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王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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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話間到了學子教室所在的崇道院。
崇道院位於國子學中心位置, 是占地最大的院子。院中央建有講堂,名為大成殿, 紅牆黃頂, 重簷歇山,裝飾簡約, 莊重大氣。殿內塑有三大聖人像, 是為道聖、智聖和德聖,中掛大寧開國皇帝禦題的“學達性天”匾額,左右則掛有“風聞百世”、“高山仰止”匾額。每逢新帝登基,都會來此開講, 以示重視。平時則供學界名流大家、一代宗師在殿中講學。
在大成殿左右配殿設有修道、校經、明倫、精一、文會、廣業六堂,是國子學內教師們平時給學子們指點教導,針對學子們的質疑問難進行答疑解惑的地方。
大成殿左右房屋則是齋舍。所謂“講於堂,習於齋”, 齋舍是學子們自己讀書和鑽研的地方。左側為上舍甲乙丙三齋,右側為內舍和外舍甲乙丙六齋。
沈休文和謝彥卿所在的上舍甲齋占據的是最為寬敞明亮的中間屋子,而乙齋靠近大門,丙齋則隱於殿陰。
一路走來,兩個少年並肩而行, 引得眾學子紛紛注目。沈休文意氣赫奕, 自有威儀;謝彥卿溫文爾雅,和善可親。
甲齋內一個赤發編辮的異族少年見他倆正要進來, 微笑著道:“謝齋長, 你今日來得晚了啊。這位, 可就是大名鼎鼎的沈二公子?”
沈休文視線落在此人身上,發現他正是前幾日與羅朋同在廣場的幾個番邦少年之一。
謝彥卿低聲對沈休文道:“他是沙蒙國的三王子。”
隨後,他進門微笑道:“多羅木王子,早上好。我來介紹,這位正是我們的新同學沈休文,為我大寧上柱國沈大將軍的嫡次子,身負男爵之位,眼下還是宮中的禦前行走。”
沈休文抱拳衝他一笑道:“你好,多羅木王子。”他也聽說過國子學內有十來個外邦來的學子。這多羅木王子能進內舍甲齋,又說得一口流利官話,想來也有點本事。
多羅木王子背著手點了點頭,嘴角微翹道:“久仰大名啊,沈同學。”
沈休文見他態度帶點輕慢之意,不由微微挑眉,也微笑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隨後,他轉開目光,環顧教室。教室格局同現代學校中差不多,進門處靠北麵有套供教師用的桌椅,南麵寬敞的位置則放了學子用的四排共十六套桌凳。
此時室內包括多羅木王子才到了七個人,有之前從沒說過話但也認識的吏部、戶部兩部尚書家的和禮部侍郎家的共三位嫡子,有與原身互看不順眼的刑部尚書嫡子顧南周,有有名的天才病嬌長寧侯世子李銳青,還有就是跟他不對付的羅朋。
三位各部高官的嫡子在互相討論課業,都是衝他和謝彥卿笑了笑以示招呼。原本在打盹的顧南周則白了他一眼,又蒙頭睡覺了。那李銳青世子則歪著腦袋看著虛空,正在神遊,完全無視教室內的動靜。羅朋捧著書,一副心無旁騖正在認真學習的模樣。
謝彥卿笑著對沈休文道:“你的桌子在這第一排東窗下,要是想換位置,可以和別的同學商量。”
沈休文微笑道:“多謝謝兄。這兒挺好的,不用換。”
多羅木王子看他對自己冷淡疏離,心中不悅,此時又走近道:“沈休文,你兩手空空的,就這麽來國子學了?我看你家小廝該打死算數,連東西都沒替主子準備好。”
謝彥卿聞言也關心道:“我也是忘記提醒賢弟了,我那還有套備用的筆墨,你先用著。這經書的話,待會去問學官借借看。”
沈休文輕輕瞥了一眼多羅木王子,衝謝彥卿微微一笑道:“不用,多謝了,我有的。”
謝彥卿聞言道:“那好,我回自己座位溫習功課了,賢弟有需要就喊我,好嗎?”
沈休文點頭道:“謝兄自去忙吧,我會的。”
謝彥卿走去教室第二排西窗下坐下。
多羅木王子卻是一屁股坐在沈休文旁邊的桌前,饒有興致地追問道:“你有的?在哪啊?我怎麽沒看到?難道,沈休文你會變戲法?變給我看看啊!”
沈休文心中暗道,這位王子看來有點中二?這是想找他茬?
他神色泰然,坐到自己桌前道:“恐怕王子要失望了,我並不會變戲法。”
多羅木王子卻不依不饒道:“那你說說東西在哪啊。噢,本王子知道了,是有人會給你送來吧。是你的小廝?你的小廝腳程太慢了,真的該死。”
沈休文聽到一再提到讓他的小廝死,不由不悅道:“我的小廝不勞王子惦記,我沈家也不是動輒虐殺下人的人家!我看王子身在大寧,有必要多多學習我大寧的律法。”
多羅木王子不以為意地哈哈一笑道:“你們大寧人就是仁慈,把豬狗都看得跟人似的。”
沈休文聞言麵色一凜,霍地立起身來,目光鋒利地俯視著這位番邦王子。
“怎麽,本王子說的不對?”多羅木王子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下,嘴上卻還帶著點挑釁的意味道,“難道你們大寧的下人不通買賣?既然可以隨意買賣處置,不就是豬狗一樣的東西嘛。”
沈休文手握緊為拳。確實,大寧作為一個古代國家,也不能免除奴隸買賣這個問題。他之前看律法學習的時候,發現“奴婢賤人,律同畜產”時心裏就不怎麽舒服。盡管大寧相對開明,對賤籍轉為平民的條件較為寬鬆,對拐帶人口的罪責懲罰也上至死刑,但這也無法讓一個靈魂裏刻印著人人平等觀念的現代人感覺輕鬆。
對多羅木王子這種含著惡意的話語,他便尤其地難受和反感。他的理念不允許對此聽而不聞,根本無法真正做到平心靜氣。
“休文!”謝彥卿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不由喊了一聲。他也察覺多羅木王子對沈休文的態度不對,但他對沈休文的狀態更感到擔心。
在他眼中,沈休文好像被碰到逆鱗似的,氣勢迫人,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要馬上動手捏死多羅木王子。
沈休文麵無表情地朝他看來,令謝彥卿心頭一顫。他的感覺沒有錯,對方確實是有一股殺氣。
沈休文掃視其它人等,見他們眼中有驚訝、疑惑和意外,唯獨沒有對多羅木王子觀點的不認同,他頓時感到一種揪心之痛。
穿越到這裏,注定了他的靈魂隻能孤獨又寂寞。
原身說這裏本該就是他的人生。可是,沒有忘卻前世的他,如何能將過去否定,毫無掛礙地接受這一切陳規舊俗?
他現在有些理解,同學愛看的中,穿越男們為何總在試圖稱霸天下,改變曆史發展軌跡。這裏麵絕對有想要保持自我的需求驅動。
到底是要我被世界改變,還是世界因我而改變。
凡是能遇到穿越這種玄乎其玄的事的人,隻有還有點追求,是絕對會嚐試第二種選擇的。
而沈休文心中也有了自己的dá àn。
他微微一笑,有點自嘲,有點釋然。
目光再度落在多羅木王子臉上,他又輕輕一笑,和氣地道:“王子說的有點不對,在我大寧,賤籍之人雖然價值上等同於畜產,也可買賣,但是,我們有眼睛,看得出他們同樣是人,與豬狗有區別。我們與他們雖然身份有別,但是身為人的基本卻是一樣的。”
多羅木王子心裏直發毛。他暗咒一聲,怎麽回事,這笑著的沈休文比剛才要發怒的樣子還要讓他感覺恐怖。什麽有眼睛,是說他沒眼睛嗎?!
沈休文又逼近幾分,微微低頭俯視著他道:“王子可能忘了,在你們沙蒙國,好像常有貴族被貶落為奴隸的事,世事無常,是人還是豬狗,最好還是不要輕易下定論。”
多羅木王子再後退了幾分,瞪大眼睛,語氣變弱道:“沈休文,你想幹什麽?離我遠點。”
沈休文抬手捏住他的肩,微笑道:“王子當心,我隻是看你要摔倒了,好心扶你一下。”
“啊!好痛!”多羅木王子臉色都變了,“你做了什麽?!”
沈休文放開手,神色意外地道:“王子,你此話何意?”
多羅木王子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痛,他指著沈休文道:“沈休文!你竟敢暗算本王子!”
沈休文雙手交錯抱胸,冷冷地道:“王子最好慎言,你自己發了病,可不要冤枉我。”
此時謝彥卿走過來有點不讚同地看了看他,又對多羅木王子道:“王子,你怎麽了?”
“痛,我好痛,啊啊啊,快給我找禦醫來,我好痛!”多羅木王子哀嚎道。
謝彥卿猶豫了下問沈休文道:“會不會有事?我要派人去找大夫了?”他方才也沒看清是不是沈休文動的手,但時機如此巧,肯定和他脫不了幹係。但這多羅木王子說話可憎,他肯定是站在沈休文這邊的。
沈休文聳了下肩道:“他有沒有事,我不知道。我肯定沒事的。”
見他胸有成竹,謝彥卿忙叫了齋仆去請常駐國子學的醫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