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就是熟悉的河邊了，騎士學院就在前方。阿卡特斯從從容容地走著，手中還把玩著一枚銀幣。在他的掌心中，銀幣滴溜溜的轉著，有時差點掉落，阿卡特斯又一把撈住，讓它繼續在掌心打轉，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百無聊賴的少年。隻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阿卡特斯麵色沉靜，神情也略顯緊繃，哪是閑玩的模樣。

    阿卡特斯走著，似乎根本沒注意麵前的道路，腳下卻自自然然地避過一個深坑，又輕輕巧巧跨過一片汙漬。可走到熟悉的河灣處看到前方若有所待的少女時，他不由放慢了腳步。

    少女看著有些眼熟，阿卡特斯看了一眼，自然地轉到僻靜的小路上，繼續走自己的。可沒走兩步，他就看到了伍斯特德高大的身影。

    伍斯特德大步流星走過來，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直接來到少女麵前。

    “其實我不想來見你，但想了想，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就這麽等著。”伍斯特德停步，看著少女說道。

    伍斯特德高大俊朗，實力高強，在騎士學院有不少粉絲，不過，這位少女顯然並非騎見習騎士，想不到也是他的愛慕者。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仰著小臉看著他。伍斯特德皺起眉頭，又慢慢舒展開，說道：“我們還是做兄妹好吧！等你結婚的時候，不管在哪裏，我都會出現在你的婚禮上，作為伴郎……替你的他喝酒，和他稱兄道弟，要他好好待你，嗯，這樣的伴郎應該是夠格的，此外還可以做得更多，比如……”

    少女仰臉看著他，又慢慢垂下頭，再也沒說什麽。

    伍斯特德說了好一會，這才停住輕聲問道：“諾諾？”

    少女看著他，似乎淒然笑了一下，輕聲道：“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走。

    少女走得很快很匆忙，結果被樹根絆得踉蹌了一下，伍斯特德身子動了一下，最後還是立在原地看著少女跑遠了。

    他深深歎口氣，一屁股坐下來，環目四顧，看到阿卡特斯時微微一愣，身子正了一下，又放鬆下來，繼續懶懶坐在地上。

    阿卡特斯本已放慢腳步不想驚動他，此刻不免有些尷尬，可還是走了過去，慢慢在對麵石頭上坐下，打招呼道：“這麽巧？”

    伍斯特德不說話，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呼出，最後搖了搖頭說道：“被人喜歡是多麽殘酷的事，就算想盡辦法，還是免不了傷透人心……”

    阿卡特斯想了想說道：“喜歡一個人卻不能也是非常卑微的，要用盡所有的勇氣和努力……”

    “是嗎？”伍斯特德隨口應了，望著河麵發呆，輕聲說道：“我和她本來就不可能，隻是沒想到她……”他突然看一眼阿卡特斯，“你的感慨有點奇怪……艾瑞婭……”

    阿卡特斯沒想到他這麽說，愣了一下，好在伍斯特德也沒繼續說下去，自己又深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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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熟悉的房間，阿卡特斯鬆了一口氣，翻出本書，卻捧在手裏無心去讀。突然間，他心念一動，倏然立起，一股無形的精神波動直指虛空。

    隻是這一次，虛無縹緲的精神力量似乎撞上了一座冰山，阿卡特斯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一片震蕩和昏沉，不自覺地後退撞在了桌子上才停下來，大口喘息起來。

    一道熟悉的倩影憑空出現在房間裏。阿卡特斯驚魂初定，忙探手撫向鼻子，果然，指尖已滿是鮮血。

    靜月原本含笑而立，這一下臉色也變了，她快步走過來，遞過來一瓶聖水，一邊低聲責罵道：“學了點初淺的精神衝擊，就亂用一氣！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她看著阿卡特斯喝下聖水，又伸手探了探阿卡特斯的腦門，這才鬆了一口氣，接著數落：“要是遇上位大魔法師，不，就是位精通精神係魔法的高級法師，也能借這個機會把你變成傀儡或白癡！”

    在智者瑪修劃定出武士和法師的等級標準之前，人們習慣把魔法師分為初級法師、中級法師和高級法師等。而按照現在通行的標準，高級法師指的大略是liù jí、七級法師，大魔法師則是八級以上法師，是當之無愧的強者，足可坐鎮一方。

    阿卡特斯又接過靜月的手帕，拭去臉上的鮮血，不知為什麽，心裏不僅沒有怨恨之意，反而有一絲親切和感動。他抬頭看去，不自覺地運用了精神sǎo miáo，靜月眉頭一皺，但沒說什麽。阿卡特斯看到，她全身都籠在明亮的白色光華中，精神力量與之一接觸，就相當“溫柔”地反彈了回來。

    靜月又反複打量他，“你一個人發什麽呆？”

    “哦，想起了以前的事。”阿卡特斯輕聲回答。

    “以前的事？看你的神情……怎麽，想起了你的舊qíng rén？”靜月戲謔地笑著問道。

    阿卡特斯尷尬了一下，答道：“不是。是在想，以前為了……以前真是拚了命地修習，因為不這樣的話，就會像那些陸陸續續被淘汰的同窗一樣，隻能回去耕地或做皮鞋，子承父業，永遠也走不出十裏方圓……那時很努力很純粹，現在，卻有點鬆懈，也對自己有所懷疑……”

    靜月沒有說話，微笑看著他。

    “要學習的越來越雜，煩惱也越來越多，需要應對的，不得不應對的，再也無法心無旁騖，除了修習鬥氣外，還總想著好多，而且，也總是不由自主地對自身產生懷疑……”阿卡特斯輕聲說。

    想了想阿卡特斯又接著道：“我記得那時每個月才能回一次家，因為自己去學校不能像同齡人那樣給父母幹活減輕家裏負擔心裏已經有些不自在，但也知道他們盼著我有一個好的前程。不管怎麽說，每次也隻能給我幾塊黑麵包，徒步往返好幾十公裏。可那時候走在回家的路上，幾乎是想立刻回到父母身邊，幫他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告訴他們自己沒有辜負他們——有時路上會很是忐忑；不管怎樣，待上幾天，又是心裏雀躍著離開，因為確實想回到學校……”

    不知為何，阿卡特斯很想傾訴一番，也不管靜月有沒有聽，繼續說道：“那時還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雖然不喜歡孤獨和苦修，但下意識地就要求自己在力所能及的領域不比別人差，而且，父母期盼，教習賞識，同窗羨慕，還有……女生的青睞。等我到了騎士學院，見識到了太多有能力有身份的人，他們光芒萬丈，理所當然地過著我望塵莫及的生活。雖然年少無知時的錯覺消失了，可總是難以接受自己是一個平庸甚至低微的人的現實……”

    阿卡特斯說著，覺得有些詞不達意，可大概也是如此吧。

    “每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就會見識到更多更優秀的存在，對自身產生疑慮是難免的……不過，人生這世上，所想做的，所該做的，不就是用盡努力，取得和你仰慕的那個存在平等相對甚至站而勝之的機會麽？”靜月上下打量他，漫然說道，“當然，我能理解，你用盡了力氣，卻不過是過上了更高層次存在的尋常生活……但它也會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什麽值得畏懼，哪怕是天上的那位。”

    靜月說著，正色盯著阿卡特斯，“你要記著，這世上終究是有人喜歡你的。記著這一點，就算再最黑暗的時候也不至於徹底否定自己……”

    比如說你的青睞。阿卡特斯閃過這個念頭，看著她黑色的眸子，似乎有天國的星辰其華灼灼，心中一陣熱流澎湃，忙垂下目光。

    “還有，隻有未經世事的人，才會把自己當下把握得了的東西，比如說鬥氣修為，當成一切……但實際上，我們必須學會應對更多，把握更多，對這個世界理解更多，那才是你能立足於更高層次的依仗。記著，你當下掌握的越多，未來的需求就會越少，天上的那位就會離你越遠。”靜月突然又道。

    “天上的那位？”阿卡特斯不由抬頭看看天空，隻看到了幽暗的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