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翔在他媽千呼萬喚、機關算盡之後終於回國了。這兩年他深度流走於歐洲那些或古老或現代、或喧囂熱鬧的都市或古樸寧靜的小鎮，委實過得挺爽。間中有朋友叫呢，就去非洲走一遭，雖是富家公子哥，但他跟別人不同，他住得起迪拜的帆船酒店，也受得了在難民營裏一紮就是幾天，這也許就是他的個人魅力所在吧，也正因如此他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

    程衍翔之所以可以活得這麽灑脫不羈，還要仰仗於他有個民營企業家的媽做經濟後盾，程衍翔他媽沈虹在國內經營一家以食品零售業為主的公司——弘翔集團，這幾年公司生意越做越大，連鎖店不僅遍及全國，而且一開都是幾十家、幾十家的開。要說沈虹這個人，在商場上的作風穩準狠，巾幗不讓須眉，唯獨對她這個兒子，她顯得有些江郎才短、束手無策，就拿這次騙衍翔回國來說吧，她也是絞盡腦汁，最後想出了裝病的法子。

    沈虹首先派出的是她的特別助理鄭常明，常明跟衍翔關係好，由他出麵跟衍翔談最合適不過了。關於沈虹的“病情”，常明是這樣描述的：醫生說是不明原因的免疫力低下，有可能會影響到身體其它機能，所以建議離崗休息、在家靜養。

    衍翔果然中招，關切的問起：那公司怎麽辦？

    常明：你媽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回來頂她一陣子，估計最多也就三、五個月的事兒。

    衍翔立馬警覺起來，鄙視的一口回絕：你告訴她，不能。

    在常明還在愣神的當口，衍翔已經明確表態：我沒那本事，管不了她的公司，也不想管。

    常明試圖勸他：你要是擔心這個的話，就大可不必，你鄭叔我雖然老了，但還是可以幫你，而且你知道弘翔這麽多年來是建立了完善的管理體製的，一切按製度和流程運作，不會太讓你費心。

    衍翔心裏已經明鏡似的了，他偷笑：既然如此，就更不需要我了。

    衍翔關閉窗口下線，常明看著電腦屏幕上他黑色的qq頭像深感無奈。

    見常明出師不利，沈虹隻好親自披甲上陣，她打越洋diàn huà給程衍翔。

    沈虹：我生病的消息不能外露，否則會影響公司股價，你也知道弘翔集團不是我一個人的，我要為那麽多股東負責。目前來看，即能合理休息又不至於引起外界懷疑的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公司由你來接管。你放心，你隻要幫我三個月就好。

    衍翔：也就是說，讓我接管公司隻是做做樣子，裝給外人看的是嗎？這樣的方式我不喜歡。

    沈虹：那你說怎麽辦？

    衍翔：想讓我回國，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去掉你剛才所說的時間期限，把公司徹底交給我打理，直到我不想幹了為止。

    沈虹不易覺察的笑了：這個沒問題。

    衍翔：還有一點，回國後不可以幹涉我的私生活。

    沈虹：既然你跟我談條件，那我也就不客氣了，我也來跟你談一談，如果你這次不肯回弘翔工作，我就切斷你一切經濟供給，你不是喜歡遊山玩水、賞花弄月嗎？對不起了，我沒辦法繼續給你tí gòng經濟支持，我自己都顧不了自己了，說不定哪天就兩眼一閉嗚呼哀哉了呢，我哪還顧得上你呀？

    衍翔：我訂好機票通知你。

    掛斷diàn huà，沈虹臉上露出陰謀得逞的笑，這事就這麽成了。

    說起花花公子程衍翔的初戀要追溯到十年前，那時候他剛滿十八，就被沈虹一張機票打發去了美國留學，遇到陸月霽是在那班飛機上，落地後才發現他們居然是同校兼室友，人生當中的緣分就是這麽奇妙。當時的程衍翔對緣不緣分這種事不相信也無暇顧及，他要應付陌生的環境、繁重的課業、以及背井離鄉的孤寂感。月霽在這些方麵就顯得比衍翔遊刃有餘得多，衍翔也因此得了她許多照顧。陸月霽是豪門千金，但她身上並沒有太多大xiǎo jiě的習氣，至少跟衍翔在一起時沒有。

    時間像一張船票，上麵寫著過期不候，他們最終仍是沒逃過分手的命運。自從跟陸月霽分手以後，程衍翔的情路就轉換了風格，變成以打“短平快”為主，他頻繁的換女友，長則三、兩個月，短的恨不得一個星期都熬不到頭。而他選女人的標準也非常簡單，隻有一條，那就是長得要像陸月霽。

    常明趕到機場的時候，到達廳的中英文播報正在廣播“從倫敦飛至bj的xx次航班已經到達”，不大會兒，一身名牌、公子哥兒打扮的程衍翔隨著剛下飛機的人流從裏麵走了出來，一晃兩年，首都機場沒什麽大的變化，而他又回來了。

    在等待提取行李時，衍翔拿出手機開機，立刻，微信的提示音此起彼伏響個不停，引得周圍人側目。衍翔並不介意旁人的眼光，他點開微信，一條條未讀信息嘀嘀嘀的往外蹦，迅速從上到下擠滿屏，清一色的měi nǚ頭像。

    衍翔隨意點開幾條，不同的人發來：

    “親愛的，你到了嗎？”

    “不可以一回國就忘了人家哦！”

    “下飛機第一時間聯絡，等你。”

    “寶貝兒，已經開始想你了，親、親。”

    衍翔不以為然，將měi nǚ頭像的聯係人從頭到尾通通刪除，那叫一個毫不手軟。傳送帶上，行李出來了。

    看到衍翔走出來，常明迎上前笑著說：你可算是回來了，路上辛苦了吧？司機小李接過衍翔手中的行李，跟在倆人身後，三人向外走去。

    衍翔一眼看到前麵一則巨大的廣告燈箱，上麵正是弘翔集團的廣告，當紅的中年男星一臉幸福陶醉的模樣，旁邊是醒目的logo——“零食士嘉”。剛下飛機就看到自家公司的廣告，他腳步略微停頓，問：不錯嘛，廣告都做到機場來了，這裏的位置不便宜吧？

    常明如實相告：跟明星代言費比起來，這一塊的支出不算大頭。

    衍翔：明星？就是他嗎？

    常明：沒錯，吳曉亮，他最近拍了幾部劇都很火，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起來，公司這次能簽下他也是花了一些錢的。

    衍翔麵無表情。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了過去，突然，角落裏一則不起眼的小廣告映入衍翔眼簾，上麵的女模特五官清新、表情靈動，似鄰家女孩狀。衍翔打量片刻，舉起雙手。他用兩手的姆指和食指倒扣，撐起一個取景框，對準了廣告上的模特，他習慣性的眯起一隻眼來構圖，隨著“取景框”的上下左右位移，裏麵女模特的五官被一一定格。

    一張表格出現在以程衍翔腦回路為代表的四維時空裏，表格的第一欄裏是逐一被填入的，取景框內定格的女模特各個五官部位，隨之在第二欄裏逐一出現的是陸月霽相對應的五官部位，而第三欄裏顯示的是計算結果，眉毛80%眼睛95%鼻子75%嘴90%臉型70%下巴85%，大紅印章啪的一聲蓋上第三欄的欄頭，紅燦燦的三個字“相似度”。

    衍翔嘴角微揚，滿意的笑了笑，對常明說：我想換掉公司現在的那個廣告代言，你去安排一下。

    常明有點蒙：什麽？換廣告代言？……換誰啊？

    衍翔下巴一指廣告上的女模特：就換她。

    常明拿出手機一搜：賀、一、妔，怎麽都沒聽過這個人？我跟你說啊衍翔，你剛回國可能不太了解情況，吳曉亮呢，是咱們公司剛簽下的廣告代言，合同簽了還沒三個月呢，而且你知道他現在很紅的，身價自然是不菲，我剛剛也說了，這次公司簽他是出了大價錢的。至於你說的這個賀一妔吧，我剛剛百度了一下，她根本就沒什麽名氣，一部diàn yǐng、電視劇都沒拍過，頂多就是一平麵模特、網紅，不會有廣告效應的。

    衍翔：我不管那麽多，不是說要把公司交給我打理嘛，我說換誰就換誰。

    常明：這樣啊，要不我再問問沈董，看她怎麽說。

    衍翔：既然決定了整個公司都讓我接手，這點小事應該不成問題吧？

    常明：說的也是。

    衍翔重新抬起手臂將“取景框”對準女模特，他腦海中想像著“取景框”截取裏麵的影像，位移到零食士嘉的廣告位，女模特覆蓋了上麵的男星，突然，取景框猛的一抖，裏麵女模特的影像碎裂消失。

    一個行人：哦，對不起，對不起。

    原來是他被人撞了一下。道歉的人走開後，衍翔再轉回頭看自己的手，“取景框”中，一個女孩行色匆忙的闖了進來，衍翔呆愣住了。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陸月霽的側影，一樣的發型、一樣的瘦高身材，一樣清秀的臉部線條。待到他呆怔了幾秒放下手臂時，人已經不見了。衍翔急切的環視四周找尋，卻再也不見女孩蹤影。

    就在今天早上，在弘翔集團寬敞奢華的董事長辦公室裏，沈虹將一遝zhào piàn甩在常明麵前，zhào piàn上清一色的女孩子，常明看了看，除了最後一張zhào piàn上的人是陸月霽他認識外，其餘的一概不認識。

    他不解的問：這是？

    沈虹：程衍翔這幾年交往過的所有女朋友。

    常明心說，啊？這麽多！

    沈虹好像能看穿他心事，問：怎麽樣？戰績不菲吧？

    常明再仔細看：您還別說，真跟外麵傳聞的一樣，這一個個的還真都跟陸月霽有幾分相像。

    沈虹冷笑：嗬，這麽說你也知道這些年來，外界關於弘翔集團的少東家程衍翔初戀後遺症的傳聞傳得沸沸揚揚嘍。

    常明默認，他突然想起什麽，問：這些zhào piàn你哪來的啊？

    沈虹：有些是私家偵探tōu pāi的，有些是八卦新聞曝出來的，有些是他自己微博、朋友圈發的，反正他也不在乎這些。

    常明：什麽？你還雇私家偵探調查他？小心被發現了，他最反感這個。

    沈虹：他往外麵一躲就是一兩年不照麵，我要是不雇人盯著，怎麽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麽？

    常明：那你現在知道他都幹什麽了？

    沈虹：就是一花花公子，還能幹什麽正經事，還不就是整天閑逛，到處泡妞，換女朋友就跟換衣服似的。

    ……

    常明把思緒拉回到現實，程家臥室裏，程衍翔在穿衣鏡前換衣服，那些明明在國外穿的好好的，又全是國際大牌的新品，可能是水土不服，他顯得不太滿意，左一件右一件的換，先後換了好幾件。

    司機小李將行李拿進房間安置妥當，跟常明打過招呼後，先走了。兩年未歸，家裏一切照舊，就好像他昨天才離開似的。

    常明：前兩天我特意交待人來打掃過衛生了。

    衍翔邊換衣服邊點頭。

    常明站在一邊看著他，眼裏有種說不出的親近。

    常明：兩年不見，好像變得更帥了。

    衍翔：您終於有進步了，鄭叔。我記得以前每當這種時候，您都會說“又長高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句話您一直說到我25歲，那時候我就在想，我不會在你眼裏永遠是個孩子，然後一直長一直長，直到長成個optimus prime吧。

    常明一臉慈祥謙和的笑。

    衍翔走過去，拿了一張畫過來，遞給他：溫迪畫的，還不錯吧？我看是蠻有天分的。溫迪說了，雖然她也可以拍照發給你，但這是能摸得到蠟筆紋路的，所以一定要我帶給你。聽聽，四歲孩子說的話，有沒有很詩意？

    溫迪是常明的女兒，剛滿一周歲就跟著常明在英國留學的太太崔婕去了國外，轉眼間，崔婕研究生都快畢業了，溫迪也四歲多上幼兒園了。對於老來得女的鄭常明來說，長年見不著女兒也著實挺熬人的。

    常明接過畫，由衷的讚歎：哇噻，畫得還真好，這小家夥，越來越不得了了。……對了，你什麽時候去的倫敦啊？我怎麽不知道你有這樣的行程計劃。

    衍翔：我沒有提前計劃啊，我是專程去看崔姨跟溫迪的。崔姨快畢業了，她挺好的，就是忙，有時候忙到都沒時間接溫迪放學，還好有一個鄰居奶奶是個愛爾蘭人，挺樂於助人的，有時候會幫幫她們。<衍翔自嘲的一笑>嗬嗬，現在通訊這麽發達，這些也算不上什麽消息吧，你應該都知道。

    常明拿著畫，滿眼愛意的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衍翔看出他的舐犢之意，調侃說：行了，再看眼珠子都要盯進去，拔不出來了。

    常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將畫收起來，問：溫迪有沒有說想老爸？

    衍翔假裝想想，然後一臉呆萌的搖了搖頭，說：她說她剛跟你shì pín完。

    常明麵露失望。

    衍翔笑了，安慰的一拍他肩膀：逗你玩的了，她天天嚷著要給老爸畫畫呢。

    常明：這小家夥兒。

    衍翔走進浴室去檢查浴缸和熱水器，聲音從裏麵傳出來：鄭叔，冷熱水的裝置還是跟以前一樣吧？

    常明扯著嗓子衝裏麵大聲說：是，沒錯，都是按你以前的老習慣設置的。熱水器我本來想給你換台新的，但是又一想，你喜歡一成不變的東西，所以沒敢隨便換，還好這台是好東西，當初買的時候也是最貴最先進的，我幫你試了一下，兩年沒用還跟新的一樣。

    衍翔走出來：還是你了解我，行了，等會兒我洗個澡。

    常明：不過我還是得說你一句，有時候吧，這眼光該換就得換，你也看到了，世界日新月異、變化得這麽快，哪能總守著一條道兒走到黑呢，就說這熱水器吧，現在新出的那些比這個更高端更智能化的多了去了。

    衍翔：你是想說熱水器呢，還是人？

    兩個人都笑了，衍翔是洞悉的笑，常明是無奈的笑。

    常明猶豫了一下，說：那個，你下午還有什麽安排嗎？要不然先休息休息，晚上就一塊兒吃飯吧，沈董特別交待我在順風海鮮城訂了房間，說是給你接風。

    聽到“沈董”二字，衍翔的臉色瞬間冷卻下來。他冷冷開口道：她不是病了嘛，又是痛風，又是嘌呤高什麽的，吃海鮮沒問題嗎？

    常明動作誇張的一拍腦門：誒呀，你看我這個腦袋，怎麽沒考慮到這個呢？我現在就換一家，東來順怎麽樣？吃羊肉總可以吧？它家訂座diàn huà是多少來著——

    常明翻手機找號碼。

    衍翔：不必了，我晚上還有事。

    衍翔的語氣冷漠又堅定，這讓常明感到尷尬和無奈。“叮咚”一聲門鈴響，替他解了圍。

    “可能是莫利送回來了”常明邊說邊走過去開門，一分鍾後他提著一隻烏龜籠走了回來，衍翔興奮的迎上前：莫利——，你這家夥，兩年多沒見，還是這麽年輕、這麽帥。

    常明：嗬嗬，你想讓它老可不太容易。

    衍翔從籠裏抓出莫利，捧在手裏疼愛的逗弄著：莫利——，等下跟老爸一起洗澡好不好？

    常明正在整理烏龜池，聽到了說：你就別占人家便宜了，它的年紀做你爺爺都綽綽有餘。

    衍翔：那就咱哥倆兒一塊洗！

    小烏龜在衍翔手心裏一會兒縮頭，一會兒試探的伸出小眼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