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要麽消失在生活裏,要麽消失在命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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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拯救我們的神啊,你必以威嚴秉公義應允我們。你本是一切地極,和海上遠處的人所倚靠的。你眷顧地,降下透雨,使地大得肥美,好為人豫備五穀;你使我們生養眾多,使我們比敵人強盛。你行使神跡,使日出日落之地都歡呼!”

    朗朗的誦讀,當有百千人齊聲應和,把聲音傳播開去,尤其是最後一句,更是宏亮,縱然離得頗遠,阿卡特斯也能清楚聽到。

    這隻是一座小教堂,容納不下多少人,不比位於市中心的聖伯多祿主教座堂,此刻連門外都跪了不少人,看上去更是人滿為患。隻是這些人群在阿卡特斯眼裏卻極其模糊,似乎根本不存在似的。

    教廷在帝國各地的教堂多不勝數,可也有級別劃分,最高級別的四座宗座聖殿都位於教宗國伯爾尼或羅典帝國首都洛蘭,其中教宗親駐、也擁有最高地位的神聖大教堂在伯爾尼,據說花了上百年時間才建成,可同時容納上萬人祈禱;主教座堂為教區主教常駐的所在,往往以主保聖人為名,比如說聖伯多祿主教座堂,也是教區的中心;人們常見的教堂幾乎每座城市、每個區域都有,有固定的神父和執事,定期為轄下信眾舉辦感恩祭這樣的教務huó dòng;級別最低的是小教堂,雖有建築為真神在世間的居所,但通常沒有固定的主持神父,沒有固定的信眾,甚至連固定的感恩祭都沒有。阿卡特斯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小教堂,可此刻信眾雲集,教堂上空似有光華繚繞,頗讓他不適。

    主教大人和主持普通教堂的神父們平時都忙得不得了,聆聽“罪人”的懺悔,接待各位來禱告的達官貴人,接受他們進獻的金幣財寶良田並登記造冊辦好手續,根本沒有功夫為大字不識一個的平民們布道。所以,平民們雖然信仰虔誠,可對真神、教會所知無多,主要知識來源還是在教堂內看到的描述聖徒行為的壁畫,讓神父向他們解釋教義無異於對牛彈琴。

    神跡震動世間,這十多天來,信眾們紛紛湧進各地教堂,跪在地上虔誠地祈禱,祈求真神原諒自己的罪孽,神父們大概更是忙不過來了。

    阿卡特斯聽著誦讀聲,遠遠避開人群,旋即繼續往前走。這次在家盤桓沒幾天,心中壓力始終沉沉的,又怕父母察覺,於是就匆匆回了騎士學院。父母雖是不舍,但也隻當這是必須,又給他準備了一堆衣物行李。

    再回到騎士學院,卻恍如隔世。此刻大多數學員還在享受難得的假期,學院裏很是寂寥。阿卡特斯在宿舍悶得無聊,於是出來隨便走走,結果見到如此景象,心裏還有些不以為然。不知為何,他就是對天上那位頗有些忌諱,那天的神跡他也親眼見證,並不是純粹的神跡顯現,而是在天地四方搜尋褻瀆者。這世間,是什麽樣的褻瀆者居然會引起天上那位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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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領誦完了後,雷瑞納大人讓他的管家來問我,願不願意去他家當家庭教師。可我聽說,雷瑞納大人實在有些不好打交道……”少年的聲音有些雀躍,又充滿疑問。

    “這是個機會,也不枉你有古通用語的天分。”少年身邊的男子停下腳步,“大人物哪有好打交道的?在他們麵前不要把自己當回事,但也不要不當回事。其實,在任何rén miàn前都要這樣。”

    “這個,”少年琢磨了一下,“好難呀。”

    “活著本來就不容易,何況希望有追求又有尊嚴地活下去?”男子淡淡應了。

    是斯通內爾先生和見過一兩次的少年阿連,阿卡特斯不想驚動他們,自顧發呆。何況在他眼裏,雖然清楚地知道就是他們,但其形象卻是如此的模糊不清,幾乎就和一眾路人沒有什麽區別;至於為什麽能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是頗為玄妙,似乎自己自然而然就在篩選周圍一切信息的接收。而且,阿卡特斯的確清晰地知道,這些人雖然存在於周圍,卻實力低微,分毫也不能阻止他來去自如,也許正是因此,他才會如此對所有這些人都視而不見。

    晉級後的這種視野實在出人意料。不過說來也奇怪,阿卡特斯回家時,與父母哥哥打交道一切如常,其他的親戚同鄉就模糊多了。當然,他若想仔細打量也能把他們看個纖毫畢現,但肯定也會驚世駭俗。

    這種糗事,在家時阿卡特斯就鬧了一次,當時把對方嚇了一大跳,說他打量過來的眼神就像聖徒看了過來,眼光裏一切都無所遁形,差點當場跪下懺悔,還問他是不是要當神父。也因為這種視野,阿卡特斯不得不常宅在家裏。

    阿卡特斯聽到兩人站在那裏,轉過話頭,說起《聖典》中的一些字句。少年阿連還說起自己在小教堂裏領誦時的確熱血沸騰,似乎身上有無窮的能量,是神力真的在垂顧嗎?

    “真神怎麽會把目光轉到你我這樣的小人物身上?”斯通內爾說道,“永遠不要忘記他和我們不同,他存在於不同的層次。用人的理性來認識他是愚蠢的。”

    “可是……”少年顯然有些困惑。

    “當然,真神要將自己啟示給人,人們才能知道他。所以,他借著先知來讓世間認識他。先知帶有人的形像,用人的語言和我們說話,也就是,神yǐn xíng在先知裏,來到我們中間。所以,我們可以認識他要傳達給我們的啟示;至於神跡,也是他借著世間的人和事物,展示自己要告訴世人的東西。可如果不通過先知,隻怕也是……畢竟利用他來朦混世人,實在屢見不鮮。”

    少年不說話了,顯然難以理解。

    斯通內爾也在沉吟,許久悠悠一歎:“不知為什麽,許多年前那些朋友們就此的探討居然還記得清清楚楚,可他們,早就消失了。”

    “消失?”

    “是啊,要麽消失在生活裏,要麽消失在命運裏。”斯通內爾落寞道,搖搖頭,大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