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拜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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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一夜療息,天剛明亮,那人一躍而起,精神大好,爽朗一嘯,震得峰林回響不絕!不孝大喜:“看來你完全恢複了!”



    那人笑道:“完全恢複倒是還早,七八成是有了!來,老夫這便隨你去你那穀中小屋走走!”



    不孝大為意外,一時驚喜得竟說不出話。那人故作不悅,斜目道:“怎麽,不歡迎麽?”



    “非也非也!……”不孝未及講完,那人一扯他手臂,“那還等什麽?”縱身一躍,忽朝十數丈外的小溪對岸落去,當是身如飛箭,隻感景物如梭、風聲鶴唳!



    不孝何曾有過此等體會,那人落地又連續縱躍,這時直如望風啟程的蘆葦秋種,又若化凡飛天的仙神,真是從未有過之快意!他一路帶領,心中歡悅,又不免忐忑,這一遭不知母親會作何反應。畢竟這應該是他自知事以來第一次違逆狩月心意。



    當及花軒小屋外,狩月迎出,不孝低頭。哪知狩月便若早已預見,依無半絲責色,倒是大反其常,笑對那人施禮:“難得高人光臨寒舍,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她這笑靨如春日風生,清淨聖潔,非但不孝未曾見過,一時癡迷,連黑袍高人這等見識廣大的世內人也一時怔住,敬佩油然而起,爽朗一笑,抱拳回禮:“不敢不敢!獨孤夫人國色天香,難怪生出這等討人喜歡的小子!”說著斜睨不孝,甚有讚許。他也不懂不孝為何同於母姓,故是隨口稱呼。乃環顧四周,頗是悅目:“想不到蠻荒之地,獨孤夫人也能布置得如此舒適宜居!”



    狩月笑道:“高人過獎了!想必高人今日光臨,總不會是特來觀賞小女子敝舍的吧?”



    那人“哈哈”笑道:“當然不是!昨夜老夫受傷落崖,險些成為廢人,幸得令公子幫助才安渡難關。老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今晨特來,便是相詢爾母子有何所求,但為老夫所能,必竭力做到!”



    狩月望向不孝,道:“前輩的恩人乃犬子不孝,非為小女子啊。”



    那人笑道:“小子乳臭未幹,上有母命,老夫豈敢不尊?若非夫人生他,老夫哪來這恩人?”



    狩月見他誠心相報,心下一安。她見不孝領得高人歸來,已猜到事情**成,深知他心底意願,此時早已打定主意,遂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倒有一議——既然前輩恩人乃犬子不孝,前輩報答終歸還應在犬子身上,隻是由小女子為他請命,收犬子不孝為徒!”言罷堪堪拜了下去。



    那人慌忙扶住,不孝也大為意外,道:“娘,你不是說學武不學也罷嗎?怎又……”



    狩月道:“傻孩子,娘已經想通了,這位前輩本事驚人,你隻需認真從他學藝便是。”又轉向那人笑道:“怎麽,前輩一身神技,想必是世間少有的高人,今日卻要食言麽?”



    不孝經她一說,心中企望豁然開釋,此時也趕緊盯住那人反應。那人臉上現出為難之色,道:“非是老夫想要食言,但老夫收徒早定了一條規矩,說來倒也簡單,那便是非天縱奇才不收,否則非但老夫臉上無光,隻怕老夫生性粗暴,反而害人子弟!”



    狩月聽到,已是胸有成竹,笑道:“原來前輩是怕徒弟不才,空折了師尊。犬子從小長於山林,未曾習過一招半式,前輩且試他一試,演套簡單拳法,看他是否可行。”



    那人看她如此托大,為避嫌疑,還讓自己出題,不免生疑。乃照她言演過一套他自認為極生辟的拳法。不孝看得細切,隨後依樣畫葫蘆,竟是有模有樣,連細枝末節也未有遺漏。



    那人臉現奇色,狩月又道:“此番空有模樣,精義全失。煩請前輩指點犬兒一些,小女子避讓便是!”言罷側過身去,不見不聞。那人半信半疑,又依言對不孝私下將剛才拳法精義 解析一番,再讓他演。



    這一遍,形貌已大不如前,但當中精義卻盡數發揮出來,幾乎不輸原本拳法!



    這一下那人也不禁大喜過望,躊躇思量片刻,突地一聲大笑:“好!此等悟性,加之早看出爾奇筋利骨,當是世間罕有!老夫若不收,豈不追悔莫及!”



    不孝大喜,便欲拜下,那人卻再扶住,道:“漢高祖初入關中,曾與百姓約法三章。老夫收徒也有約法,倒無三章之多,僅一條而已!”



    不孝忙道:“請示下!”



    那人道:“說來也簡單:此後必從師命!但有違逆,恩斷義絕!”



    此言一出,不但狩月未料,感覺未免過份,連不孝也知為難。他既求師心切,又不敢冒然答應,思量之下,望見母親關切之情,便有了主意,昂首道:“師父之命固然不能違逆,但母親生我養我,其命亦不可違背。隻要不違母命,我盡都聽師父教導,絕不違逆!”



    那人想不到他小小年紀如此機變,倒也不失孝道,一想之下,卻也無從反對,隻好應允。不孝連忙拜師。三人皆相視而笑。狩月這才問起那人名號,那人謙道:“老夫姓肖名樹哲,常隱世外,光來此地就已八年,怕是世人少知,更無外號!”



    “肖樹哲?”狩月竟確不曾聞,心想自己久居此地孤陋寡聞,或也不足為奇。乃道:“小女子果然寡陋,未曾聞得肖前輩大名。想必我母子一居此地十餘年,肖前輩是早已詳察的了。”



    肖樹哲麵現得色,捋須笑道:“不瞞你說,老夫第一天發現那擎天五峰,便對方圓百裏查探了個一清二楚。我看你母子淒慘羸弱,不似武林中人,便再也不曾來過此處,這些年幾乎已將此地忘記。”



    不孝遂暫別母親,隨肖樹哲相攜上了那擎天五峰,一路橫天飛渡、穿雲過霧,驚心動魄。及達最高中峰肩頸處,原是塊數十見方較平整的背陽台地,三麵臨崖處已搭起粗陋木柵,後方依靠十數丈高的崎嶇石山,是為峰頂絕顛。其石山及台地周緣崖壁或疏或密點綴不少古鬆,更為絕妙處,卻是石山之下台地之後有座刀橫斧據似的天然石洞!



    立在此境,一覽天峰圍繞、雲來霧去,遠外山巒起伏、視界無盡,當有掣肘乾坤、唯我獨尊之氣概!



    “沒想到這峰上竟有此等絕妙之處,真是奇了!”不孝驚歎道。



    肖樹哲撫須笑道:“若無此等絕妙,為師豈會棲居此地八年?你看這天高地闊、乾坤盡收,如得神助!加之絕離世俗凡塵,實乃隱世修功療息不二之地!”



    進入石洞,這洞口不大,內裏卻是一偌大空間,高寬數丈,其間除肖樹哲所置石桌石椅石床等石製之類與少數木製用品,另有些世內帶回之書籍酒器兵器之類。不孝觀此洞除地麵較平整,餘四壁洞頂亂石嶙峋,毫無修飾,而那些擺設之石桌椅、木製品、書籍酒器兵器等物卻極是工正整潔,與母親花軒小屋相比,雖少了溫馨舒適之感,卻多出一種清簡樸素的剛直務實之風,便如肖樹哲本人,是不孝從未見過的。



    肖樹哲看不孝身高足五尺,心中一算,問道:“你今年十四?”



    不孝道:“徒兒今年十三。”



    “嗯?”肖樹哲捋須一頓,“身高體壯,擅重兵?”轉視左麵石壁,那壁上並排懸掛大小形態千變萬化之各類兵器,刀、劍、槍、戟、鞭、索、勾、弓箭等等應有盡有,足有百十件之多,其刃利者白光如射。二人及近,不孝隻看得琳琅滿目。他初見兵械,除弓箭bǐ shǒu外,實是一件也不曾識得,隻看出這些兵械以類群分,序集排列。



    肖樹哲依次引刀,道:“刀,兵之霸者,厚重簡單、剛猛無匹!”引劍:“劍,兵之聖者,輕便三刃、變化無極!”引槍:“槍,兵之神者,收發靈動、攻防俱利!”引鞭:“鞭,兵之鬼者,短巧精悍、出其不意!”引索:“索,兵之妖者,奇長詭異、變幻莫測!”引箭:“箭,兵之魅者,細小陰暗、擲手之器、防不勝防!”完畢道:“這十八般兵器,為師雖不敢說樣樣神通,至少造詣還都不淺,尤其刀、槍、劍、箭乃我所長,天下間也算少有對手!”



    不孝雖不識武學何等廣博高深,光聞師父這番豪言壯語,也感師藝驚人。想之前所見師父輕功神技,道:“徒兒隻見過師父輕功神鬼莫如,現在看來也僅豹之一斑而已。若能先得師父少半的輕功,徒兒能上下之擎天五峰,也好方便孝敬你老人家。”



    肖樹哲聽得開懷大笑:“難得你有如此心思,先也不貪老夫拿手功夫!不過這輕功好學,長進卻需日積月累,相比之下這諸般兵刃及拳掌功夫就精深博大得多。你且看這諸般兵器,喜歡哪般?”



    不孝仔細依次觀摩,至劍處,心有靈犀,再不挪步。肖樹哲遂取下一柄,問還有哪般。不孝旁顧過去,卻是搖頭。肖樹哲頗是折服:“你倒專致,此大器之征也!要知尋常人修煉這一般武功,往往少年入手,至垂垂暮年也難達上境。故先時主攻其中一二門絕技,而後自視天賦,再酌情涉足其它諸兵,乃上上之選。好,那為師便教你這飛岩之技與劍術!哈哈哈……”



    此時不孝忽地腹中鳴叫,這才想起此高絕之地飲食問題,看四處,哪有食物蹤影?肖樹哲哈哈一笑,“此地天供地養,且看為師手段!”從壁上取下一張強弓、一枝羽箭、一條長索,大步邁出洞外。不孝已知他取食之道與自己如出一轍,隻見他指諸峰與頭上天間,果是鴉繞隼旋,仰望天空,一會兒,便有一隻蒼鷹盤旋而來。不錯,但凡此類高絕峰崖,無不專招大鳥棲息,隻因蛇獸莫及,遠離天敵,又視野高闊,極利眺望捕食。眼見蒼鷹進入射程,肖樹哲並未急於出手,直待慢慢靠近峰頂上空,才彎弓射出,箭無虛發,那鷹不及淒鳴便撲騰而下,落臨崖前,肖樹哲長索卷去,應手取來,“嘩”地一抖,那鷹滾落台地跟前,猶自翻騰掙紮。肖樹哲令道:“取碗來!”不孝忙入洞取來一隻銀碗,將鷹胸上羽箭拔出,嗬!滾滾熱血噴湧入碗,竟是正中心髒,不差毫厘!



    肖樹哲開懷大笑,道:“此血生精壯陽,不但解渴,於修功強身更大有裨益!從今往後你要習慣茹毛飲血,隻有如此,走到哪裏才都不會挨餓!”



    不孝麵現驚色,他雖從小狩獵為生,但在母親教導下卻從未生食血肉。然他知既已答應從師之後再不可違逆師命,除非與母命相悖,此時豈能不聽?不過肖樹哲似乎也並非喜歡如此,頓了一頓又道:“嗯,你若不嫌麻煩,倒也可自想辦法做些熟食,為師也落得現成。”不孝一喜,連忙答應。肖樹哲又令他將拔下羽毛收集起來,道:“用這些羽毛生火,為師從前一個月也不曾吃得兩回烤肉。要想根本解決問題,”他一指天上炫日,“還須從日光上下些功夫。”言罷收弓拾索回入洞去。



    不孝仰首視了下天空,一時不及細想,卻看到後方石山鬆林,尋了條藤蔓石縫往上攀爬。這石縫路徑臨靠邊緣,腳下便是萬丈深崖,一旦失足定是粉身碎骨屍骨無存的了。



    好不容易上得鬆林,戰戰兢兢折得一些枯枝幹葉拋下台地。這晚,師徒二人美美吃了頓烤鷹肉,席間肖樹哲問起不孝母子詳細身世,不孝皆一五一十告知。不孝所知原本甚少,肖樹哲聽得迷迷霧霧,當聽到狩月本有許多兄弟姐妹,卻都因狩月的膽怯分道揚鑣,唯大姐將她送於此處後離去,與夫君另往一處,不覺暗暗生疑,心想:“如此說來,獨孤狩月定非平凡人家女子,而她絕口不提這小子生父之事,更有蹊蹺,非為避禍,便是心死。”



    當夜不孝在肖樹哲床前鋪了張竹席,裹衣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