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南道獨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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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者須發皆白,腰杆卻挺得筆直,一張如刀雕斧琢般的剛毅麵容上,鼻梁高挺,眸子中流露出駭人的精光。

    高洋一見這老者出現,不禁神色一變,下意識的便向一旁退了半步。

    原來,這突然出現的老者,不是別人,正是郡王府的總管何伯。

    “邙山拂雲掌?!”何伯一邊走,一邊盯著劉尚的左手,沉聲道:“老夫記得邙山派門規森嚴,開山祖師玉虛道人曾在三清座前立下門規:門下弟子不涉江湖、不入朝堂,卻不知何時開禁,竟允許弟子出仕為官了?”

    “你?!——你究竟是何人?!”何伯方才的一番話,著實令劉尚大驚失色,旁人或許不識,可他卻是武道中人,眼前這老者雖衣著平平,周身卻隱隱有氣息流轉,顯然是一名頂尖內家高手,而剛才僅憑一招便識破了他武功淵源的這份眼力,也是令劉尚心下一寒。

    而更他讓鬱悶的,則是今天竟是接二連三的在這林中遇伏,也不知高突騎這傻小子還找來了多少強力的幫手,早知如此,前日倒不如與這對傻瓜兄弟結個善緣了事。

    “你還不配問老夫的姓名!”何伯沉聲喝道:“說,你與那個白臉的小子,來渤海究竟幹什麽來了?!”

    “老賊潑!你找死!本公子乃堂堂大魏五品員外郎,行事也是你一介布衣能問的?!”一旁的劉景耳聽得那布衣老者居然敢對自己不敬,登時火起,不禁擺起了官威來。

    劉尚聞言慌忙以眼神製止,可為時已晚,劉景的話已然出口。

    隻見他話音未落,何伯左手輕輕一揚,一枚黑色棋子便從其袖中飛射出去,直打在劉景嘴上。隻聽“哎喲!”一聲慘叫,下一刻劉景便已手捂嘴唇,血流如注,竟是吐出兩顆門牙來。

    “嗚——!”劉景當下吃痛不已,本欲繼續再罵,卻是口不能言,隻好捂著嘴怒瞪著那老者,口中發出嗚嗚之聲。

    “休傷公子!”劉尚怒喝一聲,卻是不敢移動分毫,隻是全神戒備著。

    聽到劉景的慘哼,何伯卻並未理睬,目光冷冷的直視劉尚道:“老夫再問一遍,爾等來我渤海究竟為何?”

    “何伯,這個壞蛋叫劉尚,旁邊那個叫劉景的,是穎川太守的兒子!他們昨晚突然來到俺們家,死皮賴臉非要留宿,晚上卻偷偷往俺們兄弟床上扔毒蛇,竟是意圖謀害俺們兩個,這心忒是歹毒!”一旁的高突騎此時突然扯著嗓子嚷了起來。

    “住口!!這位老丈,切莫聽這黃口小兒胡言亂語!在下乃是南道折衝將軍,隻是與公子途經渤海,路過暫歇”,劉尚聽到這番話,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怒喝一聲,打斷高突騎的挑唆,一麵向老者表明自己的身份,一麵暗運內力於兩臂。

    “突騎公子,你說此人名叫劉尚?嗬嗬嗬——!”何伯冷冷的笑著,盯著劉尚突然厲聲喝道:“邙山逆徒——獨孤勝!爾可知罪?!”

    何伯的這番話,引得現場眾人的臉上齊齊都變了顏色:高洋等一眾少年是滿臉的詫異與好奇,劉景則是一臉狐疑的看向劉尚,隻有呆立在場中的劉尚此時是一臉慘白,臉頰不時微微抽動著。

    “你……你到底是何人?”劉尚幾乎是與劉景同時發聲,隻不過,劉尚問的是何伯,而劉景問的卻是他。

    何伯此時方才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劉景,又看了看劉尚,忽然似有所悟,饒有興致的對劉尚道:“怎麽?原來你的這個主子,並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隻是想了片刻,何伯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笑聲中充滿了嘲諷與不屑。

    一旁的高洋卻發現,何伯一邊笑,一邊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劉景一眼,眼神似乎還包含了些許的憐憫。

    隻見何伯笑罷,又微微搖了搖頭,才朗聲對劉景道:“小子,你記住老夫一句話:邙山下,秦王宮,汾河畔,巨野澤……”

    “你住口——!”就在何伯剛說到一半時,這被何伯稱為獨孤勝的劉尚,卻突然暴起發難,他麵容扭曲猙獰,身體前傾,左手化爪右手揮劍,卷起一股勁風,如雷霆萬鈞之勢,閃電般的直撲何伯麵門。

    “何伯!”一旁的高洋見狀,驚得脫口而出。

    卻未料何伯連瞧都沒往獨孤勝這邊瞧上一眼,隻是猛的抬手,奇快無比的朝獨狐勝撲來的方向虛拍了一掌。

    隻聽“呯!”的一聲,便見方才還攻勢淩厲無匹的獨孤勝,此刻整個人卻像是一截被勁風掃中的枯枝般,猛的向後彈了出去,在空中倒飛了數丈,結結實實摔在了池岸邊凍得堅硬的泥地上,一口鮮血,從嘴中湧出,竟是人事不醒。

    “伏牛山、雁門關!”何伯依然是不急不緩的將最後兩句話說完,竟是一氣念了六個地名。待他念完,現場除了躺在地上毫無意識的獨孤勝外,高洋及劉景等一眾人,俱是一臉懵懂的表情。

    不待眾人細加回味,何伯又高聲對劉景道:“娃娃,老夫今日未得丞相和主母手令,不殺朝廷的人,眼下便饒了你們的性命,今日爾等便立即滾出渤海!方才那六個地名,你最好是記牢了,想不明白,就回去問問你爹——獨孤千裏那廝。順便告訴他,若再敢派人染指我渤海郡城,老夫便去穎川鏟平了你們南道獨孤氏。”

    何伯說完,又一指躺在遠處的獨孤勝對劉景道:“這個邙山逆徒,已被老夫震散了經脈,日後便是個廢人,你過來扶著他滾吧!”

    這一幕,可是將高洋、高突騎等幾個少年看得目瞪口呆,方才何伯出現後,一係列事情都發生得太過突然,謎團是一個接著一個,多得幾乎讓他們沒法反應,而更令他們感到震驚的,卻是方才何伯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掌,竟是將那能同時擊傷兩名高手的殺神獨孤勝,一身功夫給廢了,高突騎此刻看向何伯的目光中,已全是崇拜。

    “多些老張不下即恩”,劉景方才也是被這老者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夫嚇到了,本以為今日必死無疑,突聽聞對方話中之意,似要放他們離去,不禁頓時精神一振,慌忙鬆開滿是鮮血、腫得像兩條肉腸兒似的嘴,向何伯抱拳道謝,隻求能將活路落實。卻未料因少了兩顆門牙,這話一出口,竟是將一句“多謝老丈不殺之恩”給念變了調。立時引來旁邊幾名少年的一陣哄笑。

    劉景此時也不敢發作,隻得陪著小心,況且他心中對老者方才的話,充滿了疑惑,尤其是自己與父親一向信任的家臣劉尚,原來並不是漢人,而是和自己一樣複姓獨孤,難道此人竟與自家有什麽關係?聽方才這老者所言,此人又似乎與絕世獨立的邙山派有著說不清的瓜葛;更讓人不解的是,為何剛才被那老者點破身份,他竟會氣急敗壞的暴起發難?這六個地名究竟掩蓋著什麽隱秘?……這一係列的謎團,讓劉景心中甚是忐忑。

    “哦,對了,回去別忘了告訴獨孤千裏,老夫名叫——何青山!”何伯像是想起了什麽,對劉景道。神色之間,隱然有一股藐視天下的傲然之色。

    這下,連高洋也頗感意外,他自記事起便在王府,何伯也像家中長輩一般看著他長大,可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何伯的真名原來叫何青山。而且看這架式,似乎何伯很有威名,“看來回去後得好好打聽一番才是”,高洋心中暗忖著。

    “都記下了沒有?!”見對麵的劉景仍是呆呆的望著自己,何伯一聲斷喝,直震得在場眾人耳鼓發麻,頭暈目眩。

    “聽……聽見了”,這才回過神來的劉景,結結巴巴的答應著。然後連滾帶爬的來到還昏迷著的獨孤勝身邊,奮力將他背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向林外走去。

    “慢著!”何伯此時又沉聲說道。劉景身形便是一滯,雖止了腳步,卻是未敢回頭,生怕自己一回頭,何伯便會反悔一樣。

    卻見何伯朝一旁的兩名王府侍衛看了一眼,關切的問道:“你們沒事吧?”

    “多謝總管,尚無大礙!”兩名侍衛忙拱手施禮答道。

    “那就麻煩你們,將他二人送至郡守府,讓高禾這孩子安排幾個人,再雇輛車,把他們送出府城吧”,何伯道。

    “喏!”兩名侍衛也不多言,領了令後,便一人一個,扶起劉景與獨孤勝向外走去。

    “唉”,看著四人走遠,何伯輕歎了一聲,似有些許的惆悵。

    然後便見他轉過身,麵無表情的盯著寒池邊的四個少年,臉上神情雖是極嚴肅,高洋卻是能從他的目光中看出幾分慈愛。“說說吧,你們幾個小家夥,今天這又是玩的什麽?知不知道,那獨孤勝方才已經動了殺機,剛才如果老奴晚來半步,你們此刻隻怕已是那獨孤勝的劍下亡魂了!哼!居然還敢私調王府護衛!幾位公子膽子不小啊!下次是不是還要偷調府兵啊?!這事若是讓諸位公子的母親知道了,你們可知是什麽下場?”何伯嚴厲的說道。

    高洋聞言,心中便是“咯噔”一下,心道:今天這事若是讓娘知道了,怕是少不得一頓板子了。