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大師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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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休文在別莊換上快馬, 連夜去往鳳凰山。四更時分,就到了山脈腳下。

    四位隨行家仆本以為小主人吃不得什麽苦, 沒想到沈休文騎著馬沉默急行, 那氣勢頗有幾分大將軍的豪邁無畏。

    上山的道需要步行。沈休文留了兩位家仆看管馬匹,帶著另兩個踏上了通往大福寺的一千八百石階山道。經過這曲折起伏的山道後, 便能見到大福寺的山門。

    寺廟山門一般為中間一大門, 兩側開小門,又稱“三門”,象征“三解脫門”,即中間“空門”、東側“無相門”、西側“無作門”。

    大福寺的巍峨山門可供十二三人並行, 此時天才蒙蒙亮,已有不少人跪伏在此,準備通過山門後,一路磕叩一百零八級石階, 跪拜到大殿前。

    沈休文雖然並沒有如此想法,但看著這些虔誠向前的人,卻也不免有些感慨。

    不知他們所求為何,有這般毅力,若是能用到自己生活中, 應該也能有所得到吧。

    沈休文繞過放生池, 邁步到了大殿門前,有知客僧出來招呼他。他一開始並未表明身份, 隻道要求見住持, 表示有信交托。

    知客僧客氣道:“施主, 弘法大師正在閉關中,恕不能待客。”

    沈休文知道有些出家人是會時不時閉關靜修,倒也理解。他自己見不見住持,其實無所謂。不過手頭的信卻是皇帝親自指明要給住持的,卻不能敷衍了事。

    沈休文便對知客僧表明了自己身份,低聲將信的主人說給他聽。

    知客僧臉上微微一愕,忙道:“沈施主請隨我來。”

    大福寺占地寬廣,大殿巍峨。沈休文便跟著他一路沿著斜廊和飛廊,經過天王殿、大雄寶殿、法堂、照堂、經樓、戒壇和高台等,轉到了東麵的方丈院。

    “沈施主請稍等,我去通稟一聲。”

    沈休文點頭靜立,隨意打量了下四周。

    “沈施主,住持請您入內稍候,”不一會,知客僧便出來道,“另外兩位施主請止步。”

    沈休文便邁過院門,進了方丈院。知客僧在他身後將門又輕輕合攏。

    方丈院並不大,院中栽有一棵挺拔蔥鬱的柏樹,目測樹齡已有數百年。正房上懸掛“方丈”描金匾額,在淡淡的晨光中十分醒目。房內似有一點燭光,隱隱約約。

    沈休文正想上前,便見一隻蒼白消瘦的手推門而出,從裏麵走出一位身著紅色袈裟的老和尚,顯然就是本在閉關中的大福寺住持弘法大師。

    弘法大師身形高大,瘦若枯骨,然而麵容祥和,神態可親,一對白色濃眉長至眼角下,手中拿著一串佛珠。

    他衝沈休文微微笑著,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後,合掌和藹道:“施主遠道而來,辛苦了。”

    沈休文躬身道:“在下沈休文,見過住持。”

    他正要從懷中拿出皇帝的信來,卻被弘法大師示意所阻止。

    “施主,你先隨我來。”他抬手請道。

    沈休文心中有些疑惑,跟著弘法大師來到東廂房邊上一扇小門前。弘法大師摸索出一把鑰匙打開。兩人經過一條窄窄的甬道,拐彎穿過碑林,來到了一處僻靜卻又建築精美的殿宇。

    “住持,這裏是?”沈休文問道。

    弘法大師道:“此處是我寺的祖師堂。”

    他說完,進殿朝著供奉的大福寺開山之祖合掌施禮道:“弟子弘法,今日等到異客,特來見過祖師。”

    沈休文抬頭瞧著上頭那挺普通的高僧金像,聽得心頭直犯嘀咕。

    是他敏感,還是住持真有神通,能看出來他是這個時空裏特殊的存在?

    弘法大師也不要求他參拜,隻對溫和笑道:“施主,請在此稍等老衲片刻,老衲去取一物出來。”

    沈休文忙道:“住持請便,我不著急。”

    弘法大師對他一施禮,便轉到金像後身去了。

    沈休文隻聽到有啪塔吱嘎的聲音響起,似是老和尚在打開金像內藏的機關。他不由心道,住持真是對他放心得很,這種應該是屬於寺院機密的情況,應該讓他回避才對吧?

    過了會,弘法大師拿著塊絹布走了出來。

    沈休文定睛一看,那精致的絹布上似乎是寫了些字。

    弘法大師遞給他道:“施主,這是先皇後留下來的,應該是給你的,你拿去看一看吧。”

    沈休文站在殿門邊上,對著晨光,展開絹布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兩句話。

    獨回異世做異客,長留此間福相伴。

    沈休文心頭一震,怔楞住了。

    良久,他才艱難道:“住持,你確定這是給我的?”

    弘法大師念了聲佛,答道:“正是,施主心如明鏡,當不必老衲多言。”

    沈休文其實是迷茫了一會,隨後失笑道:“如此,我便認下吧。”

    他又問道:“請教住持,先皇後留下此物有何用意,大師您又怎麽認出我是那異客的?”

    弘法大師目光慈祥,看著他道:“不瞞施主,老衲也說不出緣由,隻心頭有一點靈光,偶可知非常之人。先皇後是一個,施主你又是一個。先皇後的用意,老衲不敢妄斷,施主自行揣摩為好。”

    沈休文差點沒話可說。老和尚確實不是一般人,但想從他那問個究竟,看來是白費功夫。

    先皇後留下的話,字麵意思其實挺直白。隻是,她為何會在幾年前就知道他會來,可能會和她女兒成婚?這位穿越前輩難不成前世是個神棍?

    沈休文心頭有些囧。這些問題他也找不著正主來回答,隻能自己瞎猜。

    不過他不是愛糾結的人,明知沒有dá àn,想一想也就放下了。神秘的力量都把他弄得死而複生了,又出一個搞預言的先皇後,也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

    反正,如今他活著,顧好眼前的生活,盡量把握將來的命運,才是最重要的。

    他之前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娶端木福為妻,因此對“長留此間福相伴”這話,便也沒有那麽抵觸,覺得被強行幹涉了他的婚姻。退一步講,他就算沒有決定娶大公主,也可以把那“福”看作是福氣、福運。反正老和尚也說了,怎麽揣摩隨他。

    沈休文道:“多謝住持指點。休文再問一句,皇上他,可知先皇後的事?”

    弘法大師微微笑著搖了下頭,道:“先皇後自有主張,老衲不是多嘴之人。”

    沈休文將皇帝的信拿了出來,道:“這是皇上給您的。”

    弘法大師這次接了過來,拿著信封走到金像前麵,直接將它置於案上一盞長明燈上引燃,及至燒為灰燼。

    沈休文驚訝道:“您是不用看一眼,就知道裏麵寫了什麽?”

    弘法大師又念了一聲佛,笑道:“非也。此乃皇上寄與先皇後的,老衲自然無需拆看。”

    沈休文視線落在那盞長明燈上,心道,原來如此。老和尚做得這麽熟練,向來皇帝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寄信來了。

    他有點同情皇帝。悲莫悲兮生別離,失去所愛,被留下來的那個人總是痛苦的。

    弘法大師此時輕輕一歎道:“娑婆世界,一切皆苦。”

    他又轉過話鋒問道:“施主,你覺得世間之苦可否避免,能否化解?”

    沈休文暗道,回答這樣的問題,不該是老和尚你的專長嘛,怎麽反倒問我。

    他想了想道:“有的不可避,有的可化解。”

    弘法大師溫和道:“施主可否具體言之?”

    沈休文微笑道:“住持您這是在考我,有何用意?”

    他覺得老和尚是話裏有話,他倒是可以長篇大論,把世間苦從人的身心之苦,到自然界之苦,再到社會之苦,一一分析討論一番。但是,有些空口之言,其實說了沒用,自己努力踐行就可以了。

    老和尚雖不是尋常人物,但他也無意為博他的好感,刻意表現。

    而且,他現在其實是有點趕時間啊,打算在今天京城城門關上前回去的。

    弘法大師合掌道:“施主無需介懷,老衲隻是好奇。老衲直覺,施主你大慈大悲,將來定能福澤天下。”

    沈休文懵了下,道:“住持言重,休文惶恐。”

    老和尚這頂高帽扔過來,他感覺接的沉手。所謂大慈大悲,不就是予一切眾生樂,拔一切眾生苦嗎?他莫不是當他是入世菩薩吧?

    他雖有意將來改善大寧的某些方麵,可真的能否做到,還是個未知數。

    弘法大師慈祥笑道:“老衲相信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