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桑問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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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清早,骨不為帶著徐輪回騎著馬衝進了虎賁城,沒有喬信紅的身影,兩匹烈馬的馬蹄聲叫醒了整座城市,自然也叫醒了骨超和骨聞樺兩人。
三兄弟的府邸呈三角建造,在府邸中央,有一條人字形街道,人字的上端便是通向城主府的大門,左是南街,右方是北街。
骨不為的府邸就在那南北兩街分叉處。
骨不為府邸對麵不過兩百丈的左右兩旁,分別是骨超和骨聞樺的府邸,沒有掛牌匾,從骨不為府邸看過去,右方是大哥骨超,左方則是二哥骨聞樺。
走進府邸的骨不為和徐輪回絲毫沒有掩飾什麽,進去之後房門大開,似乎就是在告訴自己的兩位哥哥,你們的三弟回來了。
這一情況早就被眼線收進眼中。
骨超身材高壯,比圖叛略微瘦弱一點,但依舊不能忽視其身上蘊含的力量,他盤坐在一個鋪著七七四十九塊玄石的修煉亭中,亭子在人工蓮池的中央,有一道長廊連接著亭子,桑一鳴坐在長廊裏,距離骨超不過十步遠。
桑一鳴頭發半白,常年用腦的他顯然比同齡人老態許多,臉上皮膚褶皺。此時的他悠悠的飲著茶水,說道:“少爺,三少爺回來了。”
他的聲音在雨水中顯的有些薄弱。
骨超緩緩睜開雙眼,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亭外蓮池中即將盛開的蓮花,問了句:“有什麽動作?”
桑一鳴搖了搖頭:“還得再觀察幾天才能分析出他回來是做什麽的,少爺靜靜等著便是。”
骨超點了點頭,由於三弟回家的事情似乎打擾了他的興致,竟然脫去衣服,隻留下一條褻褲,然後從亭上一躍跳進蓮池中。
反觀骨聞樺,他就顯的不那麽擔心,竟然在亭中畫著一位長相頗秀麗的下人,那下人站在亭子的邊緣,大雨傾盆,難免會飄落在她的身上,身上穿的是半透明絲質衣服,打濕過後風景若隱若現,更是刺激的骨聞樺筆下生風。
在他五步外的一個長相清秀的執扇青年,便是骨聞樺的智囊雍敏才。
雍敏才喜歡男人這一點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所以他的視線從沒有落在那下人身上。
“庸才,三弟他回來了?具體情況如何?”
這是骨聞樺給雍敏才取的小名,把中間的敏字去掉便是庸才之音,剛開始的時候雍敏才還極力反對,時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能有什麽情況?就帶了一個下人回來,還是你去看過的,不過倒是沒有偷偷摸摸的回來,騎著馬鬧出的動靜不小,深怕我們不知道,回來之後房門大開,現在你走出大門在那大道中央去看都還能看見,不知道他是沒想那麽多還是故意這樣做的,如果是前者,對我們也就沒什麽影響了,如果是後者,那麽你這個三弟不簡單。”
骨聞樺大笑三聲落筆一勾,看著那下人,腹中欲火升騰,但是卻忍住了,把那下人揮退,等待墨幹,把那畫小心翼翼的裝進一個盒子中,盒子裏還裝著不下二十幅畫。
“我那三弟,從小就知道打打殺殺,大字不認識幾個,他能注意這些細節?”
雍敏才沒有大意:“他身邊不是多了個下人嗎?反正再多觀察觀察幾天吧,這幾天你大哥沒有動作你就不能有,明白嗎?誰先有動作誰就是傻子。”
骨不為今年十五歲,骨聞樺也不過十七歲,骨超也才二十歲,骨超和骨聞樺的母親雖然與骨不為的母親有些過節,但是對於後輩的他們,仇恨並沒有那麽大,所以在骨不為守孝的那三年時間裏,對於骨不為他們都有求必應。
骨超和骨聞樺兩人也不是鐵板一塊,骨超為兄長,按照古禮,是要繼承骨諢的位子的,但是皇朝被推翻,一些舊製也都被推翻了,這種長子繼承的製度也在其中,所以骨聞樺也去爭奪那個位子。
既然骨超和骨聞樺都在互相提防,對於骨不為,不能不提防。
不恨歸不恨,但是骨不為總歸是骨家的後輩,萬一他哪一天想要爭奪家主的那個位子,提前提防一下不是錯事。
對於骨不為回家一事,骨超和骨聞樺的兩位智囊都提出靜觀其變。
徐輪回坐在骨不為的身邊,看著那大門,冷冷笑著:“少爺放心,他們在你沒有動作之前是不會來看你的。這幾天我們兩主仆就把這諾大的府邸打掃了?”
骨不為的府邸分為三個院子,內外兩院加上後院。外院接待外賓,內院自己居住,後院修有花園、假山、蓮池、涼亭。除此之外,廚房在後院,下方還有地窖。
這一打掃,兩個人便花費了五天的時間,正如徐輪回所說,骨超和骨聞樺都沒有動靜,而他們兩人,自然也沒有收獲什麽有用的東西,收到的消息全是兩主仆今天把外院打掃了一半,然後去南街飄香街吃了些東西種種。
把整座府邸打掃出來之後,便是骨不為有所動作的時候了。
理直氣壯,這是徐輪回對骨不為要求的,對於歸家這件事情,必須要理直氣壯,隻有讓骨超和骨聞樺都同意你回來這個家安然住下了,才能進行下一步。
不過理直氣壯要看上去不唐突。
房門大開,便是一種理直氣壯,而這種理直氣壯在民間有種說法,常年空置的房屋中都住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回來之時要大開大門,好讓它們有時間離開,不然會反噬主人。
既然如此,這房門更要打開了。
送請柬,是接下來的理直氣壯。
在五月二十一這天清早,由徐輪回親筆寫上三份請柬,由骨不為親自送給了骨超、骨聞樺兩位哥哥,最後才敲響了城主府的大門。
骨超和骨聞樺暗中窺探過後,心情大好,回到屋內與各自的謀士商議分析一番。
骨超謀士桑一鳴分析道:“三少爺是一個聰明人,但是也是骨家的人,是大少爺你的弟弟,既然他對於老爺的態度還沒有對少爺你好,這就說明他願意與少爺你交好,而他,並沒有什麽心計,所以,這一場家常晚宴,少爺可以去,還不用帶禮。”
骨聞樺智囊雍敏才思索良久,隻簡簡單單說了一句:“帶上那顆龍紋玄石去。”
骨不為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也沒有見到那位老管家,而是另外一位不過四十歲的男子,自稱是新管家,名叫馬洪財。
對於這一層,徐輪回早已經料到,所以骨不為沒有糾結什麽,把請柬遞給馬洪財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依舊沒有關門。
兩主仆相對而坐,徐輪回卻滿臉擔憂,骨不為詢問下徐輪回說道:“我們回來已經五天了,大少爺和二少爺沒有動作倒是可以理解,可是為何老爺也沒有動作?”
場麵凝重下來,骨不為眼神看向城主府的方向,可以看出他很擔心。
“輪回,你怎麽看?”
“有三種可能:一,老爺被兩位少爺控製,收到你回來的消息卻不能有什麽動作;二,老爺根本就沒有收到你回來的消息;三,便是情況最嚴重的一種,那就是老爺已經不在了。”
骨不為拳頭捏的咯吱作響。
“少爺,今晚再說吧,這場晚宴,看老爺來不來,如果不來,到時候我再看用什麽方法。”
骨不為現在對於徐輪回這個十二歲的少年已經是信任的不能再信任了,哪怕就是現在徐輪回叫他立馬跳進那蓮池中,骨不為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這是徐輪回這段時間對骨不為的忠誠造就的心態。
對於徐輪回的忠誠,骨不為和喬信紅用了不下十種方式試探,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徐輪回忠誠。
徐輪回歎了口氣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初師父說桑一鳴情況的時候,順帶提到了他的小女兒桑問柳是不是?”
“桑問柳現在在南街一條熱鬧街市上經營一家蜀繡店,生意還算是不錯。輪回,怎麽,你想去接觸接觸?”
“今天不是要準備晚宴嗎?我們得準備食材,買食材的時候去接觸接觸,也是好的。”
骨不為點了點頭,自顧自的去拿存在屋子裏的銀子去了。
南街和北街並不單單指一條街,而是一個街市的合稱,其中每條街道有各自的名字,比如桑問柳經營的蜀繡店鋪所在街道,名叫璞靈街。
璞靈街上,胭脂翡翠女紅綢緞店鋪較多,故而街上女性占據多數,骨不為身為虎賁城城主府的三少爺,自然許多人認識,骨不為帶著徐輪回走進璞靈街後,便吸引了眾多女子的眼神。
但多數是疑惑。
“這骨家三少回來了?”
“他身邊的那個青毛小子又是何人?”
當骨不為帶著徐輪回走進蜀繡店中的時候,店主桑問柳並沒有認出是骨不為,雖然一臉迎客笑容,但眼神一瞥便在心中對骨不為和徐輪回有了定義:“兩個窮小鬼。”
也難怪,骨不為和徐輪回回到虎賁城後還是一身樸素打扮,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布衣,市井布衣能有多少錢財?
桑問柳不過二十歲出頭,但是受桑一鳴的影響,眼光獨具,心思活泛,更是對生意經有些鑽研,身為柳州人,柳州出蜀繡,桑問柳便做起了蜀繡生意,來到虎賁城這幾年時間,倒是斂了不少金銀。
在桑問柳對兩人下了定義的同時,徐輪回自然也下了定義:勢利,不是善類。
骨不為對桑問柳那漸漸冷下的笑容不感興趣,環視了店裏的情況,發現所賣蜀繡的確值得稱讚。
店裏分為兩層樓,有穿著統一服飾的專業人員領導買家查看各種蜀繡作品,那些人員皆是měi nǚ,有人注意到了骨不為,其中一人驚呼道:“哎呀,三娃,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徐輪回作為一個下人的身份,隻好站在骨不為身旁觀察周圍局勢。
那女人三十來歲,富態雍容,一顰一笑盡顯成熟魅力,不過見到骨不為,顧不得身份了,咚咚從樓上小跑至骨不為身邊上下打量,還摸了摸骨不為的臉。
骨不為看著眼前女人,笑道:“胡姨,我是今早回來的,想著家裏的屏風該換了,所以準備來這裏買扇繡著蜀繡的屏風回去,姨,你在這是準備買什麽的?”
桑問柳站在櫃台深處,看著這一幕,臉上瞬間掛著笑容引上前來。
胡姿,是她的老顧客,在虎賁城裏算得上富貴人家。
胡姿看到桑問柳走近,有些責罵的說道:“我以前還說你這個小丫頭機靈,怎麽?你這店子是骨家為你開的吧?你連骨家的三少爺都不認識的?”
桑問柳這才翻攪記憶,想起在五年前來到虎賁城後見過骨不為兩次,可那個時候的骨不為才十歲,還真沒有放在心上。
連忙行禮:“三少爺,小女愚鈍,還望少爺不要責怪。”
骨不為搖了搖頭:“我們並沒有見過兩次麵,還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認識我不怪你,剛才你也聽說了,我來買屏風,你這店裏,屏風種類還算挺多,能否勞煩問柳xiǎo jiě為我挑選一款?”
“少爺說笑了,小女自然會親自為少爺挑選一款,並且會親自安排人送到府上。”
胡姿送去一個眼神,桑問柳連忙改口:“少爺,小女這就為你去挑選一款。”
看到那扭著翹臀跑上二樓的桑問柳,骨不為看了一眼徐輪回,徐輪回微微點頭回應。
“胡姨,我們去飄香街吃點東西如何?實不相瞞,我和我下人兩人連早飯都沒吃。”
胡姿自然高興,拉著骨不為便走出了蜀繡館。
一輛紫紅裝扮的馬車停在路旁,胡姿拉著骨不為坐進了馬車,徐輪回自然隻好坐在車夫身邊。
“去飄香街花糕店。”胡姿對車夫說道。
飄香街和璞靈街有三街之隔,街上人流湧動,馬車奔跑起來著實不雅,所以那馬像散步一般走過去的,花費了有一柱香的時間,借用這段時間,胡姿和骨不為從開心聊到愁緒。
隻因為骨不為母親一事,這氣氛便淒涼下來。
到了花糕店,骨不為在馬車中丟出一錠銀子,對徐輪回吩咐道:“去買兩盒梅花味的花糕,我們去菜市。”
最後胡姿把骨不為送到了門口便回去了,在胡姿馬車的後方,還跟著一輛拉貨馬車,上麵放著購置的各種食材。
把那菜商帶到後院小門卸了菜後打賞影子便從後院穿到了外院門口,之前在大門外看見停著一輛大馬車,是蜀繡館的馬車,果然,桑問柳站在外院門口,她的旁邊放著一個紅木xiāng zǐ,xiāng zǐ旁邊,有兩位繡有青花圖案的長裙měi nǚ。
或許是看到了骨不為的情緒不佳,所以桑問柳改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三少爺,我把屏風給你送來了,看你喜不喜歡。”
說完準備叫那兩位měi nǚ開箱拿出屏風,卻被骨不為揮手製止,“就放在那裏吧,你們可以回去了,對了,多少錢?”
桑問柳連忙搖頭:“少爺,你這是在打小女的臉啊,你們對我父親還有我那麽照顧,我怎麽還有臉收錢?”
“骨家是骨家,我是我,買東西,就要給錢,說吧,多少錢?”
桑問柳似乎聽見了骨不為越發上火的語氣,低聲的說了句:“那我就收少爺一兩銀子吧。”
骨不為對著徐輪回示意了一下,徐輪回小跑過去送上一兩銀子,桑問柳連忙帶著下人離去。
待到桑問柳離去,弓腰的徐輪回直起身來,冷冷一笑:“對付桑一鳴的口子,就從她身上開吧。”
“嗯……還是要把握一個度,別傷及無辜。”
徐輪回看了一眼骨不為,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