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畫出陳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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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朱幸蓮最為懊悔的就是這一件事情。因為父親是為了救自己才被一根燒斷的房梁砸中,最終也沒能從火海中逃出來。朱幸蓮沒有了父親,相愛的人也被拆散,此時的她頓覺無牽無掛、萬事皆無。一狠心,朱幸蓮就去了武當山要出家修道。
武當山的山腳就有一座道觀遇真宮,遇真宮中的住持是一位女道長。女住持看朱幸蓮生得清秀可人,更是慈眉善目。況且朱幸蓮年紀輕輕還懂得醫術,世也沒有了親人,於是就收下了朱幸蓮這個徒弟。朱幸蓮在遇真宮中潛心修道、救治病疾,師父對她也是愈加地信任賞識。這不,朱幸蓮的師父在羽化之時,將遇真宮道觀托付給了她。朱幸蓮就此,成了靜陽真人。
靜陽大師回憶著自己的陳年舊事,被陳玄兒的哭訴聲給打斷了。陳玄哭泣著說道:“師父,玄兒想念爹爹、娘親。師父告訴我他們都在哪裏,師父你就給玄兒說說吧,玄兒很想念他們。嗚……”
靜陽大師把陳玄拉了起來,用一條胳膊攔著陳玄,讓她依偎在自己的懷裏。她用手帕擦幹陳玄臉的淚水,又撩起陳玄耳邊的亂發說道:“我苦命的孩子呀,你已經懂事了,師父也該把你的身世說給你聽了。”
陳玄已經停止了哭泣,她眨巴著兩隻大眼睛看著師父那慈祥的麵龐,認真地聽師父訴說。靜陽大師說道:“你從小就沒有了娘親,你娘耗盡了全身最後一口氣力,生下你之後就去世了。你爹名叫陳東,他一個人把你養活。你爹是一個販賣藥材的生意人,他怕給你娶個後娘,可能會待你不好,所以就一直沒有再娶妻子。你爹帶著你到處跑著送藥材,當時你還不到三歲。你爹經常到遇真宮來送藥材,因而我也經常能看到那個兩三歲的你。你那麽小,跟著你爹風風雨雨的,的確讓人看著很可憐。於是,師父就給你爹商量,把你暫且寄養在這遇真宮中。你爹爹很愛你,起初你剛剛留在遇真宮的時候,你爹時常會來看望你。不過後來……”
看到師父停住了話語,陳玄急忙問道:“師父,是不是後來爹爹不願來看玄兒了呀?是爹爹不要玄兒了嗎?師父你快說呀,快說呀師父。嗚……玄兒打小沒有娘親,爹爹真的就狠心不要我呀。師父,嗚……”
陳玄說著又哭了起來。靜陽大師緊緊地攬著陳玄,忍住心中的酸楚說道:“好孩子,不是你爹不要你了,爹娘哪有不要自己孩子的呀?隻是你爹爹他……”“師父,爹爹為什麽不來看玄兒,玄兒想爹爹,玄兒會聽爹爹的話的。你說呀,說嘛師父。”陳玄急切地追問著靜陽大師。
靜陽大師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慢慢地說道:“我苦命的孩子,你爹爹運送藥材的船被風浪掀翻了,你爹爹他……很可能是被大水給衝走了。如果你爹爹還活著,相信將來一定會來這裏看望玄兒的。”
陳玄聽完靜陽大師的話大哭了一陣之後,慢慢地止住了哭泣。或許她從師父身得到的那母親般的疼愛,已經足以讓她感受到了濃濃的親情或許這樣的孩子,與父母的情感本身就沒有那麽深刻。陳玄又問師父:“師父,你見過我爹,你能給玄兒說說我爹長啥樣嗎?”
靜陽大師一看陳玄不哭了,自己的心情也輕鬆了很多。靜陽大師說道:“你爹爹身材很是高大魁梧,他說起話來語調和氣,心慈麵善的。看你的小臉兒,就越來越像你爹爹了。”
陳玄跑過去把師父的鏡子拿了過來,她對著鏡子中的自己是看了又看。靜陽大師笑著說道:“傻孩子,是不是想從自己的容貌中,找到爹爹的相貌呀?”陳玄這時候也露出了笑臉,她央求著師父說道:“師父,玄兒求求師父了,師父能給玄兒畫一張爹爹的畫像嗎?”
靜陽大師聽了陳玄這個主意,感覺這也不愧為一個好辦法,她當即就答應了陳玄。靜陽大師微笑著說道:“玄兒,天已經快亮了,你就躺在師父的床再睡一會兒吧,師父這就去為你作畫。”
滿懷的好奇心,使陳玄怎麽可能睡著。她馬去給師父擺好紙筆,並且點亮了兩支蠟燭放在畫案。靜陽大師當然知道陳玄的用意,她撫摸著陳玄的小臉蛋兒,攬著她說道:“好好好,師父這就去為玄兒作畫。”
靜陽大師調製好顏料便開始作畫,她對每一筆都畫得很認真、很仔細。靜陽大師每畫幾筆,就會深深地回憶一番。她時不時地還會退遠幾步,或者站在左邊、或者站在右邊,仔細觀看自己筆下的畫像。那種精細的神情,讓人不難看出她正在描繪一個無比重要的人。
小陳玄坐在畫案旁邊觀看著,早已熬得沒有了耐性。她已經奔跑出去,與師姐妹玩耍去了。靜陽大師從早一直畫到中午,又從中午一直畫到傍晚,一個白衣男子風流倜儻躍然紙。隻見畫中的男子頭帶方巾傲立於船頭,他的衣帶迎風招展,一副灑脫之氣淋漓盡致。
陳玄看到父親的畫像頓時興高采烈,早已把噩夢之事忘到了九霄雲外。她向師父問道:“師父,這就是玄兒的爹爹嗎?師父畫得太好了,等玄兒長大之後,就帶著這張畫像去找爹爹。”靜陽大師看著陳玄笑了笑說道:“玄兒,你可要好好收藏爹爹的畫像呀。”陳玄用力地點著頭說道:“是,師父。玄兒一定會把它當成寶貝一樣珍藏的。玄兒向師父保證,隻要玄兒在,爹爹的畫像就必定會完好無損。”陳玄謝過師父之後,緊緊地抱著畫像跑回自己的房間去。
幾年的時間,也隻是那麽一晃就過去了,這是一個月望之夜。紫禁城西苑的無逸殿中飄蕩著一個聲音,夜很靜,大殿內伴隨著這個聲音的,還有“鐺……鐺……鐺……”敲擊銅器發出的渾厚響聲。發出這種聲響的銅器名叫銅罄,它是用純銅鑄造而成,形狀猶如一個小甕一樣的器具。用木棰敲擊起銅罄來,發出的聲音悅耳而且悠揚。這種器具本來應該是道場所用之物,在此,它仍然是用於修道。
無逸殿中飄蕩的那個聲音,乍一聽就是那麽個“昂啊昂啊……”帶有節奏的唱誦聲,這其實是萬壽帝君正在虔誠唱經。
嘉靖皇帝這些年來深信道教,他給自己取了個道號,名叫“萬壽帝君”。嘉靖皇帝時常誦經打坐,無逸殿的正中位置,就設置著一個專門供嘉靖打坐的醮台。嘉靖皇帝在醮台麵雙腿盤坐、兩眼迷離,他一手敲擊著身邊的銅磬,口中還不住地唱誦著太清靜經。
醮台前麵的兩廂,分別侍立著兩名女子。這四個女子的年齡相仿,約莫都有十六七歲模樣。她們身穿白袍、頭挽發髻,發髻插著一根長長的玉簪。看去著實有些不倫不類。她們這樣的打扮,是因為這些女子都和嘉靖皇帝一樣,僅僅是信奉道教,受過一些道教的教養,而並非是真正的出家道士。嘉靖皇帝的頭並沒有束發髻,他的穿著也是正好與那四名女子相反。嘉靖穿的是一身黑色道袍,他被發跣足好似真武大帝顯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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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家文化中,男人為陽、女人為陰白色為陽、黑色為陰單數為陽,而雙數為陰。嘉靖皇帝是男人而且是單數,那四名女子是雙數。嘉靖皇帝著黑色袍服,四名女子則是著白色袍服,這其實是為了表達一種意義陰中有陽、陽中有陰。陰陽調和,萬事則能久長。
皇帝身邊的太監是不能算為陽性人的,當然,他們也不能算作陰性人。他們的陰陽屬性混淆不清,因而此時此刻,太監們是不能在此時侍候的。嘉靖皇帝身邊的那些太監們,在這個時候都隻能站在大殿外麵聽候指使。
嘉靖皇帝“昂啊昂啊……”地唱誦著道經,四名女子站立於兩廂靜靜侍候。嘉靖皇帝的唱經聲與銅罄“鐺鐺鐺”的鳴響聲,節奏一致渾然合一。“……如此清靜,漸入真道。既入真道,名為得道。雖名得道,實無所得。為化眾生,名為得道。雖名得道,實無所得。”這個時候嘉靖皇帝猛地睜開眼來,他狠狠地在銅磬緊敲幾下,然後扔掉了手中的罄棰。“唉……”嘉靖長歎一聲,軟不拉塔地鬆垮在圓壇形的醮台之。
這個時候,那些站立於兩廂侍候嘉靖的女子之中,有一個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聽到這清脆的笑聲,無逸殿中的另外八隻眼睛,齊刷刷的都聚焦在了這個發笑女孩兒的身。這個女孩兒與其她三個女孩兒相比起來,也就是眉毛更細更彎了一些,眼睛更大更亮了一些,鼻子更直更挺了一些,嘴唇更薄更紅了一些。她臉皮兒白皙猶如羊脂美玉,笑聲清脆好似鳴響銅鈴。關鍵還是這女孩兒那兩彎柳眉之下的笑臉,顯得是那麽的天真、那麽的純情。她笑得是那麽的暢心、笑得是那麽的坦然,笑得毫不做作,笑得讓人聞之心喜。
這個女孩兒的突然發笑,起初著實讓嘉靖皇帝很是生氣。不過細看了如此一個爛漫的人兒之後,嘉靖的心頭泛起了難以抑製的欣喜。嘉靖皇帝盡力克製住自己表情,輕輕地咳了兩聲:“咳、咳。”發笑女孩兒注意到了嘉靖皇帝那緊繃著的臉,便趕忙嬌憨可愛地低下頭去。
其她幾個女孩子都偷偷地瞄了嘉靖皇帝一眼,也趕緊低下了頭。沒有誰敢再正視嘉靖的臉,也沒有人敢再看那個發笑的女孩兒。因為她們都明白將要發生的事情,個個心中都為這個發笑女孩捏了一把汗,同時也為自己的命運擔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