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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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界山地標靠南境邊緣,是三座高山的合稱,山間有清流流過,溪水潺潺,卻不聞獸鳴鳥叫之音。
何為兩界?就如人,生死兩界。
兩界山方圓十裏範圍內的那些普通村莊有這麽一句話,兩界山,獸不能進、鳥不敢停,也就是上山為死,下山為生了,可見其名聲。
他們哪裏知道,兩界山中,一直冷冷清清,人影不過兩罷了。
兩界山有三峰,一峰盡是竹,紫竹居多,故而叫紫竹峰;一峰奇在那絕壁之上,有寒梅數枝,常年開放,從未凋謝過,所以叫奇梅峰;一峰坐落在紫竹、奇梅之後,受兩峰擁戴或保護,故而叫王峰。
恰時正是玄神紀年玄神六十年中春季節,也就是二月初,奇梅峰半山腰處有竹屋六間、竹亭一座,竹亭中有書架兩架,上麵擺滿了書籍,在書架前方,有一十二三歲的少年盤腿坐於青石桌案前,手握毛筆正在書上行雲流水的寫著。
少年身穿粗布麻衣,衣服有些寬大,所以看上去有些不端不雅,徒增了幾分頑氣。書已經寫到了最後一頁,寫到最後,留下三個小字——徐輪回,倒像是署名一般,寫完之後,少年平靜的抬起頭看著遠處走來的一位老者,微微笑了笑。
“老田頭,你今天怎麽想著來我這奇梅峰走上一遭了?”
成熟。
這是少年第一句話透露出來的氣息,笑容成熟、語氣成熟,那眼神,是經曆過生死之後才有的眼神。
少年說完,低頭,摸了摸那本剛剛寫完的《玄神雲象篇》,眼神變得溫柔下來。
那遠處的老者已經走近,在他的頭上,一副棋盤懸浮著,仔細一看,原來是從老者的體內散發出的一種獨特氣息正托著那棋盤。
那氣息,便是玄神紀年青玄大道的氣息了,青玄之氣,簡而化之便是玄氣或青氣,而老者田無極,便是這天地間無數修煉者當中的一位了,不過,天下大道萬千,田無極並非主修青玄之道。
田無極把棋盤送到少年前方的青石案桌之上,棋是象棋,但中間那本是楚河漢界已經改成了天河帝江。
棋子是用黑石和白石雕刻而成,圓潤光滑,棋上的字卻頗有顏筋柳骨之意。
田無極看了眼《玄神雲象篇》,又看了看那兩個放滿書的書架,感歎道:“你上這兩界山來的七年時間,折騰出來的東西倒是不少,就拿你寫的那本《論謀》來說,此前,皇朝有個大軍師,他寫過一本《謀略軍法》,那書一出,震驚全國,然而,卻依然不及你這《論謀》,除此之外,什麽《攻心法》、《三十六計》《老子經》都不凡,你那架子上的書,完全是瑰寶啊,不愧是輪回重生過來的家夥,我有時候就在想,這天下,道法萬千,輪回重生是不是也是一種道可以修煉?如果可以修煉的話,那天下不知要亂成什麽樣子。”
徐輪回把書放到一邊,把黑旗的馬棋走了一步,說道:“老田頭,你是不是想說現在的天下,是因我而亂的。”
田無極也走了一棋,“是,也不是,你當初說過,和你輪回的還有一人,是你上一世的伴侶,你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找到她,然後平平靜靜的過完這一生是不是?”
徐輪回默默的點了點頭。
田無極也沉默了,專心棋局,頓時棋上殺氣湧動,兩人似乎都把籌碼放在了這盤棋上,廝殺了近半個時辰,最終田無極僅剩的一顆馬棋踩在了徐輪回的帥棋之上。
“飛馬踏帥。”
徐輪回氣息頓時萎靡下去,挺拔的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雙手顫抖著,就在徐輪回抬起頭看向田無極的時候,桌上的青石板棋盤陡然碎成礫粉,恰時一陣春風吹過,石粉消散無蹤,隻剩下那些棋子整整齊齊的放置在青石案桌之上,徐輪回似有感觸,顫抖的手摸向那棋子,卻發現棋子已經和青石案桌融為了一體,不動分毫。
“徐輪回,因為你的到來,這天下多了許多事情,皆因你起,所以需要你去解決,被推翻的秩林皇朝也好,那逐漸形成的江湖也罷,即使你想去找你的伴侶,這些我都不管,總得來說,天下的這個勢已經變的混亂沒有秩序,別看我這兩界山如此安然,那隻是因為外麵的血風腥雨還沒有吹過來而已。”
徐輪回深深的吸了口氣,看向田無極,平靜的說道:“難道,這就是你天機算算出來的東西?讓我一個修煉資質下乘都不如的廢材去攪動這方天地?”
田無極凝重直視著徐輪回:“這天下並非是那群自恃修煉到玄神五境巔峰就能掌控一切的天下,實力強大如何?能翻山倒海又如何?秩林皇朝尚存的時候朝中那幾個威名遠揚的大將軍也有那個實力,可為何還是甘願跪拜在那皇王腳下?這天地,講求的是氣,是勢。並非隻是蠻力。而你,命格之中蘊繞五行,五行從一定程度來說,就代表天地,你命格之中有天地,你是皇帝之相。”
徐輪回不禁覺得有些好笑,然而,皇帝夢在上一世他做過不止一次,皇帝啊皇帝,可是天地至尊,誰人不想?
可是,皇朝已經被玄神兩道推翻,他想重建皇朝秩序又談何容易?
皇帝可以暫時不去想,但是,梅兒必須要去找,所以,他不得不下山,徐輪回抬起頭笑道:“當初你說過,飛馬踏帥之日,便是我下山之時,我今天便會收拾好東西,明天就會下山,至於我還能不能活著回來,就看你那天機算算的準不準了,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死對我來說不陌生,但是,我會用盡一切辦法活著。”
田無極歎了口氣,眼神變得慈祥。
徐輪回是七年前也就是五歲那年,被一匹大紅馬駝上兩界山的,那個時候的徐輪回險些餓死,田無極把他撫養長大,無後的他儼然把徐輪回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這個我知道,畢竟這一世的活著是你上一世用命換來的。記住,六年,六年過後,你必須回來兩界山,哪怕是回來看一眼,聽見了嗎?”
徐輪回凝重的點了點頭,看著起身離開的田無極問道:“難道你沒有什麽和我說的?”
田無極此時已經走出竹亭,轉過頭微微一笑:“活著。”
田無極走了,背影有些孤獨。
翌日,少年徐輪回獨自下了山,走到山腳不禁回頭一望,卻沒有看到田無極的身影,連那匹大紅馬的身影也沒有看見,不禁有些失落。
自徐輪回十歲以來,和救他的大紅馬相處的日子便少了許多,是因為田無極開始教他修煉,修煉十歲便能開始,兩年時間,換做資質平凡的家夥,初境九丹也可以修煉至五丹左右,可一年過去後,徐輪回無半點凝聚一丹的征兆,詳查之下,田無極不得不得出結論,徐輪回修煉資質很差,用廢柴兩字可以形容。
這樣的結論徐輪回曾在心中自嘲道:“這不就是那些中經常有的橋斷設定?主角廢材一個,由於某種原因,得到了一種了不起的東西,從此修煉之途蹭蹭的無上限了。像我這樣,兩年才修煉出一顆玄丹的家夥,不知道老田頭讓我這麽早下山幹什麽。”
但是徐輪回到下山之時,依舊沒有得到什麽了不起的東西,連個送行的人也沒有,雖然隻有個愛飲酒的糟老頭子,但是,聊勝於無不是?
徐輪回心中數落了田無極不知多少遍,直至徐輪回已經看不到兩界山。
田無極站在王峰的山巔之上,看著徐輪回離去的方向,神情凝重,在他的身旁,一匹高有兩米的大紅馬靜靜的站著,眼中竟然裹著眼淚。
“大紅,我知道你舍不得他,我也舍不得啊,畢竟他這一去,是生是死都難以知曉啊。”
大紅馬立馬揚起前蹄,兩隻前蹄在空中揮舞著,落下之後憤怒的看著田無極。
田無極明白大紅的意思,連忙應道:“我的天機算雖然能夠算未來之事,但是對於他,我真的是算不清。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句話是徐輪回他寫在《老子經》上的話,對於命運未來一事,他可能比我還看的清楚,所以他才會走的如此幹淨,連一點東西都沒有帶。大紅,我覺得唯一對不起你的事情就是,你已經老了,還能不能熬過六年時間,你自己好生看著辦吧,就在這王峰之上,你還能多活一點時間,活到他回來的時候,你再踩我兩腳,我也願意受了。”
大紅不甘的低吟兩聲,看著那萬裏河山,是多想再去肆意奔騰一回啊……
田無極拍了拍大紅的背,緩緩走下了王峰,兩界山從此,便又隻剩一老人、一老馬了。
徐輪回自然不知道田無極和大紅兩人說了這些,他既然選擇下山,不管什麽方麵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
王家集,是距離兩界山西北方向三百裏的一個集市小鎮,集中住戶不出百家,王姓居多,故而叫王家集。
集上有市一街,街道兩旁叫賣的攤販不少,徐輪回走在那街道中央,來回掃視,看著那不算冷清也不算熱鬧的集市,徐輪回下了個定義:此處住戶均是小康水平。
秩林皇朝被推翻了六十年,留下來的東西很少,這交易的手段便是其中之一,初步了解過後,徐輪回便對這個世界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了。
這裏,儼然就是一個能夠修煉的古代啊!
黃金白銀兩種錢財幾乎和徐輪回前世認知無二,除此之外,茶棚客棧藥店樣樣皆有,可唯獨少了一樣,那就是吃酒的地方。
在兩界山待的這七年時間,吃的米穿的衣全是田無極去找附近一個村莊的李寡婦要回來的,也不知道田無極是怎麽做到的。日子清淡,倒是過得去,可唯獨少了一點調味品。
當徐輪回用一些野果和糧食釀造出一缸酒之後,才知道原來酒是秩林皇朝尚在的時候宮裏一種極為珍貴的東西,釀造手段隻有嫋嫋幾人知曉,皇朝被推翻,釀酒的方法也都銷聲匿跡,直到現在,除了兩界山那片釀造在竹中的酒竹林外,其餘地方還真沒法看見。
徐輪回便懊惱不已,走了近半月,野味野菜野果吃了個遍,嘴裏都淡出鳥來了,如果帶了兩筒酒,還怕現在如此窘迫?去換些錢財,也不至於混到如此地步。但是也難不倒他,去了一家人流量稍多的客棧,準備下些氣力換口飯吃,畢竟有鹽有味。
客棧的老板是位三十多歲的老實男人,人老實,做的買賣也都老實,童叟無欺,所以生意尚可。
老板看徐輪回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每天店中倒掉的飯菜不少,多一個娃的口食也多不到哪裏去,再說,人家不是還幫著幹活的嗎?所以就把徐輪回安排在了後廚洗碗。
雖然隻是來求一頓飯,徐輪回在走進店中的時候對店裏的情況就了然於胸了。
在角落處坐著的兩桌客人,一桌孤身一人,身穿一身老舊道服,看上去是個老道士,桌上放著一方紫木匣子,右手從未離開過那匣子,在那老道士的對麵,凶神惡煞的坐著四個中年壯漢,視線一直落在那老道士的身上。
電視劇中,一般這種情況,過不了多久便會在店中打成一團,嚇跑了客人不說,砸壞些桌椅今天一天的賺頭全投裏麵去了,名譽還受到了影響,出於對老板的感謝,徐輪回輕聲對老板說道:“老板,那角落的兩桌最好想辦法讓他們離開,不收錢也行,不然待會兒打起來了受到的損失不小。”
那老實的老板看了看那個角落,常年經營,哪怕是再老實,眼力勁兒總還是有些的,不禁對徐輪回刮目相看,一個小小少年,從進門到後廚才短短多少時間?便把店中的情況摸的一清二楚,是個精靈娃。
“小娃,我能有什麽辦法?現在可不像以前還有官府管著,我都想再開兩年就關門回鄉下種田去了,他們兩桌,一看就是修煉過的家夥,他們要打,我們這些普通人有什麽辦法?”
徐輪回看到老板那臉上無奈的神情,心中歎了口氣,隻能祈禱他們不會打起來。
可沒洗兩個碗,隻見老板一臉著急的來到後廚,“那小娃,一看你就是精靈的娃,店裏上菜那夥計肚子壞了,要不你幫我頂頂?”
徐輪回不敢推辭,便穿上圍布,傳起了菜,恰好不好,連著五六個菜都是老道士對麵那桌點的,剛開始徐輪回還有些擔心,生怕神仙打架誤傷了他這個凡人,小心翼翼著,可就這絲小心翼翼,引起了老道士的注意,老道士心想:“嗬嗬,沒想到還是修煉過的小家夥,竟然到這裏當夥計?雖然說實力很低,但是能夠察覺出異樣的,心性不錯。”
徐輪回轉身自然能夠清楚的看見那老道士,視線落在那紫木匣子上,卻發現放在那木匣上的是一隻假手,用木頭雕刻做成的假手,由於顏色與ròu sè相差不大,以至於在遠處沒能發現,可是在近處卻能夠清晰看見那假手上還有木頭紋路的痕跡。
這時,徐輪回身後那四個壯漢中的一位冷哼一聲:“小子,我勸你最好把他的菜快些拿上來,吃好了我們好談事情。盯著他那隻假手看沒什麽意義,你就不怕他一掌拍了你?”
老道士冷哼一聲:“信不信我現在就把這紫木匣子往你們頭上一拍?”
那大漢低吟了一下:“你我都知道那紫木匣子一般人碰不得,你要吃飯,我也就陪你吃飯,都是些拖延時間的套路,我陪你拖,但是我們耐心都是有限的,你不想這個小店被拆,店裏的人因為你手上那匣子死,你就盡管動手。”
老道士給了徐輪回一個眼神,讓他離開,徐輪回自然不敢逗留,準備轉身離開,可一走,沒想到卻踩到一塊雞胸骨,沒站穩向著老道士摔下,速度很快,老道士都沒有反應過來。
徐輪回這一摔都不要緊,可老道士心中卻大駭不已!
因為剛才徐輪回倒下時手碰到了匣子,然而他卻相安無事。
“難道他是這木匣的有緣人?”老道士心中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