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交易

    “他說的應該沒錯。”

    齊昊抽了抽鼻子，空氣裏彌漫著一種異香，像是花香，又像奶香，被反綁的手扣了扣地麵，這不像是泥土的地麵，沒有絲毫砂礫感，柔軟得像是皮革。

    “我聽說在亞馬遜叢林裏有一種大王花，會散發出奇特的臭味來吸引小動物，然後把它們‘吃掉’，我們身後這棵大蘑菇應該也是類似的東西，隻不過它散發的氣味不是吸引，而是麻痹之類的效果。”

    “你不能不呼吸，”金發男人道，“隻要還在這棵蘑菇下，就必定會慢性中毒。”

    “但我可以離開這棵蘑菇。”齊昊笑了笑，他側過身，把後背轉向小虎，小虎驚咦一聲，齊昊的後腰上，赫然插著兩把bǐ shǒu兩把槍。

    “這些東西你怎麽帶進來的！？”蒂法似乎也很‘驚訝’。

    齊昊聳聳肩：“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有一隊淘金者去非洲淘金，在當地被食人族給抓了，食人族搜走了他們身上所有的銳器，唯獨留下了槍，因為他們根本不認識這種奇怪的鐵塊，這些蘑菇人差遠了，不僅不認識槍，連bǐ shǒu也不認識——它們多半是把人當成了一般的動物，隻要綁住手腳就沒有威脅。”

    “可有槍你也走不了，”金發男人露出了笑容——這是他第一次笑，那笑容看起來充滿了親和力，“我叫尤利安，我想我可以幫你。”

    “齊昊。”

    兩人點點頭，算是認識了。

    “你說我有槍也走不了，為什麽？”齊昊問。

    “很簡單，既然有槍你怎麽會被抓呢？”尤利安看向外圍那些手執長矛的蘑菇人，“這些蘑菇人本身威脅不大，關鍵是它們的矛，我想你應該體驗過了，很奇怪是吧？”

    “哦？你有辦法對付那些矛？”齊昊道。

    “如果不出意外，我有，”尤利安肯定地點頭，“因為我看到的山穀，和你看到的不一樣。”

    齊昊心中一動，沒錯，他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這座山穀的情景，那時這裏根本不是‘彩虹穀’，灰白的斷壁殘垣遍布穀內，爬滿了青苔和藤蔓。

    ——心中思慮了那麽一瞬，現在大家都身陷囹圄，委實不是隱瞞情報的時候。

    “對，”齊昊點頭道，“我們是下午趕到這裏的，那時還是白天，山穀裏一片灰白的廢墟，你看到的景象是這樣嗎？”

    尤利安似乎有點驚訝，他點了點頭在：“看來這不是我的幻覺，沒錯，我們剛被抓到這裏的時候，看到的的確是一座彩虹之穀，就像現在你看到的一樣，這裏的每一棵樹每一朵花都完美無缺，甚至連一點灰塵都沒有，可這也引起了我的懷疑，我是個無神論者，我不相信世上真的有仙境存在。”

    “所以呢？”齊昊繼續問道，“你是怎麽識破這個幻境的？”

    尤利安笑了笑：“這要從我下船的時候說起，下船之前我去了一趟船上的醫務室，我本來想找一些抗生素之類的東西——你知道，在這種孤島上，抗生素幾乎就是萬能藥，可我走進醫務室，那裏根本什麽都沒有，沒有抗生素，沒有盤尼西林，甚至連一支最普通的注射器都沒有……但是，我在一個隱蔽的抽屜裏找到了一瓶藥。”

    “一瓶什麽藥？”齊昊問道。

    尤利安笑了笑：“標簽上寫著‘萬用解毒劑’。”

    齊昊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們其實在蘑菇人出現之前就已經中毒，”尤利安接道，“這種dú sù可能是通過空氣或者水源傳播，效果是麻痹我們的感知係統，所以才會出現‘無可躲避的矛’這種情況，包括現在你看到的彩虹穀，也是一樣的道理，你最根本的感知係統被扭曲了，所以才會看到現在這個彩虹之穀。”

    “你吃了解毒劑？”齊昊問。

    “對，”尤利安點頭，“在發現這裏的異常之後我就吃了解毒劑，但就算有解毒劑，憑我一個人的力量也無法逃離這個山穀。”

    真相大白了，蘑菇人無法躲避的矛，其根本原理是‘幻境’，隻要有解毒劑一切就迎刃而解。

    可是代價呢？齊昊深知，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免費的。

    “你說你可以幫到我，就是指這個所謂的萬用解毒藥對吧？”齊昊道，“可我要付出什麽呢？”

    尤利安笑了笑，和聰明人交流就是這麽省事，不需要繞過來繞過去。

    “我要一把槍，”尤利安指著蒂法道，“她和你們是一夥的吧，三顆解毒劑換一把槍。”

    一把槍這個條件齊昊可以答應，因為解毒劑才是現在的關鍵，隻要有了解毒劑，以蘑菇人那種輕飄飄慢吞吞的擲矛，有沒有槍其實幹係不大——再說，在船上齊昊可是擁有一整個軍火庫，一把m1911真的不算什麽。

    可尤利安的條件卻不僅是一把槍。

    “我們可以暫時結成同盟，”他說，“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們逃出去，但是在出去後，你們必須回來救我的人——我看了你的裝備，m1911是警用裝備，有點錢就可以弄到，但那兩把bǐ shǒu卻是最新款的軍用製式，我有理由相信你的手裏擁有更多的‘資源’。”

    齊昊愣了愣，在和尤利安談條件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這個男人提出多麽苛刻的條件，他都可以與之周旋一番，可他根本沒有想到，尤利安提出的條件是如此的‘苛刻’。

    他此刻心情有些複雜。

    在登上孤島的一刻，他已經認定這是個野蠻世界，這裏不會擁有仁慈與正義，101張機票，會催發這些名為‘人’的動物本能，他們會暴露出凶殘暴戾的本性，坑蒙拐騙，燒殺搶掠，無所不用其極。

    蒂法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齊昊，他沉默了一陣，然後笑了笑，他沒有否認自己手上還有更多的裝備，因為這根本不是重點：“我有些疑惑，尤利安，你說你要讓我們回來救你的人，可你的手上本來就有解毒劑，你已經知道自己中了毒，為什麽不給你的人用呢？”

    “因為沒有意義，”尤利安說，“我就算給他們解毒，也無法改變我們沒有武力的現狀，難道要赤手空拳打出去？蘑菇人就算沒有幻境也數量眾多，這種可能性太小了，就算你來了也一樣，兩把shǒu qiāng的火力最多隻能護住四個人的周全——我的確有解毒劑，但在沒有萬全的把握前，我不會浪費它。”

    他說的真的有那麽點道理，可齊昊就是有那麽些擔憂，從小到大，身邊的人一直這麽教育他，世事無常，人心險惡，那些滿臉正氣淩然的人其實內裏卑鄙無恥，他們在你富貴時甜言蜜語，一旦你落魄了，就玩命地踩你。

    齊昊十七歲，但他覺得自己差不多算是了解了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的真諦。

    “如果我出去反悔呢？”齊昊問，“你得要給我解毒劑，我們才能出去，但要是我們出去了我不願意回來救你的人呢？——你要知道，回來的風險太大。”

    尤利安笑了笑：“你要先給我槍，我才會給你解毒劑，如果出去了你食言，我就會用這把槍幹掉你。”

    他說這句話時還笑著，一點兒也不像是威脅，可這的確是威脅。

    齊昊也笑了笑，對這種威脅，他無所謂。

    “最後一個問題，”他說，“尤利安，這其中的風險我相信你是知道的，為什麽一定要回來救他們？”

    說到這裏，齊昊數了數他們的人數：“一、二、三、四、五、六……加上你一共七個人，還差兩個人你們才能上飛機。”

    “因為他們都是好人，”尤利安說，“早上的時候，船要翻了，我說‘嘿，我們得左滿舵，但我一個人做不了，有誰願意來幫幫我嗎？’——這六個人站了出來，他們願意幫我，雖然我們最終沒能救這條船，但我相信，好人會有好報。”

    真是難以反駁的理由呢。

    一時間齊昊竟然沒法回答尤利安，因為他似乎沒有說錯什麽，但他又看了看小虎，少年滿臉期望的看著他——這個十四歲的小朋友堅信他能把自己安全的帶出去。

    “這樣吧，”齊昊說，“我跟你說實話，我現在沒法直接答應你，因為我不知道風險到底有多大，如果我們四個能有驚無險地逃出去，我就陪你回來救你的人，如果難度太大，我就放棄，你覺得如何？”

    “當然，如果你執意要回來，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但我不會陪你冒險。”他又補充道。

    尤利安思索一陣，咧嘴一笑：“交易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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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果然是蘑菇人的幻境。

    在服下尤利安的藥後，眼前的景象漸漸開始變化。

    彩虹消失了，天也黑了，這座如同仙境的山穀逐漸變成了原本的模樣。

    灰白的斷壁殘垣，遍布苔蘚青藤。

    蘑菇人依舊是蘑菇人，可他們變得醜陋了許多。

    獠牙與利齒，破敗的樹裙和扭曲的尖刺——那尖刺就是手中的長矛。

    身後那朵巨大的蘑菇依舊，但它卻不再香氣彌漫，而是惡臭撲鼻，蘑菇下，屍骸遍地，大的小的，腐爛的沒腐爛的，恍如人間煉獄。

    尤利安握緊了手中的槍：“準備好了嗎？”

    一切都準備好了。

    這些蘑菇人看似是人，實則就是蠢笨的野獸，它們一群群圍著巨大蘑菇跳舞，眼睜睜地看著四人悄悄割斷繩索——直到蒂法舉起槍對準它們。

    “嘟嚕！”被槍瞄準的蘑菇人發出了刺耳的警告，下一刻，鮮黃的血液自它的額間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