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當傀儡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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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這是平生第一次進京,不過他的進京非同尋常,因為他來是要當億萬人民的皇帝。當皇帝或許是很多人做夢都期盼的事情,可是當皇帝究竟是歡喜多於煩憂,還是擔驚多於幸福,也隻有那些當過皇帝的人才會知道。何況朱厚熜並不是以太子身份繼承皇位,而是一個不可能有當皇帝機會的藩王,憑著xìng yùn才破繭成蝶、一步登天的。
朱厚熜在那片樹蔭下站定,另外兩個人朝他走了過來。這兩個人中,一個是興王府中的長史袁宗皋,他已經在興王府中侍奉三十年了,對於朱厚熜父子兩代人是忠心不二另一個是當年朝廷給朱厚熜委派的伴讀太監黃錦。黃錦對朱厚熜也是一心一意、忠心事主。除了這兩個人以外,在場的其他人對朱厚熜來說都是陌生麵孔。
袁宗皋和黃錦來到朱厚熜跟前,正好有三隻烏鴉“哇哇哇”地鳴叫著,飛過來落在了他們身邊的大樹。烏鴉在北京是很常見的鳥禽,不過在安陸州的興王府那裏卻是很少見的。朱厚熜他們,平時隻是偶爾才能看到烏鴉。所以他們聽到烏鴉的鳴叫,並且還看到它們落到了自己身邊,心中感到很是厭煩。太監黃錦用他那尖細的聲音呼喝著“啜……叱……”,同時還蹦跳著拍打手掌,轟趕那幾隻討人厭的破嘴烏鴉。
袁宗皋說道:“皇,對於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有何打算?”朱厚熜雙目眺望著遠方,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回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從朱厚熜的話音中,袁宗皋明顯聽出了他在消沉。袁宗皋正要準備說話,朱厚熜猛地轉過身來,他凝視著袁宗皋的眼睛說道:“如果他們強要用太子之禮接待我,我就辭去這個皇帝不當了。與其在這裏任人擺布,還不如回到安陸我的興王府去。舒舒坦坦的當我的藩王,豈不更是自在?”
袁宗皋急忙說道:“皇說的極是,他們要找傀儡皇帝,就讓他們去選別人吧。楊廷和是想演霍光、董卓之輩的大戲,黃公公和屬下就算是拚性命,也絕不能讓奸佞的陰謀得逞。”朱厚熜微微翹了一下嘴角冷笑道:“哼哼,楊廷和,他最多是個周勃,我倒要效仿漢文帝了。”說話間,內閣首輔楊廷和與禮部尚書毛澄乘坐著馬車,由大隊隨從護衛著趕到了這裏。
車駕到了亭子邊,楊廷和的一個隨從扯著嗓子報道:“楊閣老到……。”楊廷和走下馬車,由毛澄引領著他們朝朱厚熜這邊走來。朱厚熜並沒有因此而轉身,楊廷和隻好對著朱厚熜的脊背躬身施禮。楊廷和拱著手說道:“內閣首輔楊廷和,拜見殿下。”朱厚熜仍然沒有轉身,更沒有應聲。緊跟在楊廷和後麵的禮部尚書毛澄,伸手拉了拉楊廷和的官服,示意他應該跪下參拜。楊廷和翻起眼皮兒看了看朱厚熜的後背,又提高嗓音喊道:“內閣首輔楊廷和,拜見興王殿下。”
朱厚熜聽到此言猛地轉過身來,他看到楊廷和躬著身子低著頭,兩隻手握在一起僅僅是向自己打拱。朱厚熜強壓了壓心頭的怒火,緩聲說道:“朕實在是不明白,楊閣老這究竟是在給誰行禮呀?”長史袁宗皋和太監黃錦連忙一同跪下說道:“皇息怒,皇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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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廷和無奈,隻好也跪了下來說道:“臣楊廷和奉皇太後懿旨,恭迎殿下進宮。”朱厚熜俯視著楊廷和,擲地有聲地說道:“朕自從接到武宗皇帝的遺詔起,就不再是什麽殿下了。這一點楊閣老本應該是明白的。”楊廷和隻好推脫說:“臣隻是奉皇太後懿旨辦差,還請皇見諒。”朱厚熜又說道:“楊閣老的意思是說,皇太後不知道武宗皇帝的遺詔了?既然這樣,各位都平身吧。”
楊廷和仍然跪在地,“臣這就趕回閣部,會同禮官重新議定恭迎皇入宮的禮儀。懇請皇稍候。”楊廷和一直把話說完才站了起來,他急忙車與毛澄一起回紫禁城去了。
楊廷和回到閣部還沒有坐定,內閣的一個差役就走前報告道:“楊閣老,皇太後召見。”朱厚熜在京畿之郊停駕的事情張太後已經知道了,楊廷和趕快去鹹熙宮拜見皇太後。來到鹹熙宮,楊廷和跪下行禮:“臣楊廷和,叩見皇太後。”張太後讓楊廷和坐下後問道:“把興王接來了?”楊廷和答道:“回皇太後的話,臣無能,沒有能夠把興王順利接進宮來。”
“唉!”張太後歎息一聲才說道:“哀家料到了,你的那番安排熜兒是不會聽從的。”“請太後示下,臣應該怎麽做才是?”楊廷和看著張太後祈求旨意。
張太後從身邊幾案擺放的盤子中,拿起一顆草莓放進口中。她咀嚼了幾下,指使身邊的婢女道:“去,給楊閣老端一盤來嚐嚐。”張太後又對楊廷和說道:“這是湖廣總督孝敬的,京師這裏的草莓現在才剛剛開花兒。”婢女將一小盤草莓放到楊廷和身邊的幾案,楊廷和扶了一下盤子又將那草莓盤子挪了挪,可是並沒有嚐一口。他說道:“多謝太後抬愛,太後,你看這事兒……?”
張太後站了起來,踱著步子說道:“我呀,成化二十三年入宮,一轉眼呀三十多年就這麽過去了。如今再看看哀家,早已是個老太婆了。哀家已經輔佐過兩代帝王,而且是看著他們爺倆兒一個個離哀家而去。哀家對於權力,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哀家不想什麽垂簾不垂簾的,隻想好好地歇幾年,哀家也就該去見先帝、見我的照兒去了。先帝,皇兒,你們讓哀家活得好苦呀。”張太後用帕子搌了搌眼角,轉身又踱了回來。張太後對楊廷和又說道:“楊閣老呀,這江山終究是他的,你就不要再勉為其難了。去通告各部公卿,快快恭迎新君吧。”楊廷和還想說些什麽,隻是張太後朝內殿走去。楊廷和伏在地深深地磕了一個頭:“謹遵皇太後懿旨。”
楊廷和回到閣部,禮部尚書毛澄急忙迎前詢問張太後的旨意。楊廷和看到閣員蔣冕也在閣部,他正在太師椅坐著飲茶。楊廷和快步走到正堂的坐榻前,“啪”的一聲重重地拍了一下榻的幾案,他斜倚著坐下說道:“老太後她,她呀,咳……!”楊廷和說著又拍了一下幾案,毛澄不明其意催促道:“太後到底是什麽意思呀,楊閣老,你倒是說話呀?”
閣員蔣冕瞟了一眼毛澄,淡淡地說道:“這還用問嗎,太後肯定是讓步了。”毛澄又湊到蔣冕的跟前問道:“那我們又該怎麽辦呢?”楊廷和坐直身子說道:“走,我們兩個現在還去,就讓那衝齡小兒走午門入宮。”楊廷和說著走出了文淵閣,毛澄愣了一下緊跟著走了出去。
楊廷和與毛澄又見到了朱厚熜,這次他們絲毫沒有怠慢,連忙前跪拜:“臣等叩見皇,恭迎皇走禦道進宮。”朱厚熜說道:“愛卿平身。”楊廷和與毛澄站起身來看著朱厚熜,等待他走車輦起駕進宮。
朱厚熜看到楊廷和與毛澄下麵沒有話了,他這才說道:“朕是奉皇兄遺命入奉宗祧,想必楊閣老與毛尚書是最清楚此事。楊閣老與毛尚書剛剛對朕行的就是君臣之禮,對朕稱呼的也是皇。朕問毛尚書,你身為禮部正堂,可知道皇帝出入的禮儀?”
問到了典禮的專業問題,作為禮部尚書的毛澄對此絕不生疏。他先斜著眼看了一下身邊的楊廷和,再看朱厚熜就盯著自己,毛澄趕緊跪地說道:“天子出入,王儀鹵簿。”“何為王儀鹵簿?”朱厚熜追問道。毛澄答道:“天子出入,車駕次第謂之鹵兵衛以甲盾,居外為前導,皆謂之簿。共之,故曰鹵簿。”
朱厚熜笑道:“哈哈……愛卿請起,王儀鹵簿可是你禮部尚書的職責所在呀。”毛澄這才明白了朱厚熜的意思,事已至此他怎敢怠慢。毛澄沒有再征求楊廷和的示意,他騎馬又一次返回皇城。
一起去安陸州迎接朱厚熜的閣員梁儲,此時也站不住了,他拉了拉楊廷和的官服到走一邊去說話:“楊閣老呀,咱們不能再犯迷糊了,你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嗎?我們還是趕快回去通知各位公卿、各部堂尊,帶領文武百官一起來恭迎聖駕吧。”事已至此,楊廷和是無可奈何,也隻能與梁儲一起返回閣部了。
不多時,就聽到了從午門前傳出的禮炮之聲。這第一聲禮炮清脆響亮,猶如晴天之驚雷。接著的一聲禮炮是悶響,它猶如從大地深處噴發而出,讓人們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都受到了震動。隨著又是一聲脆響,就這樣一聲脆、一聲悶地整整鳴響了二九十八炮。這十八響禮炮九聲清脆、九聲沉悶,仍然是要取其“久久”之義。十八響禮炮寓含著恭祝大明天下長長久久,萬世不衰的深刻意蘊。
禮炮聲的脆響屬陽,悶響屬陰。脆響與悶響相間,象征的是萬物陰陽調和。陰陽氤氳,萬物化醇。十八聲禮炮逐漸地響罷,隱隱約約地就聽到了靜鞭之聲。靜鞭是朝廷儀仗出行時在前麵開道的皮鞭,它有兩三丈那麽長,耍起來是“啪啪”炸響。當然,在揮鞭衛士的手中才會是這樣,倘若是普通人拿著它,哈哈,不纏住自己的脖子那就算是他有兩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