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麵聖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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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沈休文從床上醒來,雙目呆望著紗帳,手臂擱在額頭良久,沒有起身。

    不同於在山中別院的日子,入住在這原身自小居住的房子裏,才僅僅一夜,他恍惚間竟覺得是自己在此成長,就好像他本就是這兒的人一樣。那些現代的記憶依舊清晰,卻似有無形的手正在執行封存指令。

    沈休文連穿越過來的那一刻都沒有眼下感覺心慌。他緊抿著唇,咬著牙,重溫著自己所有能立刻調動的現代畫麵。

    親人的麵容,訓他的上尉,同寢的舍友,高數高物的知識點,高考的試卷,單手換彈夾的訣竅,自己臥室的陳設,他的筆記本電腦,機器人試驗的報告……

    沈休文害怕這些本來真真切切的東西,就如被病毒侵蝕的數據,將逐漸脫離他的掌控。那是他之所以為他的根源,他不想失去!如果他忘記了現代,或者以為那僅是一場關於前世的夢,算不算就是另一種死亡?

    這樣的死亡比突然的離世更考驗靈魂的強度。

    他該怎麽辦?他該做點什麽?

    “公子,快要卯正了,您起來嗎?”沈川在房外輕聲問道。

    沈休文打算今日進宮求見皇帝,所以昨晚怕睡晚了,跟沈川提了一句,讓他早上六點前叫醒他。

    “我醒了,”沈休文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隨後躍身而起道,“沈川,早膳看看有什麽豆餅之類拿兩個來,其它的我先不吃了。”

    “好的,公子。”沈川給他端來洗漱用水,領命而去。

    沈休文簡單梳洗了下,走到外屋,腳步又似有下意識地朝院中左廂房而去。他推開門,隻見寬敞的練武房地上光影明滅,又倒映出一個淺淡的他的人影。

    他的心猛然一跳,不知自己看到的是他自己,還是原身。

    沈休文一咬牙,抬步進屋,目光在牆邊wǔ qì架上掠過,並不碰那些刀槍劍戟,而是深吸口氣,站在窗前,使了一套軍體拳。

    酣暢淋漓地打完,他的心豁然開朗。他是名軍人。堅韌不拔,勇敢堅強才是他身為部隊男兒應有的本色。

    他魂是異鄉來,身在此為客,把時光浪費在糾結上根本是舍本逐末。這眼下的分分秒秒,對他來說都是幸存時間,他的人生應該更有意義,而不是在意自己的魂還能“活”多久。就算他最後隻記得他來自現代,而毫無具體的記憶支撐,他也還是他!

    “公子,餅拿來了。”沈川過來道。

    沈休文隨手抹掉一把額汗,走回樂武堂,又洗漱了一遍,讓沈川幫他弄好頭發,咬著豆餅就直接出門了。

    沈川跟在他身後,瞧著自家公子落拓不羈的模樣,怎麽看都覺得十分瀟灑有型。

    在大門外,一位十歲左右男孩將他的馬牽來給他。沈休文隨意看了他一眼,忽然問道:“你是沈樹的兒子?”他瞧著兩人模樣有七八分像。

    男孩聞言脊背更直了兩分,朗聲應道:“回二公子,是,小的叫阿泉。”

    “阿泉,泉水的泉?”沈休文問道。

    男孩撓頭嘿嘿一笑道:“回二公子,是的,我爹說想讓我像山泉一樣幹淨機靈。”

    沈休文笑道:“你爹的期翼挺好的。沈泉,你要是想到我身邊做事,待會就去和大管家說一聲吧。”他若是想做事,總是得多點自己的人手。眼前沈泉眼神清澈,倒是挺順眼的。

    沈泉高興得想要蹦起來,沒想到自己替他爹給二公子送一次馬,就得到這麽大機緣。他克製地道:“多謝二公子!小的待會就去找大管家!”

    沈休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抓住馬鞍,一踩馬鐙,提身躍上馬背,又對沈川道:“他就歸你管了,你們好好相處。”

    沈川忙道:“是,公子。”

    沈休文便獨自沿著長街往皇宮方向先行策馬而去。快到禦道之時,他下馬牽著繩子,步行到了皇宮側門口。一番登記後,將馬匹交給內侍照看,他被請到倒座間等候。

    皇帝才下早朝,聽報沈休文大清早地來求見,心裏倒有點意外,便召他進來敘話。

    沈休文直接被引入皇帝寢殿後,對著正在用早膳的端木鎔行禮。

    “休文參見皇上,皇上聖安。”

    端木鎔舀著碗中的羊肉粥,溫和道:“免禮。沈休文,這麽早找朕,有什麽事?”

    沈休文臉上帶笑卻又很認真地道:“皇上,您讓我回去好好想想,我想好了。”

    皇帝目光落在他眉眼上,聽著他繼續說話。

    沈休文跪下,朝皇帝誠懇道:“休文請皇上恕罪。若是皇上允許,我想遵從父親之意,去他那邊。”

    皇帝輕緩地用了幾口粥和菜,過了會,問他道:“怎麽不想留在京城了?”

    沈休文回道:“回皇上,我昨天跟您說,留在京城也是我的願望,其實今天我依然也有這個想法。”

    他又道:“隻是,休文昨夜竟夢到母親。母親叫我要孝順父親。我清晨醒來,想著夢裏話,就決定以父親的心願為先。”

    沈休文這話自然隻是假編的借口,事實是他想明白。對皇帝來說,臣子的忠固然該大於孝,但若是臣子首先就是個不孝之人,其實又何談忠心耿耿?臣子若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可以拋棄,那豈不意味著也可以隨時背叛自己的君主?

    所以,要讓皇帝相信臣下為人的品格,還是得先在家做好一個孝順的孩子。他若是不孝,也就不是個值得信賴的人了。

    所謂至孝者才能至善至忠。不管如何,這話是相當有道理的。

    原身也算深受沈茂同父恩,他於情於理都應該替他守住孝順的名聲。

    端木鎔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將調羹扔在碗中。瓷器相碰,叮地一聲輕響,讓氣氛似乎瞬間有點壓抑。

    沈休文抬頭看了皇帝,又將頭低了下去。

    端木鎔用完膳,起身走到他麵前,並沒有叫他免禮起身。

    “你倒是會說話。”他有些玩味地笑著道。

    沈休文緊抿著雙唇,沒有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