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北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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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春就是一張明信片,拉拉扯扯看不見,

    ——馬不倒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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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啪——彭——

    被狠狠摔倒地上的北窪,因為身體的疼痛而從昏迷狀態蘇醒。當他睜開的眼睛看到的不是明亮藍色的天空,又或者是嘈雜街道,又或者是茂密森林,取而代之的隻有一片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有自己那微弱的呼吸聲時。北窪就知道自己上當了。

    或者說是被人騙了。他不禁的想起了父親的交代。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北窪卻深陷回憶。無法自拔。

    三天前,北窪被父親,即楓葉市的二把手北海先生叫到書房。父親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肅,冷漠,沒有笑容。那張麵癱的臉好像哪怕是北窪出生的時候,都沒有展露過笑容。

    北窪膽戰心驚的踏入父親的書房,這間充斥著書本卻和冰窖一樣寒冷的房間讓他害怕,比在學院的時候還要害怕,隻是,即便是害怕,恐懼。他依然得進去,因為呼喚他的是父親,那個絕對說一不二的男人,如果違抗他的命令,北窪真的不敢想象自己會不會和母親的下場一樣,而想到母親,北窪不禁的想,已經好久沒有去看母親了,改天去看看吧。

    進了書房,果然,是那寒冷刺骨的感覺,是熟悉的感覺,即便記憶中他北窪,隻來過這裏三次,可就是這三次,已經足夠讓他銘記於心,把這個和父親的內心一樣冰涼的世界,銘記於心,記住整整一生。

    “坐吧!”

    北海,這個男人,就是他的父親。

    他一直都是工作時的衣服,那幹練的西裝總能把他襯托的很成功,他的眼睛很好,可總是帶著一副眼鏡。每每在看書的時候,他就會抬高眼睛。也許是因為這副眼鏡太過鬆弛了吧。他還是那樣的不苟言笑,和麵癱一樣。這樣冰涼安靜的環境,仿佛就是專門為了他而出現的,他坐在那裏,是多麽的合適,如同,天作之合般。

    北窪感慨,感歎,最終,聽從了父親的話。

    隻是當他落座後,耳邊宛如玻璃落地碎裂的聲音。啪——!!他清楚的知道,這天作之合的畫麵因為自己的出現被打破了。

    父親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有些不滿。但卻沒有說什麽。

    “父,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北窪忐忑的問,至於那親切的老爸,爸爸這樣的稱呼。對於他,北家的孩子而言。注定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北窪最大的願望就是,最起碼讓自己的孩子能夠和普通的孩子一樣。而不是宛如自己這般。即便是明明坐在這世上和自己最親近的rén miàn前,卻和陌生人,不,應該是比陌生人更甚的模樣。

    父親不像是自己,總是一副儀表堂堂的模樣。沒有自己平凡,他就像是一輪月亮,彎彎的月亮,散著那妖豔的冰涼。

    他習慣性的抬抬眼鏡,才漫不經心的看著一旁。似乎北窪對他而言。不過是空氣般,不過是裝飾品,是不能讓人心上的瑕疵。是無法吸引注意的塵埃。

    “你,就沒有其他的話?”

    他的聲音總是沙啞的,就像是沙礫滾落的聲音一樣,讓人生不出討厭,也談不上喜歡,但是那份獨特,又和尋常截然不同,完全是兩份模樣。

    北窪微微愣神,他在思考父親的意思。

    隻是,當他想從父親宛如枯井的眼眶中找到一抹清泉的時候,他就知道,枯井依舊是枯井,永遠不可能接受泉水的灌溉。他早就死掉了,就和枯井一樣。新生的綠葉會厭惡他,美好的泉水會討厭他。他的人和他的心一樣,枯朽,腐爛。不堪入目。即便他的外貌,是美麗的童話書。那依舊,改變不了他腐朽的事實。

    “沒,沒什麽想說的。”

    回答,總是隻有一句,讓人心疼,讓人難過。

    “哦,是嗎。”

    回答,總是總是一句,讓人絕望,讓人安心。

    “褚炫飛是你的朋友?”

    父親的話,像是午時的鍾響,滴答滴答的。吵死人了,可是北窪,卻隻能放開耳朵,他連抬手的勇氣都沒有,隻能接受這嘈雜的噪音鑽進耳朵,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隻能用同樣的噪音,去回應噪音。

    “是的,父親是有什麽吩咐?”

    啊,好討厭啊!這種感覺。

    不要,這樣,不想,這樣。可是,內心的反抗哪怕是和決堤的河水一樣激烈,我的口,卻成了那堅固的防禦,堵住了躥急,堵住了波濤,堵住了一切準備反抗的機會,

    討厭,好討厭這樣的感覺。好討厭這樣的自己,好討厭這樣的人生,真的是好討厭啊!這樣的父親……

    還有……這樣的自己……

    “這個東西,你認得嗎?”

    他放到桌上的東西,是一把bǐ shǒu。

    “父,這是bǐ shǒu。”

    北窪回答著這白癡一樣的問題。像個白癡一樣。罷了,我本來,就是一個白癡罷了。白癡好歹還有反抗的心,還有不滿的情緒。而我,不過就是提線木偶,所謂的反抗對我而言,不過是個笑話罷了。嗬,其實,這樣的我,才是個笑話吧。

    “bǐ shǒu有什麽用呢?”

    他又問了,又是這種白癡得問題。

    “用來切割東西。”

    北窪依舊回答了,他的dá àn總是普通,和他自己一樣,他覺得這樣很好,即便和光芒的父親完全不同。可這樣就好,最少,這就能夠證明,他不是父親,他和父親是截然不同。完全不一樣的人。

    “bǐ shǒu,可以用來shā rén。你知道嗎?”

    他總算拋出了真正想說的話,每次都是這樣。

    “父的意思,北窪知道了!”

    北窪毫不猶豫的將bǐ shǒu捏在手心,頭也不回的準備離開,他討厭這個地方,討厭這冰冷的氣氛。討厭這墳墓的房間,更討厭這裏的人,討厭那個男人,更討厭這個房間裏的自己,因為這個自己,就和他一樣。不苟言笑,宛如麵癱一樣。

    “等等——”

    他開口,又開口了。

    “父還有什麽吩咐嗎?”

    北窪回頭,壓抑住心底的不耐煩。他總覺得總有一天。自己會忍不住動手。哪怕那之後的下場結果,他已經幻想過很多次了。

    “沒有,你去吧。”

    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恢複了,那天衣無縫的美好畫麵。

    彭——當門緊閉,那緊握的bǐ shǒu。劃破了北窪的手心,

    疼痛化成冰涼,他抬頭,外麵是很好的陽光。

    “父親,你總是這樣讓人討厭。”

    他感慨,感歎,感傷。

    最終,他低下頭,像個戰敗的將軍一樣。

    “而我,又何嚐不一樣呢……”

    血水跌落,綻放開來的。是一朵冰涼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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