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皇帝非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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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閣首輔楊廷和帶領文武百官為張太後祝壽,官員們在鹹熙宮裏裏外外是跪伏了一大片。百官們拜畢了張太後,都齊刷刷地站起身來。作為首輔的楊廷和,前一步單獨給嘉靖皇帝見禮,他又一次跪下說道:“臣楊廷和見過皇、皇後娘娘。”剛才百官們拜壽的聲勢,絕對不是嘉靖皇帝願意看到的。眾位舊臣心中時刻惦念著前朝太後的恩澤,當朝皇帝嘉靖看得出來,這是楊廷和在故意做給自己看他在向朕示威。嘉靖皇帝盯著楊廷和那奇特的賀禮,冷冷地說道:“看看今天的壽禮,就知道楊閣老匠心獨運,真不愧為滿朝文武的楷模。如此竭盡全力地孝敬皇太後,實在令朕欣羨有餘。楊閣老,辛苦了,快快平身吧。”

    “謝皇誇獎,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楊廷和謝恩之後站起身來。他趕緊湊近張太後身旁笑著說道:“聖母皇太後,東方朔有言:東方有樹,高五十丈,葉長八尺,名之曰桃。其果徑長一丈八尺,其核徑三尺二寸,食之令人益壽。聖母皇太後,這一丈八尺就是“久久”之義,這顆壽桃就當是東方朔所說的,吃了可以長生不老的仙桃吧。哈哈哈。”楊廷和一邊說著、一邊又跪了下去:“臣恭祝guó mǔ萬壽無疆、長生久視!”

    嘉靖皇帝聽著楊廷和的祝辭聯想到了一部經典道德經。這“guó mǔ”和“長生久視”都出自於老子的道德經,道德經曰:“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也。”大明朝依道教治國,楊廷和這次為張太後賀壽,讓嘉靖皇帝感覺到了他別有用心。什麽叫“有guó mǔ才可以長久”?為何要guó mǔ“長生久視”?他們還想抬出皇太後這麵大旗,來挑戰自己的皇權嗎?這使嘉靖皇帝的思緒回到了五年之前。

    五年前的初夏,朝廷委派閣員梁儲、當時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穀大用、禮部尚書毛澄、定國公徐光祚等人,帶領著侍從和錦衣衛一幹人馬,奉武宗皇帝遺詔,到安陸州興王府,恭迎朱厚熜進宮即皇帝位。

    當朱厚熜抵達京畿郊區的時候,與內閣派來迎接的禮官正好相遇在半路。禮官們見到朱厚熜下跪行禮:“臣等恭迎皇進京。”朱厚熜說道:“眾卿請起。”一個禮官說道:“啟稟皇,遵照禮部安排的禮儀,微臣應該引領皇從崇文門進入京城。經東安門進入皇城,再由東華門進入紫禁城。在文華殿中受禮,然後選擇黃道吉日在奉天殿舉行登基大禮。”朱厚熜聽完禮官的奏請之後沉默了。

    朱厚熜的沉默,與那個禮官所說的一大堆門門城城,是極其相關的。朱厚熜時代的北京城有三層城牆,也就是將整個北京城分為三個結構。這三個結構就是京城、皇城和宮城,被分割開來的三塊兒區域。京城指的就是都城北京,它被一大圈兒高大堅固的城牆圍繞,裏邊居住的就是京都人民。不過這可都是一些有錢有勢的人民,普通老百姓是不能居住其內的。其實,這裏的地皮他們也根本**。普通百姓的家業值不了仨核桃倆棗的,居住在城牆外麵也就行了。他們既無產業,性命猶如草芥,哪裏用得著城牆這種安全設施。

    皇城指的是在京城的中心位置,用城牆特別圈起來的一塊地方城中之城。這個區域主要是用來為皇宮和朝廷fú wù的在皇城的中央位置又有一塊兒地方,是被固若金湯的宮牆圈起來的,這裏就是宮城。它也叫皇宮,老百姓通常會叫它紫禁城。紫禁城中有一座金鑾殿,金鑾殿中有一把金鑾寶座。那金鑾寶座是真龍天子的座位,朱厚熜就是被文武大臣請來坐那個座位的人。

    金鑾寶座設置在金鑾殿的正中心位置,金鑾殿又建立在紫禁城的中心位置。坐在金鑾寶座向南看,一條用巨型石板鋪成的筆直道路,經奉天門、午門、端門、承天門、大明門、正陽門一路向南直射而去。傳說這股氣勢一直射到了萬裏之外的海南島。那條巨石鋪成的道路名字就叫“禦道”,那是隻有皇帝才能走的道路。正陽門是京城的正門,承天門是皇城的正門,午門的紫禁城的正門。這條光滑無比的石鋪道路,從承天門向北去,對於普通人來說不但不能行走,甚至不允許橫穿。若是有誰膽敢私自踏足其,那就叫大不敬,很可能會招致滅門之禍。

    雖然,此前朱厚熜不曾來過京師,不過他對於這條禦道以及禦道的那些城門,都是心知肚明。封建社會是一個恪守禮法的社會,特別是皇家。皇家的一舉一動都會有相應的典籍來規定,每一個行為都會有相應的禮法來要求。朱厚熜聽那個迎接他的禮官所說的那些門,沒有一個是禦道的城門。朱厚熜當即就明白了這些人還沒有把他真正地當做自己的皇帝。

    那麽朝廷禮官的安排,究竟采用的是什麽禮節恭迎朱厚熜的呢?崇文門是京城的東南門,京城的正門是正陽門東安門是皇城的東側門,皇城的正門的承天門東華門的紫禁城的東側門,紫禁城的正門是午門。這東安門和東華門都是官員朝和太子進宮所走的道路。引領朱厚熜走這條路進入皇宮,最多是將朱厚熜看成了太子,而絕非皇帝。

    禮官奏請要引領朱厚熜從東安門和東華門進入皇宮,朱厚熜決定停住車駕一步也不再向前走了。他一臉嚴肅地,對恭迎自己的禮官問道:“穀公公宣讀的武宗皇帝遺詔,是請我來當皇帝的,為何以皇子之禮待我?”

    “這……這個……”禮官們支支吾吾無言以對,他們都用祈求的眼光看著禮部尚書毛澄,巴望著部門一把手兒能夠前說句解釋的話語。朱厚熜也將目光轉移到了禮部尚書毛澄的身,他擲地有聲地說道:“朕在接領武宗遺詔之後,已經是大明的皇帝了,切勿用這樣的禮儀羞辱於朕。”

    前來恭迎的禮官急忙下跪,毛澄趕忙轉到朱厚熜的麵前躬身說道:“皇所言極是,臣是跟隨皇從安陸而來,至於他們安排的禮儀臣是一無所知。待臣去閣部問個明白,再來回奏皇。”毛澄是禮部正堂,他親自趕去安陸州恭迎朱厚熜,並且跟隨著車駕一刻不曾相離。那時候既沒有手機通訊,他當然沒有參與這次的禮儀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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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部尚書毛澄從安陸迎接朱厚熜而來,這一路的車馬顛簸他並不輕鬆。此時的他毫無辦法,隻好翻身馬徑直去內閣問明事由。有幾個禮官,也跟隨著毛澄而去。

    首輔楊廷和此時正在內閣處理政務,忽聽報告毛澄來了,他並沒有立刻放下手中的筆,眼睛仍然盯著桌案的奏折批閱。毛澄急匆匆地走進閣部說道:“楊閣老這是為何?這究竟是為何呀!楊閣老。”楊廷和這才抬起頭來,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身為朝廷重臣,如此的不夠沉穩,成何體統?”

    禮部尚書毛澄隻好站直了身子,默默地注視著楊廷和。楊廷和知道,他是在等待自己的答複。楊廷和站起身來走出桌案,又向前走了幾步背對著毛澄問道:“怎麽了,他還真的不願遵從禮製嗎?”毛澄正要急忙回答,但他想起楊廷和剛剛對自己的責怪,毛澄強壓下了一口氣才慢慢地說道:“皇他,哦不,興王他在城外止住了車駕,說什麽也不肯再走了。他不願意走東華門進宮,卑職懇請閣老示下?”

    楊廷和的身子並沒有動,隻是將頭側轉到一邊說道:“那他想怎麽樣,莫非他還想從午門禦道進宮不成?”毛澄又急忙說道:“興王他就是這樣想的,閣老你快拿個主意吧!”楊廷和轉過身來瞪了毛澄一眼,他在座椅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後命令道:“給毛大人茶。”一個侍從應聲就給毛澄端來一杯茶水,楊廷和示意要毛澄坐下,等稍稍安靜再說。

    毛澄落座後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就是兩大口,他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內心的急躁平靜了許多。楊廷和這才說道:“武宗皇帝沒有子嗣,天子大位這才砸到了他的頭。還是本閣向太後舉薦,最後才選定了他來承繼大寶嗎?一個衝齡小兒如此不知好歹,將來以後怎會遵從皇太後的懿旨?毛大人,太後或許還要垂簾禦政呢。”毛澄將身子向楊廷和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道:“楊閣老,那興王雖然年輕,但是以屬下看來,他未必會甘於聽人擺布。閣老,可要三思呀。”

    楊廷和並沒有見過朱厚熜,對於朱厚熜的父親朱祐杬他倒是有所了解。興獻王朱祐杬為人溫文儒雅,一向是隨和柔順。聽毛澄這麽一說,楊廷和還真是想先去會會這個僥幸天子。

    朱厚熜停住了車駕在京畿之郊等待,初夏的郊外風和日麗,陣陣微風吹去了他這些日子的車馬勞苦。他們這一行人,走進路邊的亭子頓歇。朱厚熜看了看這些恭迎自己的官員,他走出亭子來到了一棵樹下。朱厚熜此時隻有十六歲年紀,他身穿白色長袍,外麵罩的朱紅比甲被微風掀起。看朱厚熜的背影,高挑的身材顯得還有些單薄。烏黑的長發在頭頂打了一個發髻,兩根紅絲帶,隨著風兒在他那寬闊的肩膀擺動。這樣的肩膀,或許有利於他挑起大明朝這無量重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