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回到市區之後，劇組人員直接把車開回了酒店，希希換給阿晨打了電話，阿晨接了，他說醫生正在為張萱處理傷勢，邵毅在一旁陪著。希希直接問了醫院地址和病房號，阿晨沒有很快回答，應該是在向邵毅請示要不要回答，然後他說，毅哥說你先回酒店吧。

    她當然沒有答應，阿晨招架不住還是告訴她了。裏約路況不熟，希希打了車過去，下著大暴雨，醫院又比較遠，過了快一個小時她才到。

    一推開病房房門，她就剛好看到邵毅把張萱從輪椅上抱回病床的場景。

    希希握著門把的手緊了緊，邵毅背對著她，張萱是第一個看到她的人，她彎著眼角衝希希打招呼，看上去有點憔悴：“小希來了。”

    邵毅回頭看她，希希也走進門裏來，皺著眉頭露出些許擔憂的神色：“我來晚了，現在怎麽樣了？”

    “沒什麽事，腳腕脫臼，還有一些皮外傷，醫生剛處理了傷口。”張萱回答，然後又開玩笑似的說，“就是現在暫時還不能行動，下個床去廁所都要人幫，小希不會介意吧？”

    邵毅也在看著希希，她笑了，說：“不會啊，張老師因公負傷，大家都應該照顧你的。”

    “小希一口一個張老師太見外了，叫我萱姐就好了嘛。”

    希希輕輕一笑，算是回應，然後轉頭問邵毅：“你呢？有傷到嗎？”

    “我沒事，”邵毅說著，又反過來問她，“不是讓你先回酒店嗎？雨下這麽大又不熟路，一定要過來做什麽。”

    他語氣裏的擔心展露無餘，身後阿晨的嘴角都忍不住動了動，張萱也跟著說：“是啊，你一個女孩子跑來跑去，我們會擔心的。”

    希希又問：“怎麽會受傷呢？不是有替身嗎？”

    邵毅回答說：“下著暴雨又要滾山坡，那個演員演得有點猶豫，效果不是太好，張萱就提議自己上，不過泥土實在太滑了，大家都沒來得及拉住她。”邵毅說完，又對張萱說，“你也真是的，李導都說過了，還一定要自己上。”

    張萱搖搖頭：“還以為是那個替身演員素養不行，沒想到環境真的這麽差，真怕我的傷影響進展啊。”

    “沒事，你好好養著，接下來幾天的戲剛好也是這樣。”

    在戲裏女主角的確是腳受傷了的，沒想到卻變成了真的。希希在一旁看著邵毅和張萱就這樣兩個人來來回回說了好一會兒，她偶爾參與幾句，也都是張萱帶進去的，場麵看起來好像她一直在調和希希和邵毅兩個人之間的尷尬一般。

    真是奇怪。

    過了不久，張萱開口對希希說：“小希你來了就把邵毅帶回去吧，剛才我跟他說醫生處理完傷口就回去，有小晴在這裏陪我，他說什麽都不同意。”

    邵毅說：“當然不行，你看剛才，小晴怎麽能把你從床上放到輪椅上。”

    “我再叫個護士過來幫忙就行了，今天也拍了大半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

    也許是因為沒有及時阻止她受傷而有些愧疚，邵毅堅持道：“今天都沒拍什麽，沒事的，等觀察過了我們把你送回去。”

    張萱一副無奈的樣子，不好意思地看了希希一眼，說：“你看你，小希那麽大老遠過來看你，你要是不陪她，怕小希要不高興了。”

    希希怔住，麵色卻沒什麽波瀾，邵毅看了她一眼，見她不說話，以為她真是有了點情緒。張萱都這麽說了，他當然更無法推脫了：“工作重要。”

    希希不生氣，一點不生氣。因為邵毅把照顧張萱分類為了“工作”。她非常配合，笑意盈盈道：“怎麽會不高興，還是工作重要。”

    雖然這麽說，邵毅還是繼續跟希希說：“我讓阿晨把你先送回去吧，在酒店裏好好休息，這邊觀察還要一段時間。”

    希希也是懶得再待在這裏看張萱那種“溫婉大方”的樣子了，客套地關心了幾句，扭頭就走出了病房。邵毅跟了出去，拉住她，張口就說：“你別不高興，醫生說觀察一兩個小時沒什麽事我就可以回去了。”

    “我沒不高興啊，剛才不是說了嘛，”希希抬頭，睜著大眼睛看他，“你照顧張老師是應該的，快回去吧，我先回酒店了。”

    邵毅看她這個表情，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最後隻好說：“好，路上小心點，回到酒店告訴我一聲。”

    “知道了。”

    ii.

    希希離開醫院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六點半。她直接回了酒店，在酒店吃過晚飯就一直待在房間裏。等她覺得時間過得有點長了看了看手表的時候，已經是快十點了。邵毅還沒有回來。

    她下意識抓起手機想給他打電話，但又突然想起來，要是那個女人在旁邊，肯定會澆一把油說“小希還真是不放心你啊”，“小希還是黏你黏得緊啊”。她這時候給他打電話顯示自己著急，豈不是稱了那個女人的意。

    作罷，放下手機，繼續在電腦上敲敲打打。

    然後又是過了一個小時，23：07分，邵毅還是沒有回來。

    希希有點坐不住了，還是張萱的傷口出了什麽問題繼續留院治療，可要是這樣的話，這麽晚了他也應該給她打聲招呼啊。裏約治安不好，現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說是擔心他也無可厚非，可是在另一個女人嘴裏又會不會被說成別有意味。男人沒那麽多心思，他哪裏看得破這種心計。

    希希握著手機猶豫了許久，最後才按捺不住打給了阿晨，阿晨之前早被邵毅安排送希希一同回來了，他接了之後，希希反倒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吞吐了幾個字，才說：“邵毅……有找你說什麽事麽？”

    “毅哥還沒回來嗎？我剛才給他打電話，他關機了。”阿晨有點驚訝。

    希希微怔，沒個結果，她也隻好掛了電話。希希自己給邵毅撥了一個電話，葡萄牙語她聽不懂，直到聽到那個“poweroff”，他確實是關機了。

    ……關機？沒電了嗎？

    打給其他在場的工作人員，又會暴露出她與張萱不和，坐實了她亂吃醋的名頭。直接打給張萱……還不如直接讓她去死。

    時間一分一秒地消磨著她的心，她連去洗澡都沒心情，就這麽一直呆呆地坐在沙發上。

    她本來覺得張萱要是沒什麽明麵動作，哪怕她再盛氣淩人，為了他忍一忍也就罷了。現在覺得，她真恨不得張萱明天就從地球上消失啊！

    敲門聲終於在十二點一刻的時候響了起來。

    希希幾乎是跑著過去開門的，一打開門，邵毅站在門外，手裏提著一袋夜宵，看到希希緊皺著的眉頭露出有些驚訝的神色，道：“怎麽了？這副表情。”

    她沒有克製住情緒，張嘴就大聲問他：“怎麽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啊？”

    邵毅微怔，說：“很晚了嗎？我手機沒電了，不知道時間。”

    “你手表呢？”

    “……淋了雨戴著不舒服，脫下來丟給阿晨了。”

    “……去哪兒了？”

    一回來就被她這樣堵在門口一通質問，邵毅不由得有點鬱悶，回答說：“從醫院出來去找東西吃了，店裏人挺多，等了挺久然後打包回來，在張萱房間裏吃的，我還給你帶了一份，海鮮和椰奶做的，很好吃。”

    他說著晃了晃手裏的袋子，可是因為留的時間較長，已經沒什麽香味了。希希愣住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麽不回酒店吃？”

    “張萱說來這裏天天都吃酒店，今天難得有機會，找了家有名的料理。”

    “你覺得你女朋友在這裏然後你在隔壁跟別的女人吃飯這樣合適嗎？”

    “你在說什麽，什麽叫別的女人？她腿腳不方便，我幫她收拾了一下東西……”

    “是啊，她腿腳不方便，晚上還要洗澡還要上廁所，你怎麽不留下來幫她？”邵毅話還沒說完就被希希打斷了，她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聲音也壓不下來。

    邵毅臉色也變了，滿眼都是莫名其妙：“你怎麽還在說這個事？我以為我們都已經說清楚了，我跟她隻是朋友，今天在片場出意外我也有責任，照顧一下她難道不應該嗎？今天在醫院的時候你說你不生氣，我還以為你懂事了……”

    “懂事？”希希愣住，他竟然用這種詞來形容她，“你覺得我說的話一點道理都沒有？一點都不應該？完全是無理取鬧？”

    “你不覺得你剛才說的話有點過分嗎？”

    “你不覺得你當著我眼皮底下在隔壁跟別的女人待一起很過分嗎？說好了觀察時間完了就回來，現在呢？”

    “我們也是順便討論了一下往後的安排，本來想叫導演一起的，但是覺得太晚了先不打擾他了……”

    “太晚？你現在知道晚了？剛才不是還覺得時間很合適嗎？”

    邵毅一時語塞，十分疲倦地歎了口氣，眼神裏透著不耐煩：“這一樣嗎？李導是前輩我們不應該更加謙虛謹慎嗎？”

    “知道晚了為什麽也不給我說一聲？她房間裏難道沒有充電器嗎？如果我不來裏約你又打算幾點回來？還是打算就不回來了？”

    希希連續幾個質問衝撞了他的防線，邵毅眉頭緊鎖，原本就疲憊的雙眼裏也有了些怒意：“你這話什麽意思？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是不是我每個合作女演員你都要這樣？”

    “你跟心婷姐拍戲的時候我說你了嗎？”

    “如果今天是心婷受傷，我也會去醫院照顧她，陪她吃個飯，你是不是也要這樣？”

    “……”她竟他這句話堵了回去，是江心婷她當然不會，可那他媽是張萱啊！天天想著怎麽千方百計在他們之間使絆子的張萱啊！

    見她說不出話來，邵毅又說：“小希你怎麽會變得這麽不可理喻，我以為你一直很理解我，張萱已經很包容你的脾氣了，你能不能不要讓我這麽難堪？”

    她徹底炸了。

    希希徹底沒話說了，聳了聳肩丟了一句：“好好好，我不讓你難堪，行了吧。”

    她轉身就衝到沙發上拿起手機，啪嗒啪嗒用力地一通按，邵毅跟上前去問她：“你要幹嘛？”

    “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