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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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的上空翱翔著一隻朱紅色的火雀。

    它的翼展廣闊,從天的這頭到天的那頭,整座長安城中沒有人能看到它的翼尾。

    人們所能見到的,是它華美精致的焰羽,宛如紅寶石般的雀睛,以及漸漸發亮的天空。

    它在長安城的上空盤旋了幾圈,隨後漸漸黯淡,仿佛墨水暈開在清水裏,朱紅色的火焰漾入清亮的皓天光芒之中,漸漸消散了蹤跡。

    ……

    從火點爆燃到雀影消失,約莫有一炷香的時間。

    在此期間,整座長安城的人們都在仰望天空,靜靜觀看千年未遇的神跡。

    唯有一個人例外,他從始至終都未抬頭,隻在做一件事情。

    當shā shǒu的手掌化作灰燼飄落,頸後的刀鋒離開血管約有半寸的距離時,瑜帥飛速地轉身,蕩開的衣袍有如反扣的荷葉,就此脫離了刀鋒的威脅,與shā shǒu正麵相對。

    shā shǒu是個極普通的中年人,敦厚的相貌粗粗糙的麻衣,仿佛就是酒樓裏最常見的平民酒客,此時他眼神中透著震撼,正仰著脖頸看向天空。

    瑜帥探手接住半空中的短刀,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但很快猶豫就化作決然,短刀握在掌間,瑜帥仿佛回到那個梧桐葉飄落的小院。

    shā shǒu在他的眼中消失,視野裏僅剩下兩片完全枯黃的樹葉。

    他輕輕揮動短刃,帶起一道灰黑的弧線,先將靠近自己的葉片刮下焦黑的表層,隨後擲劍洞穿較遠的葉片。

    鮮血從刀刃處噴薄而出,好似濺落的噴泉,張黎捂著脖子,緊緊地盯著對麵的少年。

    眼神中盡是驚訝,震撼,不解,漸至絕望的情緒。

    漸漸的,他的眸光終於黯淡,栽倒在了血泊裏。

    血水衝散了地上的灰燼,滲入地板滴落到一樓酒客的瓷杯裏。

    酒客仍在呆愣地看著窗外天空,忽然感覺酒杯微震,下意識抿了一口。

    鹹鹹的,腥腥的,有些澀,味道有些熟悉,好似冬日裏的鐵鏽,又帶著點焦苦味兒……

    他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又驚惶地吐出聲來,聲音響亮,瞬間響徹酒樓,傳入了大街:

    “shā rén啦!!!”

    ……

    冷冉還在酒樓外三百米的位置,朱雀已經消失,前方卻依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到達還需要一些時間。

    趙掌櫃搖晃著身子隨行在後,本來應該他帶路的,可是腳下依舊有些鬆軟,走不快捷,隻能勉強跟在後麵。

    就這樣,冷冉還得時不時地停下等他。

    他對此有些惴惴不安,總覺得冷捕快的臉色又更冷了些,可越不安腳下越是發軟,怎麽也走不快。

    他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做生意的最忌諱得罪官府。

    趙掌櫃停下腳步,就要對冷捕快說讓其先行。

    卻見冷捕快忽然也停下腳步,仿佛在傾耳聆聽。

    隨後趙掌櫃見其忽然發足狂奔,在人潮中輾轉騰挪,好似穿行的雨燕,舞袂而去。

    那個方向……好像是自己的鋪子。

    ……

    當冷冉來到酒樓二層的時候,罕見地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一個清稚模樣的少年和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人齊齊躺倒在血泊裏。

    血水從中年人的脖頸湧出,也從少年人的脖頸滴落,匯入地板上的血泊。

    一把灰黑的小刀掉落在其中,浸入在血流中,刀刃迎光的一麵依舊幹淨,滴血不沾。

    這是一柄暗殺的利刃,他第一時間得出結論。

    再環顧四周,杜家最愛惹事的二少爺和長房大少爺都在,還有前幾天見過的健壯青年。

    似乎也是杜家的少爺。

    一個家仆低著頭站在長房大少爺和另兩位尚書之子中間,四人俱都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這裏本還有一些其他的酒客,現在已經下樓,正在阻攔看熱鬧的群眾。

    他蹲下身子查看瑜帥的傷口,問道:“這裏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

    杜辰良和杜辰安對視一眼,想起瑜帥昏倒前的交代,杜辰良上前說道:“冷捕快,先前這裏出現了一個刺客,殺死了這位酒客的喉嚨,隨後瑜帥與他搏鬥,也被傷了脖子,打暈在血泊裏。”

    “您來之前,他剛剛逃走。”

    冷冉若有所思,望向相貌清奇體態臃腫的長房大少爺。大少爺哆嗦了一下,仿佛忽然回魂了一番,他先是猶豫了一下,隨後也輕輕點頭。

    這是命案,長安城中的命案,是京兆府直接調查的。現任的京兆府尹素聞斷案入神,並且時常上至天聽,最好不要讓其知道張黎的身份,引來對家中的調查,那容易破壞父親的計劃。

    他恨恨地瞪了兩個堂兄弟一眼,豆丸大小的眼睛努力向蠶豆靠齊,心道,就讓你們先逍遙一段日子,有你們絕望的時候。

    今日的屈辱他自會銘刻在心裏,待它日父親功成,定將你們碎屍萬段。

    至於你……他暗瞥地上的瑜帥一眼,心道:“這回讓你逃過一劫,下回可沒那麽走運了。”

    冷冉簡單地處理了瑜帥的傷口,撒上了隨身攜帶的傷藥。

    又撕下衣袖,做了一個簡單的包紮。

    這個少年的傷口並不很深,而他又來得及時,失血尚少,並不會危及生命。

    這時他才有空望向地上的死者,活著的價值在任何時候總比死的大些,這是府尹大人的規矩,他已奉為鐵律。

    屍體是死者最真實的遺言,他很快發現了屍體右側血肉模糊的斷臂。

    他接著在二樓搜尋斷開的手掌,卻一無所獲。問詢杜家少爺也是一無所知。

    正猶豫著是否就此收工,眼前忽然一亮,他抬頭一看,發現了洞開的屋頂。

    他若有所思,看向在場的四人,冷聲道:“四位,隨我衙門走一趟吧。”

    ……

    當瑜帥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京兆府衙的牢獄裏。

    匆忙設計的安排果然是lòu dòng百出,沒有能瞞過冷冉的眼睛。

    老杜的演技也是不行,自己的朋友受傷了居然還站在原地,此次又被他坑了一回。

    瑜帥起身坐立,不小心牽動了頸部的傷口,驟然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個傷口是他自己劃開的,為的就是製造第三人凶手的假象,若是明晃晃地與那胖子對立,恐怕他絕不會替自己搪塞官府。

    小玥的存在是絕不能暴露的。

    他無法解釋shā shǒu斷掌的去處,然而這卻是辦案必須明確的細節,因此隻好將一切賴給第三人。

    冷捕快一看就知道不好糊弄,能有這麽精明手下的京兆府尹也必非池中之魚,這件事可以說非常麻煩了,好在他還有王牌。

    瑜帥探手入懷,在觸到了一件東西之後,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

    這時大牢中忽然傳來獄卒的聲音:“冷大人,您是來提審新來的少年的麽,方才我巡獄的時候看了一眼,好像還昏迷不醒。”

    “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