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天空的眼睛，比天更藍……她就是那值得追尋的美的光彩，又像夜晚皎潔無雲而且繁星滿天……”德雷輕聲吟著，眼睛盯著不遠處窈窕的身影。

    “也就你這樣眼神不好的法師學徒才會對著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這麽感慨吧。”阿卡特斯心想，當然沒有說出來，最後隻是提醒道，“收著點，要是讓人知道一個法師學徒跑到騎士學院犯花癡，得多丟人。”

    這一年，阿卡特斯還不到十七歲，就讀於帝國騎士學院，正是人們常說的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年齡。歲月青蔥，人生漫長得沒有盡頭，似乎一切皆有可能，即便是在這個國家最難跨越的血脈鴻溝。

    “沒關係，嘿，她也看我了……”德雷說著，努力挺直腰板，端正神色，臉上浮現優雅的笑意，嘴裏小聲道，“肯定會有一個美好的開始……待會我該怎麽跟她打招呼呢？”

    帶這家夥來蹭課果然沒什麽好事。阿卡特斯有些頭疼，下意識地也抬頭看過去，就迎上了一雙少女的妙目。

    那湛藍的明眸是如此鮮明，似有無限光彩散發出來。阿卡特斯突然明了德雷的感歎，恍惚了一下時，德雷又似乎碰了碰他的胳膊：“又正看著我呢，笑了，哇，對我笑的嗎？真是突如其來的幸福呢……”聲音飄忽不定，可阿卡特斯也顧不上在意，隻看到少女的確綻出一個微笑，又低下頭去讀書。

    他回過神時，也不知時光是過去了一瞬還是好久，就聽到門外響起不徐不急的腳步聲，一位略顯老態的男子旋即走進教室，走上了講台，掃視一圈教室。

    “很好，沒想到有這麽多人選修這門課……不過我要說在前頭，語言這東西，學到了幾分就是幾分，不要奢望在我這裏蒙混過關。好了。正式開始上課。”男子說完，打開了羊皮書，顯然就是古通用語課的授課老師斯通內爾先生了。

    “在曆史的長河中，任何東西都經不住時間洪流的洗刷，包括我們正孜孜以求的：學問，力量，愛情，理想，都將歸於一場空，而且消解成無法撼動的虛無。”講台上，斯通內爾緩緩說著，眼神平淡地看向前方的空曠，嘴裏繼續道，“很明顯，你們即將學習的這門語言也是。它已經死去，但於今天仍有價值——如果學習好了，將會打開你們的眼界，為你們開啟一扇新的大門。而這，正是我們在永恒的虛無中有所堅持和熱愛的意義。”

    “古通用語的確是給他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一邊的馬爾喬悄悄嘀咕道。

    阿卡特斯不由笑了一下，他選修這門古通用語課之前就聽說過，斯通內爾先生出生平民，家境貧寒，卻在古通用語方麵展示了天賦，由此開始了自己的教學生涯，不僅跳出農門，此刻更擔任了帝國騎士學院的古通用語副教習，備受尊敬。

    古通用語據說是上古智慧生靈混雜居住在一起時所通用的語言。不過自從數千年前人類建立起自己的帝國，與精靈、矮人、獸人等其他智慧種族分道揚鑣後，古通用語在人類社會就逐步被拋棄，如今已從日常生活中徹底消失。除了光明聖教的神職人員和魔法師還在研究古通用語外，就隻有少數貴族還在學習。光明聖教的《聖典》是用諾曼語寫成的，但畢竟年代久遠，其中使用了諸多古通用語的專有詞匯，弄清這些詞匯的指向和意義事關重大，也是諸多神學家的專職工作。魔法師學習研究古通用語也和修士類似，因為魔法在人類曆史中傳承已久，不僅許多前賢著述典籍是使用古通用語，許多咒語也來自古通用語。據說，少數世家大族因為家族傳承的緣故才研習古通用語，倒和強調傳承的魔法師有點像。

    阿卡特斯此前沒接觸過古通用語，可今年必須選修一門，諸如詩藝、吟詠、雄辯術等，對他來說，還不如去學這麽一門語言呢。

    在帝國騎士學院，除了一直要勤修不輟的武技、騎術、射箭、狩獵等主課外，騎士學院的學員們還要修習遊泳、投刺、神學、禮儀、紋章、輿地等輔助課程，此外還有棋奕、詩藝、吟詠、雄辯術、古通用語等選修課。阿卡特斯在決定選修古通用語後，不知怎麽跟一道曆練中結下交情的帝國魔法學院法師學徒德雷提起，德雷很感興趣，給他講了講自己聽來的斯通內爾先生的“事跡”，還特地跑來騎士學院蹭課。

    其實，斯通內爾的事跡實在太過平淡，三言兩語就能講完。據說，斯通內爾本該能像其他騎士學院的教習一樣獲得騎士乃至爵士的身份，可由於很不通世物且堅持自己的原則，曾給了某位世家大族子弟古通用語零分的判決，不管學校乃至學生背後的大人物怎麽說項也不肯改判。自此，斯通內爾就在學校備受壓製，年近五旬了也還是個副教習，不僅沒有評上教習，也沒獲得正式的貴族身份。

    “在永恒的虛無中堅持和熱愛，很有哲理的樣子。”德雷又悄聲嘀咕了。他身材瘦弱，頭發有些亂糟糟的，一看過去即知道是位典型的法師學徒，根本沒有騎士雖然身著便裝但也整潔嚴謹的樣子，坐在這教室裏實在有些怪異。

    不過帝國魔法學院和帝國騎士學院一河之隔，素來彼此聲息相通；加上頻繁的聯合曆練，魔法學徒與見習騎士彼此的確能在殊死戰鬥中結下深厚的革命友誼，互相串門乃至互相蹭課也不算特別稀罕，尤其是這種不涉及能力的選修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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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課間休息了，斯通內爾離開教室時，阿卡特斯還在琢磨剛學到的幾個單詞，越看越覺得有意思。古通用語是上古時代人類、精靈、矮人和獸人幾大智慧種族共同使用的語言，而按照斯通內爾的介紹，值得學習的其實是古通用語中的書麵語言——又被稱為雅言——在那個上古時代，不僅紙和筆珍稀，識字的人更罕見，能夠被鄭重記錄和傳承下來的都是祭祀、哲學等與日常生活無關的“學術內容”，所以雅言的表述極其簡潔和有效，比如剛才講授的一個短短的單詞就表達了誠心正意獻祭的意思。

    “阿卡，知道這個詞什麽意思嗎？”德雷突然拿過羊皮紙問阿卡特斯，他剛才和馬爾喬聊得相當鬼祟，不知在打什麽主意。

    “你都不認識我哪認識？”阿卡特斯看了一眼回答道。

    “幫我問一下你的同窗？”德雷說。

    “你自己去問不就行了？”阿卡特斯有些納悶。

    “我肯定已經被他們看出來是蹭課的了，還敢跟女生搭訕，不得被攆出去？”德雷倒有自知之明。

    “好吧。”攆出去應該不至於，可法師學徒跑到騎士學院犯花癡搭訕女生的消息也不那麽好聽，而且是自己的朋友。阿卡特斯隻得將羊皮紙拿過來，站起身打量了一下，教室裏沒多少人了，遠遠的角落裏倒有幾位高高大大的男生聊得正歡，估計這種肌肉男也不會懂，再就是一大群安安靜靜的女生了。難怪德雷說要去搭訕女生。

    阿卡特斯看過去時，那位周身似乎散發著光華的女生也正止住閑聊看過來，迎上他的目光，又淺淺微笑了一下。她眉目如畫，肌膚勝雪，湛藍的眼眸裏有著絢爛的光彩，就連笑容也如碧藍的天空。不知為什麽，阿卡特斯突然覺得唐突問她一下又何妨，就拿起羊皮紙走了過去。

    “這位同學，請問一下，這個單詞是什麽意思？”阿卡特斯盡量自然地走近，把羊皮紙放到她眼前，輕聲問道。

    少女一直看著他走近，此刻低頭看羊皮紙，跟著又抬起頭，神色似乎有些奇怪。

    阿卡特斯正莫名其妙，就聽她說道：“親愛的。”聲音溫婉清柔，剛說完，臉上就湧上了無邊紅霞，羞澀地低下頭去。

    阿卡特斯不由一愣，反應過來時發現教室裏已安靜無比，無數道淩厲的目光瞬息集中過來，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