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消暑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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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簪,藍紗衣,腰係青玨,腳踏素履。公子如玉,翩翩而來。

    沈休文從容踏進清芬園時,但凡之前認識他的,都大為吃驚。一個原先給人感覺魯莽暴躁的二愣子,幾日不見,仿佛換了一個人,氣質竟不比旁的文質彬彬的佳公子們差了,甚至還更為有風骨的樣子。

    沈休文見眾人目露詫異,心中暗道,諸位,今後便要多多指教了。他昨天琢磨一番與皇帝的會麵,覺得皇帝對他的人品是肯定的,對他的才華是懷疑的,今後可能會重點注意他。

    這種垂青,既是一種壓力,也是種機遇。

    他若是不負皇帝的期望,能上得去台麵,將來未必不能像父兄一般有所作為。他若隻是個裝著稻草的繡花枕頭,呃,那也沒有什麽,隻是不會再有什麽另眼相看,任他平庸而已。

    無論是原身的印象裏,還是他自己的觀察,大寧的這位皇帝看起來是個賢明有魅力的君主,手腕高超,能令群臣忠心耿耿。他父兄說起來就是皇帝的迷弟,對他是非常推崇的。

    他如果隻想做個平常的貴族子弟,混吃等死,沒什麽追求,是可以放棄這次機會。但凡他有一點上進心,在這樣被國家最高權力者關注的情況下,都應該表現出積極進取的態度,展現出自己的能力來。否則,他的形象一旦在皇帝心中定了位,再想扭轉就可能千難萬難了。

    沈休文問自己,要放棄嗎?

    dá àn是不。不管是原身,還是他自己,都是有少年壯誌的人,怎麽會甘心過被人嘲笑的日子,做個沒用的草包呢。

    既然皇帝明確地提出了他的輿論形象存在問題,需要改正,那他就讓大家從今日開始改變對他的印象吧。其實也沒什麽要做的,他隻要放棄對原身的模仿,做回自己就好了。

    沈休文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隨意在一處尚未有人的小方亭中落座。亭中案上已備有甜瓜胡桃、葡萄水梨等各色果盤。另有四個琉璃冰碗,內盛棗泥山藥、杏仁豆腐,冒著微微的寒氣,冰鎮爽口。

    沈休文拿過一碗,邊享用邊賞起景來。這清芬園大半是建在山上小瀑布積落而成的十畝池水上。其靠山處白練飛空,奇石映潭;碧水中菡萏搖曳,粉白相間,煞是美麗;池麵上曲橋相連,風亭水榭錯落有致。在西麵高地上則有一座清涼殿,旁有長鬆修竹,濃翠蔽日,是消暑的好地方。

    他所在的小亭子側對著清涼殿,有石徑連著爬山廊直到那邊的北廂房。大寧民風較為開放,並沒有後世森嚴的男女之防。而且女子三十歲以上已婚已育有才者,也可參加科考,可入仕,隻是不能主政一方,也不能任三品以上重臣,大都是在各部門做些文書編纂工作。

    沈休文了解此條後,倒是驚訝了一下。這麽看來,大寧朝比他所知的古代國家要進步開明許多啊。

    這次來參加消暑會的,雖然沒有女官員,卻有不少世家嫡女,她們此時大多聚在清涼殿南邊。

    沈休文觀察了一下,在園內的人大概有三類。一是隨同皇帝出京的朝中重臣們,他們一般直接就進了清涼殿等候皇帝過來。二是皇帝的子女們,皇子們在那池上的澄觀樓,公主們則在浮香閣上。

    三是得皇帝看重的世家子女,都是青春少年少女,他自己也算其中。文臣家的,以謝彥卿為首,大都在殿南八角大亭子裏。武將家的,倒是都離他不遠,三三倆倆的坐在各處,並沒有領頭的。

    其實拚爹的話,他爹是最牛的,不僅是上柱國大將軍,更有可以世襲的保國公爵位。但尷尬的是,他一不是嫡長子,不會繼承世子之位,二是他以往並沒讓人佩服的能力,反而常常給武將子女抹黑,讓這些人心有不滿。

    要不是他哥不在京城,他早就更混不開了,也不一定能隨皇帝出來避暑。就這樣,圍在他身邊的,也隻有一些眼下無緣到行宮的中層武官子弟,和想拉攏他的一兩個皇子伴讀。

    沈休文含著一口冰涼的豆沙,對自己被邊緣化的情況並不著急。他隨意遠眺,發現有個人似在澄觀樓上朝他招了招手。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二皇子端木澄身邊的羅朋,兵部侍郎的嫡長子,將原身忽悠了的那個。

    他挑眉想了想,眼下湊到皇子群裏,並不是個好選擇,於是幹脆地忽視那邊的示意,移開臉,權當自己沒看到。

    那邊羅朋見他在亭中安坐不動,心中惱恨。這個沈休文腦子不夠用,上次竟笨得直接上手去揍謝彥卿,要是真能把謝彥卿弄殘廢了也行,偏偏人家什麽事都沒有,他自個倒落湖裏去了。因為此事,害得二皇子都訓斥了他。

    他做什麽了,不過是在沈休文麵前說了些謝彥卿的壞話而已,哪能想到這個二傻子會見到人就動拳頭啊。若不是他沈休文是沈茂同的嫡子,他早就暗地裏找人將他廢了。就他那花拳繡腿,還自以為天下無敵了。碰到人謝彥卿,就完全露餡了。

    他沒想到皇帝還將沈休文叫來了參加消暑會。可能那沈休文不知道,他可從二皇子那得知消息,皇帝想在這消暑會上給自己的子女再挑選一批伴讀。這次能來的子弟,都是精挑細選,皇帝親自過了目的。

    二皇子是有意選擇沈休文的,不願放棄拉攏上柱國的機會。他心底再看不起沈休文,也不能不依他的意思。再想想,就沈休文那腦子,肯定不能越過他,成為二皇子的心腹。他若過來了,說不定還會鬧笑話,給各位皇子逗個樂也好。

    羅朋便朝沈休文招了手,不料卻被忽視了。二皇子問了他,他如實回答,居然也沒被相信,隻道那沈休文怕是沒看見才如此的。二皇子大度,但他是憋了一肚子火。他暗道,待會皇上來了,必會給參選的人出題,讓眾人施展才藝,到時有那混小子出醜的時候。

    沈休文還真不知道這件事,他剛舒舒服服地吃完一碗冰豆沙,便看到謝彥卿獨自朝這邊走來。雙方目光對上,他自然知道了人就是衝著他來的。他嘴角微揚,帶起一點溫和笑意,站起身來,迎上進亭的人。

    “謝兄找我有事?”他直白道。

    謝彥卿也微笑道:“看到你在這裏,我便過來了。”

    沈休文笑容放大了些道:“如此啊,小弟榮幸,那謝兄請坐。”

    謝彥卿也沒客氣,就在他身旁坐下了。

    沈休文側身愜意地倚靠在欄杆上,笑著道:“你這樣過來,教不少人十分驚訝呀。”不提南麵的文官子弟們,就是武將這邊的,也都把目光好奇地落在他們身上。

    “我交朋友,隻隨心,不在乎別的,”謝彥卿爽快道,“休文,你如今很合我眼緣。”

    沈休文微一挑眉,哈哈笑道:“謝兄此話我深有同感。”

    兩人默契地各自拿起案上一盞水酒,舉杯相敬後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