軍統帥,正與白夜貴族交戰。逃離王宮以來,紀梵希常做這樣的夢。
紀梵希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地睜開雙眼。她從床上做起來,迷茫地看著陌生的客棧,又看著閉目打坐的卓冷星,從夢境中完全清醒。
客棧之外人群熙來攘往,鳥鳴聲聲,一副安居樂業的盛世景象。
前幾日的記憶烙鐵般亮起,紀梵希歎道“冷星,你好厲害啊!”
卓冷星被她突如其來的歡快聲音嚇了一跳,故作鎮靜地慢慢睜開眼。
此刻的卓冷星看上去神采奕奕,眉目間盡是靈氣。離開死靈森林時,卓冷星使用靈力過度,幾乎昏迷在客棧門口。經過幾天的休整,卓冷星覺得源源不覺的靈力在填補他身體裏的空缺。再下床時,他感到靈力充沛,神清氣爽,自覺靈力有飛速進展。紀梵希昏迷的幾天,提高靈力外,卓冷星勤奮修煉靈跡,然而他始終無法參透古籍裏的奧妙。唉,我還是太笨了!
看見紀梵希醒來,卓冷星莫名開心。“師父,你醒了。”
原來靈力都被天琊吸收了。紀梵希明白卓冷星連最普通的劍都無法駕馭的原因,開始用令一種眼光打量卓冷星。“可否天琊神劍借我一看?”
“天琊神劍豈是可以隨意召喚的?”
“哦,也是。”那晚的記憶再次出現,風雲變色,飛沙走石,紀梵希心有餘悸,聲音也低了下去。
卓冷星又一次憶起那天晚上,紀梵希護在他身前,殺氣騰騰。“快走,有我在!”紀梵希英勇得如同女武神。風吹得紀梵希衣衫獵獵作響的畫麵始終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話說回來,你怎麽會有天琊神劍?”
卓冷星把當時的奇遇一五一十地告訴紀梵希。
紀梵希聽罷,誇張地歎了一口氣,想有此靈力,有此神器,徒弟前途一片光明。嘴上卻說道“可惜憑你的靈力,有生之年恐怕無法駕馭天琊,為師得保護你一輩子了!”
卓冷星聽不出紀梵希語氣裏的誇讚,十分感動,忽然覺得不對,想著那晚不知道是誰扛著自稱師父的家夥走了好久方轉危為安。
“那天還真多虧了你。”紀梵希話鋒一轉,聲音越來越低,低得卓冷星都聽不見這句話。
水牛城客棧裏,小二殷情地招呼著二位客人。雖然天水客棧是水牛城最大的客棧,但如此一擲千金的客人真少見。一錠黃金放在紀梵希眼前的桌上,數個夥計恭謹地站在桌前等侯差遣。
前幾日卓冷星忙於修行,未曾過多注意這家客棧。如今看見客棧富麗堂皇,雕梁畫棟,奢侈不凡,古色古香。店內之人也多是錦衣華服,地位尊崇。幾年來卓冷星身份卑微,突然覺得大不自在。
反觀紀梵希,她從小錦衣玉食,幾個人服侍她吃飯,她覺得再正常不過。
不多時,店小二端著各式菜品出現。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鹵煮鹹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晾肉,香腸,什錦蘇盤,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
夥計手忙腳亂地招呼,感歎這姑娘刁鑽的要求以及巨大的飯量,更感歎紀梵希極美的相貌。卓冷星在旁一言不發,仿佛是給公主拎包的小隨從。
幾天沒吃飯,紀梵希全靠靈力基礎支撐到今天。今天看見這麽多食物,她大快朵頤。小二看著她狼吞虎咽,都看傻了。
紀梵希越吃越快,空盤子在紀梵希眼前堆得小山高,連身旁的卓冷星都覺得不好意思。這哪是宮廷裏逃亡的公主,說是餓死鬼還差不多!話說回來,靈主果然不同反響,若是普通人,恐怕早把肚皮吃破了。
說來也怪,在紀梵希旁邊的桌子上,也有一名大漢不差錢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飯量驚人。他自顧自地吃著,不向其他食客朝紀梵希投去特別的目光。和紀梵希不同的是,不是夥計在召喚大漢,而是店掌櫃伺候在旁。雖然大漢身邊隻有店掌櫃一人,但顯得比被眾人圍住的紀梵希更大排場。大漢周邊還圍坐這其他精壯男人,看樣子是他的手下。
掌櫃搓著手,斟字酌句地說,“大爺,您再寬限幾天吧!”
大漢誇張一歎,“我們官差也不好做啊,朝廷要催,你們要推,我們夾在中間,很不好做人啊!”
原來大漢是官差,其實從他的裝束上也能看出這一點。
掌櫃的搓著手,表情有點諂媚。“是,是,您的為難我們也知道,不如這樣。”掌櫃拍了拍手,夥計送來幾兩碎銀。
官差勃然大怒,把桌子使勁一拍,掌櫃身子一震。“你把我們當什麽人,這點小錢就想把我們打發!”官差本來就吸引目光,這一拍桌子,周圍的食客紛紛轉頭看向官差。官差在他們看過來之前不動聲色地把銀子納下,語氣減輕,“你們也不容易,我再寬限你們幾天!”
官差結隊而走,留下高大的背影。
“那個誰,你給我回來。”紀梵希停下了筷子,吃飯期間她過於全神貫注,竟忽略了外界環境。
官差的中飽私囊以及狂妄自大看在紀梵希眼裏,她不覺想起平日唯唯諾諾的小官,在王族落難時沒有一個站出來,不覺怒火中燒。
對紀梵希的“拔刀相助”,掌櫃哭笑不得,掌櫃巴不得官差快走。在這秣馬厲兵之時,朝廷稅負加重。百姓雖敢怒敢言,卻毫無用處。官差隨意征稅,掌櫃能拖則拖。
店裏的顧客見情況不對,趕緊走開,諾大的一樓隻剩下少數紀梵希這樣不知死活的顧客。
掌櫃訕笑著,樣子有點可憐。
忽然大漢瞄到紀梵希眼前的一錠黃金,一把奪過來,拿在手裏把玩。“沒錢?那這是什麽。”大漢假裝無視了紀梵希二人,對著掌櫃說道。看見這麽多錢,大漢手下的幾個官差眼睛都直了。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紀梵希一字一頓地說。玉雕的臉不怒自威。
卓冷星拉了拉紀梵希的衣袖。他在這個大漢身上感受到強大的靈力。若放在平時,紀梵希有實力獨自碾壓大漢。然而今日紀梵希正處於靈力枯竭的邊緣,而且卓冷星缺乏戰鬥的靈技。如果打起來,恐怕不是眼前這來曆不明的大漢的對手。
王族特有的威嚴對大漢沒有影響,大漢甚至沒有把注意力放在紀梵希絕色的外貌上,隨即帶著手下離開。大漢畢竟隻是來完成任務的,而非來製造麻煩。至於這錠黃金是不是該全要,大漢並不關心。
紀梵希操起桌上的筷子桶朝大漢鋥亮擲去,手上帶著靈力的光芒,想必這一下,夠讓大漢疼的了吧。
“誰敢再走一步!”藍衣小仙女瞬間變成母老虎。官差們虎軀一震。
大漢怒轉過身,一把把麵前的桌子掀翻,直朝紀梵希砸去。隻見紀梵希身型一動,長腿一抬,硬把飛來的桌子踏了回去。
大漢肉臉一沉,拔刀便砍,憑著刀鋒與氣力,半指厚的花梨木桌砍裂成兩半,“砰”地一聲,重重地摔在地麵上。六七個官差也不閑著紛紛拔出刀來,圍住了紀梵希二人。大漢狂笑著,舉刀朝著二人走去。
紀梵希大喝一聲:“卓冷星,快給我上!”
卓冷星躺槍,叫苦連天。姐姐你裝大爺還要我給你背鍋。
然而師命不可違,卓冷星站了起來,運起靈氣,朝大漢走去。在不會靈跡的情況下,靈氣隻能加強施放者的攻防能力。
見卓冷星手上並無wǔ qì,大漢把大刀“哐鐺”扔到地上,揮手讓手下的人退下。大漢想表現出不占便宜的風度,想突出自己的勇猛,事實上也就在麵對弱小的人時他才敢這樣。大漢本應該把這兩個刁民移送官府,然而大漢並不想這麽做。
不為什麽目的,單純不想而已。
大漢擺出了接招姿勢。
說時遲,那時快,卓冷星先把左拳在大漢眼前虛晃一下,迅速朝門口奔去。大漢大怒,一把抓向卓冷星的背。卓冷星見大漢中計一個反手,把大漢的左手折起,飛起一腳,踢中大漢胸口。大漢連退數步,趕滿按住桌子,這才沒倒下去。
大漢被這簡單一腳踢的氣血翻湧,明白對手非同小可,於是也運起靈氣。紅色的光芒在大漢手上亮起,那是標識火屬性的光芒。白日大陸地處赤道,終年炎熱,因此是修行火屬性靈技的好地方。
卓冷星意識到不妙,又一腳蹬起,直衝敵人胸口,大漢急忙蹲下,一個掃堂腿便朝卓冷星掃去。卓冷星一撤,幾乎摔倒。大漢搶入一步,又是一腳。卓冷星躲閃不及,運氣靈力來擋。藍色靈光與大漢腳上的紅色靈光碰撞,“轟”地一聲,有效抵擋傷害。然而還是大漢靈力略勝一籌,卓冷星向後連退幾步。大漢趁機運氣,一道靈氣從手上蓬勃而出,打向卓冷星,緊接著又是一道。卓冷星抵擋不住,被靈氣擊飛,直飛到客棧的牆上。一秒後,卓冷星從牆上落下,表情痛苦,嘴角淌下一行血跡。
紀梵希皺了眉頭,她原本想給卓冷星提高曆練的機會,未曾想低估了大漢的實力。目前她眼前的情況十分嚴峻:虛弱的她無法與大漢較量,而束手就擒大概率會被捕。被捕後又很可能暴露身份,若是如此,那一切都完了。
“你的拳腳功夫太差啦,為師得開始教你靈跡!”紀梵希故作鎮定,好讓大漢生疑,進而離開。
話音剛落,隻聽得大漢叫道:
“來人,把這兩個人給我拷起來!”
紀梵希慌亂,有苦難言,誰叫你管這檔子事!還有這徒弟真是不中用。
“誰敢拷!”紀梵希秀目圓睜,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掏出一塊黃金令牌。令牌由百裏無一的大塊黃金雕刻而成,上麵刻滿繁複的花紋,大大小小的紅藍綠寶石瑪瑙圍繞著一顆魂晶鑲嵌與其上,即使在不識貨的人眼裏,這也是鳳毛麟角的稀世珍寶。更何況這是大陸上無人不知的王族令牌。在白日大陸上,平民從小就被教育對王族標誌的忠誠與謙卑。
紀梵希周圍除了掙紮著勉強站起來的卓冷星外,所有人都跪下了。
紀梵希原本沒想要透露自己的身份,因為此時的她已經被通緝了。然而當下她不顯露身份也難逃被捕,倒不如在此拚一拚運氣,看朝廷通牒是否及時傳達。
大漢全身顫抖,止不住地磕頭,把黃金捧出,“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饒命呐!”
“收稅收到王族手裏。”紀梵希從大漢手上接過黃金。
卓冷星不解,“師父,你貴為公主怎麽會在乎這麽點錢?”
紀梵希神秘一笑。
話說主戰派發起兵變之時,紀梵希匆忙逃出,身上所攜帶的財產,也不過是親信奉上的兩錠黃金而已。一開始過於大手大腳,一錠金子很快就花完了。紀梵希,大排場慣了拿出那一錠金子隻為奪人眼球。跑堂的以為紀梵希會把多的錢做賞錢,其實紀梵希早就盤算好在最後付賬時用碎銀子付,把黃金收起來。此番非要拿回金元寶,一來紀梵希本不喜別人動她的東西,二來那是她身上僅有的錢了。
大漢走後,紀梵希指使卓冷星用碎銀子去付錢。卓冷星忿忿,走到帳房先生麵前。想到當初自己也是貴為卓家少爺,心中不悅。這小妮子自己裝大手筆不說,還要我厚臉皮給她收拾殘局。
卓冷星憤恨地瞅了瞅紀梵希,隻見她正看著自己抱歉地笑,笑顏如花。雙眼如一泓清水,美玉流光,眉宇間透露著一股清氣。陽光從她的背後照耀而來,使紀梵希如仙女般聖潔。
卓冷星心頭一軟,千萬怨氣化作一聲冷哼。
“掌櫃的,你可知道水牛城有個叫陸大的人。”卓冷星問。
“陸大?不就是剛才那個大漢嗎?”
紀梵希在旁聽見,愕然。適才她從大漢身上感受到強大靈氣時,並未像尋得卓冷星那時輕而易舉地認出他來。
陸壯父為鐵匠,陸壯自幼便幫助父親打鐵。打鐵過程中,他憑借天生強大的靈力學會控製火候,打出來的兵器件件精良,惹得權貴競相購買。十五歲時,於打鐵中領悟靈跡“火龍”,因火龍失控而引得自家失火,左右鄰裏都沒能幸免於難。
也因為這件事,他的名字被載錄於紀梵希手上的異聞錄裏。
想到她即將收這樣粗鄙的人做自己的徒弟,紀梵希萬分不情願。當初收卓冷星時,見其蓬頭垢麵,心中亦是萬分為難。當時倒未曾想爾後的道路裏,卓冷星將幫她大忙。
異聞錄上雖尚有十數人未聞名,但這十數人著實難尋。即使紀梵希擺脫西河城周邊監視網,禦劍飛行,要尋得這些人,也絕非易事。
“就給他點機會吧”紀梵希明白他的人生道路並非自己可以選擇,陸壯的身世不容許他成為一個高貴的人,他也是沒有辦法的。
“冷星,我們走!”充滿活力的聲音響起。
店外是水牛城的商業街,當日恰逢趕集日,熙熙攘攘的十分熱鬧。紀梵希自出宮以來,滿目都是戰前的蕭瑟,哪見過這番景象。紀梵希雖不幸生在帝王家,卻也是個十六七的少女。第一次看見摩肩接踵的人群以及各式各樣小玩意,她也是眉飛色舞起來。
紀梵希一會兒把玩著地攤上的人偶,一會兒試戴起飾品架上的銀飾。她要了一碗又一碗糖溜荸薺、蜜絲山藥以及拔絲鮮桃, 看不出她是個方才已經吃飽喝足的人。
真是個美好的人啊,卓冷星被紀梵希的歡快勁打動,可他卻覺得永遠融不入紀梵希那美好的世界。卓冷星在旁替紀梵希拎著行李,微笑看著紀梵希,腦子裏閃過過往的歲月,奇怪的是,有些東西他突然間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紀梵希從自己快活的世界清醒過來,意識到身旁還有卓冷星這個悶葫蘆。她拉住卓冷星的手腕,帶著卓冷星繼續瘋狂起來。
卓冷星可快活不起來,這幾天來,他反複懷疑有人在跟蹤他們。雖然跟蹤者隱藏得幾乎完美,但跟蹤者畢竟不是神,是人就會留下蛛絲馬跡。這些,連紀梵希都沒有察覺到,隻有敏感的卓冷星發現了而已。
紀梵希往卓冷星的嘴裏放了一塊水牛城特產蜜酥,卓冷星心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